我的衣裳全淋湿了,虞重锐就把他的披风给了我。
须臾她又换了一副妖娆妩媚、脉脉含情的面孔,对虞重锐柔声道:“少爷这么晚才回来,用过饭没有?”
原来她不是妾,不过也差不多,宠婢或者通房丫头之类的;这院子也不是我以为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里头的人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真叫人失望!
虞重锐转头看了看我,吩咐丽人:“去弄两样清粥小菜来吧。”
我又看见她咬牙恨声咆哮:「什么!清粥小菜!少爷从不喝粥的!难道是专门给这小妖精吃!」但面上她又装作好像刚注意到我的样子,怯怯地问:“这位是……”
虞重锐大约在想如何介绍我的身份,我抢先道:“我叫齐瑶,我是……你家少爷捡回来的!”
虞重锐对我说:“这是凤鸢,家里杂务都归她掌管,凡事你跟她说就行。”
看吧,我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寻常丫鬟。
我盯着凤鸢,她也盯着我,心中向我点了点染了凤仙花汁的手指:「捡回来的丫头得意个什么劲儿,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安排你到厨房烧火去!」
不一会儿凤鸢就麻利地从厨下端过来两碗粥和四碟小菜。虞重锐陪我一同入座,但把那两碗都推到我面前:“慢慢吃。”
他这么做就太替我招人恨了,凤鸢看我的眼光怕不是要把我毒出一个洞来。我捧着粥碗,想起在樊增家的遭遇,心中犹疑:凤鸢猜到虞重锐是专门给我点的粥,不会在里头偷偷加了料吧?
凤鸢气得直绞手帕:「看什么看,怕我害你不成?对,我放耗子药了,一碗粥里半碗药,吃完叫你七窍流血肠穿肚烂,死得很难看!」
她这么想我反倒放心了,因为我见过毒死的老鼠,耗子药是不会让人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的。再说一碗粥里放半碗药那还怎么吃?
我故意吃得有滋有味,气死她。
一整天没吃东西,我是真的饿极了,两碗粥片刻就被我喝得精光。
凤鸢又在心里埋汰我:「女孩儿家家,吃起饭来狼吞虎咽,饿死鬼投胎似的!少爷才不会喜欢这种姑娘!」
反正我在虞重锐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她这么想,我就把碟子里剩的一点小咸菜也扫荡光了。
等我吃完放下筷子,虞重锐说:“凤鸢,你带……齐瑶下去沐浴洗漱,给她找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凤鸢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两个人都没动。
厨娘扫完了院子,进来收拾碗筷。她各瞄了一眼凤鸢和我,一边慢腾腾地收碗一边幸灾乐祸:「哎哟,凤鸢来了个对手,两个抢一个,要有好戏看嘞!可别打起来吧?」
我早该明白,哪有什么世外桃源,每个人都是面上谦卑有礼,实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念头。
而且我才不会跟凤鸢抢虞重锐。
这么想着,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从遇到他到现在有一个多时辰了,他从未离开过我的视野,我还是从他身上什么都没看出来。
为什么唯独他和别人不一样呢?
凤鸢忽然上来拉了我一把:“走,带你去洗澡。”她拉着我走得飞快,一边回过头来瞪我:「再用那种眼神看少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少爷是你能肖想的吗?」
我眼神怎么了?再说我哪有肖想你家少爷!
我又不能跟她争辩,只好平白吃了这冤枉。她自己倾慕虞重锐,就觉得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都是她的情敌,也不看看他什么德……
其实,仔细想想,虞重锐好像也没那么多缺点。以往我听说他的劣迹,都是从别人口中传来的,但我现在知道那些都做不得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但我今天遇到的人里,只有他不是坏人。
离开虞重锐的视线,凤鸢就不再装模作样了,把我带到沐浴的净房里,指给我冷热水和胰子等物,拉长了脸问:“要我帮忙吗?”
当然不用,我怕她忍不住把我按在浴桶淹死。
凤鸢拿来一套换洗衣裳放在屏风外头。她给我的衣裳可真丑,上襦艳红,裙子翠绿,腰间配一根土黄色的腰带,尺寸能塞下两个我,都不知她从哪里找来的。
出去一见凤鸢,她就直皱眉头,心里叨咕:「真是个妖精!散着头发勾栏做派是想勾引谁?」
散发是因为刚洗完头发还没干好吗?再说你都让我穿成这样了我还能勾引谁?你穿这身衣服去勾引一个试试?
我只好用发簪把湿发挽起来。
凤鸢还不满意:「就不该让你洗干净,这张脸最好用泥灰糊起来,别让少爷看见!」
只见她提起一只脚,手在脚底胡乱摸了两把,把那鞋底的黑泥都抹在我脸上。
我……
算了,起码她没像岚月那样想把我的脸划花。
凤鸢把我带回前厅,虞重锐正在喝茶。他倒是稳如泰山镇定得很,没有把嘴里的水喷出来,及时忍住吞下去了,还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一番,说:“你这身打扮,倒是有些神似集市上用麻绳倒吊起来的萝卜。”
我看不到虞重锐心里的恶念,是不是因为他表里如一,明面上已经够毒了?
凤鸢拿手帕捂住嘴做作地笑了一声,问虞重锐:“今晚齐瑶姑娘安置在哪里呢?前院倒是有两间空着的客房,但素来都是招待男客;家里还未接待过女宾,后院一时腾不出空房来。”
虞重锐想了想,问我:“要不你先和凤鸢住一起,她的屋子比其他的要好一些,两人作伴也不害怕。”
跟她住一起我才害怕!半夜她把我拉出去埋了我都没地儿喊冤!
