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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想杀了厉鬼,便只能以桃木剑贯心,蝴蝶被黄符束缚,挣扎不得,梁妄握着桃木剑,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握剑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他一剑朝还不断幻出鬼影的蝴蝶心口刺去,第一剑刺歪,一股凶煞之气迎面扑来,转而化成了一把刀。
    秦鹿见状,瞳孔收缩,立刻将怀中金笼丢去一旁,朝梁妄扑了过去。
    凶煞之气并未伤到梁妄,梁妄的桃木剑却伤了秦鹿。
    桃木剑上有符水,虽制厉鬼,可只要是鬼,都难以消受。
    秦鹿立刻捂着腹部倒地,被桃木剑划开一条口的腹部没有流血,如被烈火焚烧一般,刺啦啦地发出声响。
    梁妄望着秦鹿,又见那乱窜的凶煞之气,以红线铜钱震之,再将桃木剑狠狠刺入蝴蝶的心口,蝴蝶一声凄厉尖叫,黑烟散尽,黄符之中便剩下一个胎儿大小的人形木偶,木偶漆黑,梁妄立刻贫空画符,朱砂符封印之,再碎成粉末。
    厉鬼的魂魄,已被送入地府了。
    倒在一旁的秦鹿还捂着腹部的伤口,面色越来越苍白,受伤的不是这具身躯,而是藏在身躯里的魂魄。
    梁妄收了桃木剑,朝她走去,拨开了秦鹿的手后,瞧见洁白的腹部不断从里飘出青烟,她的每一寸呼吸,都带着疼痛的微喘。
    梁妄眸色一沉,道:“本王从未用过这剑,你这伤,恐得回去翻书才能找出如何医治的方法。”
    秦鹿本想开口,道一句无碍,免得对方挂心,却没想到梁妄反而朝她头上敲了一下,眉心紧锁,道:“若无本事便别逞能!区区凶煞之气能伤得到本王吗?你非凑什么热闹?你当你这身体来之容易?给你也不好好珍惜!”
    秦鹿张口要说的话,便被这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腹部的疼,远比不上心里的酸,她慢慢垂下头,单拳握紧,道了句:“对不起,主人,我知错了。”
    也是,她这具身体,何尝来得容易?这是梁妄的未婚妻的身体,梁妄几乎花了半条命才将她的魂魄与这身体绑在一起,自然不是让她用来破坏的。
    只是……疼的是她,又非身体。
    陈小姐早就死了这句话,秦鹿无法对梁妄说出口,她不擅往人伤口撒盐,不如梁妄嘴上刻薄。
    日出东方,浅紫色的薄雾散开,秦鹿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也不知是脑中有事,还是因为心上有伤,她本想跟着梁妄走回去医治身体,却越来越觉得头重脚轻,眼前的蓝色衣袍渐行渐远,一步难以抬起,秦鹿便眼前泛黑,直直地扑了过去。
    梁妄脚步停下,回头便见身穿绿裙的少女趴在草地里,此时不单是她的腹部在冒青烟,就连她的四肢都开始有薄薄烟雾散开。
    梁妄心上一紧,连忙走过去将人抱起,桃木剑既然能克厉鬼,对魂魄之伤必然不可小觑,他方才见秦鹿还能自己走,便以为她暂时无碍,没想到这女人也学会口是心非那一套,硬生生地撑了半个时辰。
    梁妄将人背在身上,秦鹿的头靠在他的肩侧,一头乌发落下,扫过了梁妄的脸颊与锁骨,而她呼出的气息,炙热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能叫本王背你,你说你占了多大便宜。”梁妄脚下不敢太慢,但怎么说也是追了厉鬼一夜,早已筋疲力尽,便是现下想放手,也不能有一刻松懈。
    他只能自说自话,提提神。
