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确实真的想开了,但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会再次怀孕。
她上一次怀孕的时候,是在胎儿五个月的时候打掉的,这个月份孩子已经成型了,要拿掉它非常伤身体,但容辞当时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它生下来,便让锁朱悄悄从外边的药铺里买了一副药。
当时药铺里的大夫便说,没有把过脉,也不知道病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体质,没法辨证处方,怀的还是五个月的孩子,就这样一副烈性药下去,十之会损及女子子脏,引起下血不止,就算侥幸性命无碍,之后要想再生育,怕是也十分困难。
锁朱当时听了都被吓住了,一个劲儿的劝她打消这主意,但就像母亲温氏说的,容辞表面看起来温顺,实际决定了的事,撞死在南墙上也不会回头,她想着若是运气不好丢了性命,也是老天在惩罚她行事不端,没什么可抱怨的。至于日后生育就更是不必挂心,她的夫君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碰她,她去跟谁生
那药熬出来,容辞当真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便喝了下去,之后便对外称月事来了身体不适,关在屋子里挣扎了一天一夜才算完事,之后怕旁人起疑,也没来得及坐月子修养身体。
大夫说的没错,胎儿拿掉之后,容辞虽勉强恢复了精神,但身子到底不如之前健壮,每每旁人觉得炎热的天气她还觉得冷,到了冬天更是恨不得长在暖阁里一步也不想离开,月事也十分不准时,有时几个月不来,又有时一个月来多次,每每都能痛的死去活来。
容辞实在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身体,就只一次同房,居然也能怀孕。
但是她没想到的事,有人却想到了,并且未雨绸缪,事先提防。
容辞感觉身体不适,于是找来大夫看诊,不想这人却是顾宗齐的心腹,他把过脉之后便说她这是心情不畅,肝郁血瘀所至的月事不至,然后给开了一副理气破瘀的方子。
容辞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到那般境地,本不该跟别人有什么冲突,居然还有人这样处心积虑的来算计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服了药,当天晚上便见了红,小产是必然之事,更凶险的是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气虚不能固血摄胎,本来就算没有人为因素,顺其自然孩子也不一定能存活,何况还用药强行破血化胎,以至于这一次两个多月小产,竟比之前那次还要麻烦,血出了两三天还止不住。
最后好不容易勉强止住血,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干了精血,已经奄奄一息,过了好半天才挣扎着醒过来。
可笑的是刚刚模模糊糊恢复了神志,先听到的便是知琴正在容辞病床边安慰顾宗霖,说是孩子还会有,劝他不要太过伤心,这倒算了,之后顾宗霖的回答才真正让她终身难忘。
他用他一贯冰冷的声音说“这孩子本也不该有,如今既然没了,也算不得什么憾事。”
容辞坐在马车上,回想起顾宗霖当初说的话,竟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触他们两个不愧是有缘作夫妻的人,在某些方面倒真有相似之处,前世顾宗霖这个当父亲的,心狠起来当真和容辞这个当亲娘的如出一辙。
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可悲又可笑。
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住了,容辞往前一倾,多亏锁朱及时拉住,才没让她撞到车壁。
李嬷嬷问道“阿慎,走到哪儿了,怎么突然停下了”
李慎回到“娘,我们已经出了城门好一段了,前面好像是有树不知是被积雪压塌了,还是被昨晚的大风刮倒了,正堵着路呢。”
这几日连天下雪,地上的积雪有两三寸高,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出城门,走这条路的人更少,以至于道路被阻竟没有人发现。
容辞向外看了看,发现四处除了白茫茫的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前面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树木,看上去颇为凌乱。
“还能走吗”
李慎下了车,和后面两个赶车的下人一起去前面探了探路,回来报了信“要过去的话怕是要清理好一阵子,姑娘,咱们是费些时间把这些树搬开,还是退回去改日再来”
容辞也觉得头疼,但让她往回走是不可能的,揉了揉额角道“近来果然诸事不顺,但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绝没有返回去的道理,不能绕路走吗”
李慎为难道“这就是唯一的近路了,要绕路的话,起码得到半夜才能到呢,这么厚的雪,就咱们这几个人,走夜路怕是会有危险。”
