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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可蕊迈开大步朝葛园走,她不由得大舒了一口气,最难请的赤术都搞定了,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薛可菁对一切能在能薛可蕊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自然都是不会放弃的,她非常爽快地接下了请帖,并让送请帖的婢女回复薛可蕊:
    明日酉时,她会准时带八王殿下一同去夫人的院子赴宴的。菁侧妃对小夫人的忠心很满意,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不会忘记小夫人的好的。
    得到好消息薛可蕊很高兴,看得周遭的婢女们皆一愣一愣的,她们无不静悄悄地干活,压低了嗓子说话。她们一致“推选”了一名三等丫鬟担任明晚陪侍薛可蕊宴请的“重要任务”。
    那婢子的名字叫翠烟。
    今晚的葛园披红挂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为配合今晚的喜庆气氛,薛可蕊把这黑沉沉的葛园打扮得像一间喜堂。
    薛可菁立在葛园的大门口望着红彤彤的大门廊禁不住捂着嘴儿吃吃笑起来:
    “我这妹子真是可爱,不过吃顿饭,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八王府有姑娘要出嫁了吧……哈哈哈!”
    薛可菁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她转头看向身后的赤术,却见那个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虚空的某处一言不发。他沉默不语,也不理薛可菁,抬手一撩袍角,便大踏步朝葛园深处走去……
    薛可蕊领着一干仆从立在葛园的正当中,待得二人进院子,薛可蕊便领着仆从们纷纷跪地请安。像时下所有的汉人贵胄一般,薛可蕊是按照小妾迎夫主与主母的标准来迎赤术与薛可菁的。
    这番仪式看得薛可菁心花怒放,她为薛可蕊的兰心蕙质感到振奋。她觉得她胜利了,就像征服了这世界上最高的一座高山,她不仅战胜了赤术,更是战胜了薛可蕊。
    “殿下与侧妃请随我来……”薛可蕊笑意吟吟地领着二人往里走,走过门槛时,还不忘提醒二人小心脚下。
    待得进了屋,便见屋当中摆满了一大桌子的酒菜。红彤彤的烛火闪烁,烘托着满屋的酒菜香,当真一副灯红酒绿的奢靡气氛。
    薛可蕊将他们二人引到主位上,一左一右安顿好后,又小心翼翼亲自给两人斟满了两杯酒。酒汤鲜亮,散发出一股醇厚浓郁的香气,赤术知道,这是中原汉人的红曲。
    “这杯酒,是奴婢特意为二位准备的,能请到二位贵人同时莅临葛园,奴婢甚是惶恐。八王殿下英明神武,菁姐姐貌美如花,二人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能结为连理,妹子我当真替你们感到高兴。”
    薛可蕊立在桌子的下手,对着上位的两位“新人”说出了上面的话。说话间,她抬起手,将两杯酒分别端端正正地摆在赤术与薛可菁的面前。
    “今晚是菁姐姐第一次来妹子的院子,殿下可得要陪姐姐多喝两杯才是。”
    薛可菁的心里乐开了花,望着面前伏低做小的薛可蕊,她清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身旁的赤术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酒盏。他面无表情地缓缓直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袍角,对满面堆笑的薛可蕊淡淡地说:
    “你们俩喝,本王还有事,先走了,晚些时候我再回来看你们。”
    说着,赤术转身就要出门,薛可蕊一惊,忙不迭直起身来拦住他。
    “殿下!酒都没有喝一口,怎么就要走了?”
    赤术垂着眼看向薛可蕊,“酒可以不喝,昨日你说的话我还记得,待我戌时回来,我希望能看见你们的酒席已经撤了。”
    薛可蕊一愣,她心下急迫,便拿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殿下!今晚的酒席便是专门为殿下您张罗的,殿下既然来了,好歹也与可蕊一起喝一杯。”
    说着,她急匆匆地弯腰端起酒盏,塞进赤术的手中,自己再端起一杯酒,示意呆坐的薛可菁也别落下了。
    “来,菁侧妃,第一杯酒,是可蕊敬你们的,祝殿下与侧妃……”
    “够了!”