其实让我一个人睡我也害怕,而且虞重锐都说了,后宅是凤鸢做主,她想害我睡哪间都没区别。
“我不要跟她睡,”我站得离凤鸢远一点,“她想拿鞋底涂我的脸。”
凤鸢张大了嘴,像吞了一颗咽不下去的鸡蛋。
现在这个院子,乃至整个洛阳、全天底下,只有一处地方对我来说是放心安全的。
“我要跟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胡扯,会有一些瞎编的现代元素,比如男女主有专门的浴室还天天洗澡。
开启疯狂撒糖模式!
第15章
凤鸢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天哪!居然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女人!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我也只在心里想想罢了!」
虞重锐就比她淡定得多,他忍着笑耐心地跟我解释:“男女有别,你不能跟我睡一起。”
我当然知道男女有别,我又不是小孩子,但男女有别哪有性命安危重要。
“我就在你房间里打个地铺,或者在桌子上趴一宿都可以,反正……”我看着他说,“反正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虞重锐收敛起笑意,思索片刻,居然同意了:“好。”
凤鸢在一旁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什么?!少爷竟然答应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鬼才信你会打地铺!我努力了这么久都没得逞,这小妖精来第一天少爷就把她收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去拉根面条上吊算了!」
咦,她跟虞重锐还没有……那什么吗?
其实仔细想想,凤鸢也没有那么坏,虽然恶劣心思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但都是说说而已,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拿鞋底灰涂我的脸,和之前那些恶人不可同日而语。
我看她脸上绷着娇柔妩媚的微笑,其实心里想的是抱住虞重锐的腿撒泼打滚,不禁觉得还有点好笑。
虞重锐的卧房在院子最后一进西侧,进去右手边先是一方坐榻,背后隔一扇门与书斋相通,往左隔着屏风才是就寝起居之处。我看那坐榻有七八尺长,我睡绰绰有余,可不比打地铺趴桌上强多了。
正要开口把这宝地占下来,虞重锐先指了指屏风后卧榻道:“你睡那边。”
让我睡他床上?
“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又笑话我。我松开抓住前襟的手,望着他道:“我不怕你,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坏念头。”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走到屋子内侧,取出火折来把四处的蜡烛灯笼都点亮。屋内顿时被明亮柔黄的烛光笼罩,没有阴影暗处。
他竟然知道我心里还在害怕,睡觉也要亮着灯。
虞重锐,我越来越发现他好像和我以前想的很不一样。
他把一床薄被和枕头捧到坐榻上,炕桌移到角落。“你睡里头,我睡门口。”
他的身量睡这坐榻就太拥挤了,而且是我硬凑过来要跟他睡一屋,怎么能鸠占鹊巢,反把主人挤走。
“不用不用,我个头矮,我睡这边就行。”我摆摆手说,“再说他们都以为我是你捡回来的丫头,哪有丫头睡床主人睡门口的道理?”
他坐在榻边,倾身向前:“这是打算赖上我了的意思?”
被他识穿了,我就不吭声,低头抠腰上麻绳色的腰带结。
“为什么不肯回家?”
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继续抠腰带:“家里……有人要害我。”
“是跟贵妃的案子有关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今日我遭遇的那些可怕的人,除了大理寺卿,其他其实早就暗藏了祸心歪念,与姑姑遇害并无关联,但这一切恰恰都在她被刺的第二天一齐爆发出来。尤其是我突然能看到别人心里所想,真是匪夷所思,我至今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虞重锐沉默了一会儿,说:“遇到你之前我经过澜园,大理寺的人说你畏罪潜逃,若找不着明日就满城贴海捕文书通缉。”
“不是我!”我急忙争辩,“不是我害的姑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他温言安抚道,“你这位姑姑于你……胜若亲母。”
胜若亲母的姑姑,我不但不知道是谁害的她,连守在她灵前尽孝都做不到。姑姑若在天有灵,她知道我现在如此落魄无家可归,还被冤枉作杀害她的嫌犯么?
虞重锐坐在榻边,我抬起头将将好与他平视。我跟他只有数面之缘,我相信他是因为我能看到别人心里对我不利的念头,他相信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错开与我对视的目光站起身来,走向榻后的书斋:“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先休息吧,明日起来再商量你的去留。”
书斋和卧榻就离得远了,中间还有门相隔。我连忙跟上去:“你、你别走。”
他一手扶着书斋门回过头来:“我就在隔壁。”
“那我、我也去。”怕他把我一个人丢下,我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了看被我牢牢攥在手里的衣袖,无奈道:“我把文书拿到这边来看,可否?”
我乖乖地松了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走进书斋,取了笔墨和案牍,再寸步不离地跟回卧房。书案上积累的案卷有些多,我主动跑过去说:“我帮你拿。”
那些东西可真沉,外头都套了硬壳封皮,大约是户部的公文。我故意问他:“凤鸢不在书房里伺候笔墨吗?”
虞重锐把拿过来的东西堆在炕桌上,尺余宽的小桌立刻堆满了,还有一些只能放在榻上。“她识字不多,案头上的事做不来。”
“那你需不需要一个书童?”我念过书,我做得来。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这些小事我自己做惯了,不需要。”
他还是不肯收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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