李嬷嬷知道容辞肯定不想回顾府,便对李慎嘱咐“你们三个男人有力气,先去把挡路的东西搬一搬,说不定过一阵子就能有同路的人,到时候请人家一起帮忙,肯定比绕路快。”
李慎利落的答应了,带着其他两人上前干活。
容辞则是心里有些不安,这段时间确实是做什么都不顺利,又是落水又是风寒,连出府的事也总出岔子,要不是顾宗齐自作自受,死在了自己设的局里,还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出来了,本想着能松一口气,谁知道道路被堵的事也能遇上,就好像
就好像命中注定非要她留在顾宗霖身边不可,一旦想要离开,总会遭到各种阻挠。
李嬷嬷和锁朱都看出容辞心里不舒服,两人对视一眼,李嬷嬷使了个眼色,锁朱立即会意,笑着道“这俗话说啊,贵人出门迎风雨,如今一看,可不正应了这景儿嘛。”
容辞勉强一笑“雪都下了好几天了,这还能和我扯上关系么”
“这不是龙王爷一直预备着等姑娘出门吗不过,眼看着雪就要停了,姑娘在车上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出去透透气”李嬷嬷建议道。
闷在车里确实容易胡思乱想,容辞好久没在外边走一走了,闻言便点头同意了。
锁朱先下来,然后伸手扶着容辞也下了车,她一落地,地上的积雪便把脚背给没过去了,幸好今日穿的是防水的高底儿桐油布面短靴,倒也不打紧。
容辞深吸了一口气,她如今不仅没感觉到冷,反而觉得这里的空气凉沁沁的,透人心脾,十分舒服。
她将头上的兜帽撩了下来,试探的朝前走了两步,鞋子在雪地里踩出了“簌簌”的声音,也让她听了觉得分外有趣。
李嬷嬷见她好似孩童一般踩着雪玩儿,面上的郁郁之色也消退了大半,不由打趣道“才说姑娘长大了,这就又像是小孩儿一样,一在外边撒欢儿就高兴,见着什么都新鲜。”
容辞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嬷嬷你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在外边逛过了,自从好不容易出去了两趟,不过是坐着轿子从一个笼子里到另一个笼子里去,看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能有什么趣儿”
确实如此,加上上一辈子,她差不多十年没有外出过了,甚至是之前没跟顾宗霖闹翻的时候,她因为怕再生事端,也轻易不敢出府,就算有之前的朋友前来邀请,也是能推就推,走的最远的路差不多就是三省院到敬德堂之间的距离。
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李嬷嬷怕路滑摔着容辞,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绕着马车走了几圈“我看也该多走动走动了,这样将来生的时候容易些。”
容辞有些好奇“真的我听说好多妇人怀了身子都是卧床修养的。”
“都是些愚昧之言,姑娘快别听那些人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李嬷嬷侧耳一听“这是马蹄声”
第28章 谢睦,终相遇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
李慎听到了动静,连忙带着人赶过来,李嬷嬷也上前将容辞挡在身后。
六七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骑至路障前便纷纷勒马停住,左边一人身着褐色骑装,环视四周,看到李慎一行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辞见这几人衣衫整齐肃正,说话这人看上去也年岁不大,但态度不卑不亢,颇有气宇轩昂之态,不像是什么无礼之人,便冲李慎点了点头。
李慎便如实道“正如公子所见,我家主人途经此地,不想却见道路被阻,便吩咐我等清理路障。”说着看到这一行人都是青壮年男子,便试探着问道“骑马过去也不方便,若各位得空儿,可否搭把手一同清理”
这倒下的树木虽多,却堆积的并不怎么厚,马车不能通行,徒步的话费点力也能走过去,至于骑马,就要看骑士的骑术了。
前面两人控着马往边上走了两步,中间的马匹踢踏着走上前,上面坐着的应该就是为首之人。
此人比刚刚说话的青年要年长一些,约么二十五六岁,即使坐在马上也能看出身材高挑挺拔,头带着紫玉冠,半束着如墨的黑发,身上披着藏青色的狐皮大氅,鼻梁挺直,薄唇微抿,表情漠然,一双眼睛漆黑如玉,渊渟岳峙,使人生畏。
这人虽不如顾宗霖那般明显的俊美,气势倒是一等一的显眼。
这男人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几人,微微抬了抬手。
他左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见状,一边恭敬应是,一边向后招手道“你们前去帮忙。”
他们身后几人便下马随着李慎去了前面,只留下最前面的三人。清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这三人便下了马在路边上稍作休息。
人家既然帮了忙,容辞作为主人就不能一味地躲在后面了,她被李嬷嬷扶着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几人面前行了一礼,低头道谢“妾身多谢诸位帮忙。”