    “本王瞧见了,昨个儿一早书桌上多了一口金镶玉的花瓶,还插了两朵艳红的牡丹,那般俗气,必是你买来的。想讨爷的欢心,也不看看爷喜欢什么,大红大绿的玩意儿,能入眼吗?”梁妄状似数落,顿了顿,又不禁轻笑:“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喜欢本王。”
    一直不做声已经昏迷过去的秦鹿,偏偏在这时,呢喃一声:“我没有……”
    “你醒着?”梁妄侧头看去,唇上微微蹭过秦鹿的额头,他步伐一怔,睫毛轻颤,片刻后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看来是没醒,还晕着呢。
    便是晕着,还想着反驳。
    “我没有……抢你的金子。”秦鹿又喃了一句。
    梁妄望着已然全升的太阳,听见这话,双眉舒展,不禁失笑低声道:“……女匪。”
    第139章 番外之秦鹿的欢梦2
    彼时无有斋, 买在了离丽城不远的镇子上,不靠街道, 而位于山坡后的一处, 若从镇子朝无有斋看,是看不见的,只有爬上了山坡,才能看见镇子后方还有几所零散人家。
    梁妄背着秦鹿回到了镇子时,天已经大亮了, 镇子里的人皆出来采买, 或耕种田地。
    距离无有斋住得较近, 也在小山坡之后的一户人家有个老头儿, 年纪不小,双眼犯花, 瞧见梁妄背着秦鹿回来,还与梁妄攀谈, 问他怎把媳妇儿背在背上, 梁妄不好说这不是他媳妇儿,但若要真的细究起来秦鹿是他的什么,梁妄也说不出。
    下人?
    可哪儿有主人背着下人,背到气喘吁吁还不能松手的,且他每年给秦鹿的银钱,也不止一个下人的量了。
    所以,秦鹿不是下人。
    好不容易回到无有斋,梁妄的双腿几乎打颤, 心想这丫头看上去瘦瘦的,却没想到还挺重,恐怕是平日里练武的原因,细胳膊细腿瞧不出分量来,身上却全都是结实的。
    无有斋内梁妄的房间比秦鹿的房间近了一个院落,他也懒得再走,干脆就将人带到了自己房内。软塌上搁着个矮桌,梁妄入门瞥见了,便转而去了床边,把人带着些许卸力地扔在了床上,那一瞬梁妄险些没站住。
    施展道法,消耗气力,连夜奔追,也消耗气力,如今还背着昏迷过去的秦鹿走了近一个时辰,梁妄双手放下的瞬间,便直接靠坐在了床边,先喘一口气。
    秦鹿歪着靠在了梁妄的床上,睡姿并不好看,从她身体里飘出来的青烟也越来越多,梁妄此时才有机会定睛去瞧,那一缕缕青烟,是她魂魄里的凝聚之气。
    梁妄没歇,去了书房先翻书,道者阴阳他虽早就背下,但里头也不是什么都有记载,这本书,不过是淮崖仙人这一千年来的自传,淮崖仙人留下的其他书,曾与天音一起放在了山海之下的书斋内,梁妄取天音时,便带回来了。
    二十多年,他没少看,但成千上万本的书,看完容易,参透却很难,这其中还包括了山海之下的书斋内,那书仙送与他的一些关于道**回的书籍。
    魂魄的凝聚之气,梁妄曾在一本书里匆匆见过,因为不喜那些琐碎描写,如同医书,治人之术,他看不太下,便将那书压在了书房书架的最里层,打算等无书可看时,再拿出来翻一翻。
    凝聚之气,是为聚魂,人死之后,三魂七魄会飘荡在尸身周遭,那些没有意识的魂魄,都不会被普通凡人所瞧见,也无自己的记忆,等到七七之日后,便会魂归轮回,转世再生。
    若凝聚之气重的魂魄,可将魂魄化成人形,叫人看见,拥有自主的意识,记得生前记忆,往好了说,能变成秦鹿这般的好鬼,往坏了说,便是蝴蝶这般的恶鬼。
    桃木剑,可散魂魄凝聚之气,故而蝴蝶被桃木剑贯胸穿过后,身体里的黑烟一并散尽,收服起来也容易许多,秦鹿虽是被桃木剑意外所伤,身体里的凝聚之气任在渐渐消散。