为首的男子本来垂着眼,听到她的声音却轻轻动了动眉毛,抬眸看了她一眼。
只见面前的少女裹着白鼠皮披风,虽看着年岁不大,却梳着妇人的发髻,除却斜插在头侧的几根朱钗,并未有佩戴旁的首饰,纤眉细而长,眼如琉璃珠,口似含朱丹,肤腻如脂玉,双颊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微微泛着粉红,配着如秋水一般的眸子,显得分外健康灵动,只是美则美矣,却还算不得成熟的女性。
他微微一怔竟然这么年轻么
他知自己若不开口,另外两人便也不敢多言,便淡淡道“夫人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想刚说完便掩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不动声色退了几步道“近来喉咙有些不适,失礼了。”
容辞更觉此人举止守礼,不像是坏人,另一半心终于也放下了,便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要回马车上去。
走了几步,便听到中年男人焦急的声音“主子,您的身子还没好全么这可怎么好,不如召几个御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兴许是觉得他的声音太吵了,男子道“行了不过咳了两声罢了,做什么兴师动众。”
容辞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正见那人也正无意中往这边看,两人目光相触,皆是愣了片刻,这才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忙不迭转过头来,加快了脚步,身边的李嬷嬷差点没扶住她,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容辞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了一眼而已,不自在个什么劲儿于是便又重新放慢了脚步“没什么,只是见那边都是男子,觉得不方便罢了。”
李嬷嬷一边扶着她上了车,一边道“这有什么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在这里,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李嬷嬷觉得自家姑娘是不是被当初那事给吓着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只是和几个男子说句话罢了,就这样不自在也不对啊,平常她对着顾二爷的时候也不是这样,那时她十分从容啊
锁朱本也在外面活动筋骨,现在跟着两人身后上来了,一坐下便小声道“刚才那个人看着好生吓人。”
容辞想了想,觉得那三人中为首之人端肃有礼,年少的那个蓬勃英姿,就连好似是仆人的中年男人都品貌端正,不觉得有谁能称得上“吓人”二字。
便不解的问锁朱“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不老不小的那一个。”
不老不小
容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就是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然后轻轻敲了锁朱的手臂“人家正给咱们帮忙呢,万不可如此无礼。”
锁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是我错了不过,我真的有点怕他呢。”
“这是为何我看人家虽然话不多,却这么干脆就答应帮忙,这不是很好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锁朱挠挠头“明明挺平易近人的,但我就是觉得他不好相处,刚刚他长得什么样子我都没敢细看呢。”
正说着,便听马车外有人在说“夫人,打扰了。”
是那个中年人,见容辞打开马车门,便继续道“我们疏忽没带水囊,偏我家主人却咳嗽不止,这”
“不知如何称呼”
“不敢当,鄙人赵继达,主人姓谢名睦恳请几位行个方便。”
容辞点了点头,锁朱便取了茶壶茶杯递了过去“可能不是很热了,请见谅。”
赵继达慌忙道了谢,拿了就快步跑了回去。
李嬷嬷掀开了一点车窗帘,悄悄向外看了一眼,见赵继达跑回谢幕身边,却没急着给主子倒水,而是先自己尝了一口,端着杯子立在一旁等了片刻,才服侍谢睦喝了水。
她放下帘子,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赵继英将茶具送了回来“这位夫人”
容辞犹豫了一下,回道“妾身姓温。”
“温夫人,多谢您的茶水,在下感激不尽。”
“这没什么倒是你们谢”
赵继达忙回道“我家主人在家排行第二。”
这不是和顾宗霖的排行一样吗
容辞心里对一切和顾宗霖有关的事,都会起一种十分微妙的又膈应又别扭的感觉,若是称呼谢睦为“谢二爷”,便会让她想起顾宗霖,于是她便没有顺着赵继达的提示称呼“谢公子好些了吗
赵继达也没有在意,反而语带感激“劳您挂念,并没有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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