    如若短时日内不将桃木剑残留在她身上的符水与咒术消去,便是冻尸凝魂之法也无用,顶多秦鹿保留了魂魄,却成了无意识,只能躺着的一具活死人。
    梁妄找到了书,翻看书里所教,这回可不敢与看其他书那般囫囵吞枣。
    光是看书,他便看到了正午。
    梁妄没去自己房中见秦鹿,他也怕见了秦鹿关心则乱,书本看不下去,草草应对,便想着救人的方法了。
    书中有写,枯黄草一钱,绿豆一两,护魂所用的黄符三张烧成灰,取其二两,再摘未开的桃花七朵,以桃木枝燃火,春日雨水煎煮,待到绿豆与枯黄草融化消失,再灭火压汁,只需一小杯,便可叫秦鹿被桃木剑所伤之处痊愈。
    枯黄草,无有斋内有,绿豆,还得去镇子里买,桃花隔壁老头儿的院子里种了一棵,索性现如今正是初春,桃花未败,桃枝也好找,只是这春雨……
    梁妄先将其余东西备齐,又与邻居那位老头儿说要摘一枝桃花,取几根桃木。
    那老头儿坐在门前矮凳子上摸狗儿,问了句:“为何要摘桃花?花儿长在树上,不好看吗?”
    梁妄道:“我有急用。”
    老头儿挥着扇子,道:“花儿有何急用?送你媳妇儿消气啊?”
    梁妄一时哑言,便道:“我买下这株桃树!”
    “不卖!”老头儿脾气还挺倔,道:“那是我孙儿给我种的。”
    梁妄这一生还未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拳头捏了又捏,心里估量着若打晕这个老头儿,府衙里的人会不会寻来。
    最后无法,他只能道:“是,我妻子气我,说要找桃花才肯消气,还请老人家帮忙,这处最近的,就你院里有一株。”
    老头儿听他这么说,搭话问:“你媳妇儿……脾气大吗?”
    “大!一个不高兴,上房揭瓦。”梁妄忍耐。
    老头儿啧啧摇头道:“那我可惹不起,我平生最怕女人生气,就我家那个,一发火我就头晕,那你只能摘一点儿,可别给我摘秃咯!”
    “多谢!”梁妄说罢,入了老头儿的院子里,折了两枝桃花出来,这才回去无有斋。
    梁妄的房门开着,窗户也未闭上,一院子的春花开了一半,现下天暖,树影斑驳落在窗上,梁妄正捧着花儿,小心桃花落了,到了院子里抬头一瞧,正见披着绿裙的秦鹿斜斜地靠在窗边椅子上,胳膊趴在窗边,一手挂下,露出截藕色小臂。
    墨发如瀑,于春风中飘摇,她听见动静,抬头看来,面容苍白,身上还有细细青烟飘出,只是睡了半日,似乎精神好转,一双杏眸带着薄红,秀眉轻皱,见了梁妄,道了句:“主人……”
    “你醒了。”梁妄走过去,反手两指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书上有说,桃木剑所伤之后,凝魂之气散尽之前,会有类似人死前‘回光返照’之状,身体滚烫,意识也不算清楚,偶尔连记忆也会混淆,如若等这个时刻过去,那便真的难救了。
    梁妄皱眉,没忍住朝她额前弹了一指,道:“下回再如此给本王添乱,本王一定不饶你!”
    秦鹿浑身太烫,有些贪凉,乍一触碰梁妄的手,觉得滑如凝脂,似是带水的冰,仿佛能消解她从心口而燃的炙热感。
    于是秦鹿抓着梁妄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像是只乖巧的猫儿,半闭着眼,面色通红道:“你这人怎么这般坏,也不知心疼人。”
    梁妄本想反口,问道:我又何必心疼你。
    可这话,终是没说出。
    秦鹿衣裳不整,露出一截肩侧,隐隐约约,还能叫人瞧见什么,梁妄的左手都被她给蹭烫了,于是他抽回了手,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凉爽离去,秦鹿便觉得委屈,她忽而坐直,低头要解自己的腰带,梁妄见状,登时扬声:“做什么?!”
    “我热……”秦鹿扁着嘴,敞了半边衣衫,露出一截肚兜。
    梁妄皱眉,指着她道:“穿好!”
    “我……”秦鹿话未说完,梁妄便道:“若不穿好,本王便不要你跟在身后了。”
    秦鹿更是委屈,但还是听话,又将腰带重新系上。
    院内风弱,过了正午后,今日艳阳高照,瞧这天气,恐怕几日内都不会落雨了,但依秦鹿现下状况,连一个时辰都等不到。
    梁妄望着头顶碧空,想起来书中有记求雨之术,屋子门前毕竟容易有人走过,于是他找了几样东西,到屋后不远处设了个祭坛,总共摆置花了一刻钟,求雨倒也顺利,只是符咒刚烧完,还不等他反应,天色便骤变,轰隆雷声闪过,却不见有闪电劈下。
    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当头浇下,梁妄还握着铜钱剑站在山上,于春日里被淋了透湿,他几乎是小跑回了无有斋,从厨房取了几个碗放在院子里盛雨水。
    银发淋湿贴在了脸上与背上,他蓝袍吸足了水,重重地挂着,梁妄就站在窗前,看向尚且还趴在窗上的绿裙女子。
    秦鹿的双眼聚焦已经有些涣散,眉目舒展,见了突然从天而落的雨,抬起手臂去接,几滴冰凉的春雨落在了她的指尖,杏眸弯弯,秦鹿忽而笑了起来,转而对着站在窗外,犹如落汤鸡一般的梁妄道:“好凉快啊。”
    梁妄瞥她,气不打一处来。
    “好像我每次缺什么,主人都会及时送上,就像是神仙一样。”秦鹿的声音很虚弱,轻飘飘的。
    她望着梁妄,双眼分明已经找不到焦点,却依旧映着梁妄如今狼狈的样子,就像是这抹人影,一直都在她的眼中,从未被其他替代。
    秦鹿道:“冬天饿极时,你给我面吃,冷极时,你给我棉袄穿,我死后孤独了几年,再未碰过这世上一花一木,你送了我一具身体,我才说觉得热,你就施法下了一场春雨,主人,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吗?”
    梁妄闻言,忽而怔住,他讷讷地望着秦鹿,仿佛能看见那双杏眸之下,已经笑弯了的圆眼,便是这片刻失神,叫改了方向的风,把一抔春雨吹上了他的脸,骤然而来的寒冷,让梁妄回神。
    他皱眉,转身摆弄桃枝准备点火,院内的几个玉碗里,都已装满了纯澈的雨水。
    秦鹿没再说话了,梁妄毫无形象,也未整理头发与衣裳,坐在了门前的一个矮凳子上。他记得这个矮凳子,秦鹿买时特别喜欢,去年没搬家时,她就经常坐着这个矮凳子,于门前啃着西瓜,与来往行人搭话。
    一杯药煎好,梁妄端起,走到窗侧时,秦鹿又睡过去了,从她身体里飘出的青烟越来越多,几乎都抓不住。
    梁妄晃了晃她都没反应,晃得他心焦时,秦鹿才缓缓睁眼,说了句:“困。”
    “别睡,先喝了它。”梁妄难得好声好气与她说话。
    秦鹿抬手,可手臂无力,抬了半天也抬不起来,梁妄无法,只能自己半蹲下来,一人屋里趴在窗台上,一人蹲在了窗外,梁妄将拿杯子凑在了秦鹿嘴边,道:“就这一杯,快喝下。”
    秦鹿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从她身体里飘出的青烟,由浓转薄,就像是炙热燃烧过的一截桃枝,旺火过后,烧到最终,只剩下半点火星。
    秦鹿整个人已渐无意识,根本看不见哪儿有杯子,本能地听话凑过嘴去,但好似什么也碰不到,她觉得,自己恐怕是又要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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