    薛可蕊的祝福还没说完,便听见赤术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的话。
    薛可蕊一愣,抬眼看见赤术的脸阴得可怕。
    他将手中的酒盏砰地一声杵回了案桌,他垂下眼,看着薛可蕊:
    “你再怎么样折腾,也必须按照我说的来,所以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地把心多放在我身上,这样你还能过得舒服一点。”
    薛可蕊一脸惶恐,“殿下……”
    她不知道赤术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赤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愈发气堵起来。一肚皮的气找不到出处,他觉得一刻也不能再在这里呆了,便长长吁出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冲着薛可蕊轻点:
    “你……真有你的……要吃,你们自个儿吃,我一会再来。”
    说完,赤术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一片通红的葛园。
    第一六二章 生门
    赤术就那样昂首挺胸地走了, 换得薛可蕊端着酒立在当地愣怔良久。
    直到薛可菁实在等不住了, 她直起身来,走到薛可蕊的身边,看见薛可蕊眼中那浓浓的失落, 就像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其中饱含的绝望与痛苦, 让薛可菁觉得今晚赤术的半途爽约, 是一件比撞见赤术与他人偷情更要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行了,他事多, 临时爽约是常有的事, 你就别介怀了。”
    薛可菁无所谓地拍拍她的肩, “他不来, 咱们姐儿俩自己吃。”
    薛可菁笑眯眯地冲薛可蕊端起了酒杯:“来三妹,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从今往后应该更加亲密才对。”
    看见薛可菁手中的酒盏,薛可蕊似乎才回了点魂,她怔怔地点点头,又自嘲般摇摇头, 笑道:
    “他不来, 是他自己没福分, 咱们正好可以多吃点……”
    薛可蕊低下头, 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酒盏, 沉思了半晌, 她缓缓开了口:
    “二姐……”
    她的声音柔和中又带着淡淡的忧愁, 就像正对着自己至亲的人一样, 说着最深情的话。
    薛可菁似乎也被感染了,忘记了自己是来薛可蕊院子里寻找优越感的。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薛可蕊用如此郑重又深情的语气跟她说话了,甫一听到薛可蕊用那种柔软的声音唤她,她甚至有了一瞬的失神。
    “嗯?”
    “二姐陪了蕊儿十四年,我们永远是姐妹,对吧?”
    薛可菁抬起头,看见薛可蕊的眼里闪着晶莹的光,她觉得今晚的薛可蕊有些特别……
    “那是当然。”薛可菁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那么今晚就让三妹陪阿姊干了这一杯,愿我们来生还能做姐妹。”
    说着薛可蕊抬起了手中的酒杯,冲薛可菁高高举起,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带着笑,似乎真的很开心能在赤术的王府里,再度与她重做“姐妹”。
    薛可菁笑了,重新获得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跟班,自然是能给人带来莫大的满足感的。于是她也举起了手中的酒,与薛可蕊轻轻一扣:
    “愿我们永远是姐妹。”
    说完她停住了手,只静静地看向薛可蕊。
    薛可蕊笑得愈发开怀,她冲薛可菁一个示意,抬起手,一个仰头。
    一杯酒下肚。
    她笑眯眯地将空酒盏在手中把玩着,挑眉望向桌对面的薛可菁。
    薛可菁放心了,她也冲薛可蕊报以温柔的一笑,捏起酒盏、抬手、仰头,一气呵成。
    “妹子今晚甚是特别。”薛可菁浅浅地笑着,兀自拿手在空空的酒杯边缘画着圈。
    “那是自然。”薛可蕊笑得惬意,似乎完成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她满脸都是放轻松的笑。
    “因为咱们很快就可以对咱死去的爹娘说,爹娘,女儿给您二老赔罪了。”
    “……”
    薛可菁一愣,扯起嘴角笑她:“妹子说什么?”
    薛可蕊笑得愈发爽朗:
    “二姐,你六亲不认跟了蛮夷不说,还引狼入室,将河西逾千里江山,数十万军民拱手送予豺狼。你早已不配做咱薛家的子孙,也不配做一个汉人。
    咱老薛家有罪,生养了一个祸害凉州的妖孽,所以今日三妹我便要替天行道,送你去见阎王。让你在阎王跟前好好向咱枉死的爹娘,惨死的唐将军,屈死的堂少爷,和怨死的千万汉人同胞们请罪!”
    薛可菁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噌地一声自座上站起,因为她看见自薛可蕊的鼻下竟漏出来一缕鲜红……
    “蕊儿才说了,咱们永远是姐妹,为了让姐姐您走得洒脱,也为了替咱老薛家向河西数十万同胞谢罪,三妹我便勉为其难地陪你一起走。”
    薛可蕊口中不停,似乎害怕在薛可菁咽气之前说不完,她很努力地在加快自己的语速。薛可蕊只手捻起面前的空酒盏,对着早已被震慑到痴呆的薛可菁:
    “这是大名鼎鼎的红曲,入口甘洌醇厚,二姐定然没有尝出来,三妹我朝里加了点驴儿倒。为了压下驴儿倒的腥臭气,我又费尽心思去碧峰山转悠了几十天,给腥臭的驴儿倒勾兑上点甘草,地丁和角子,这样一来,味道果然好多了……
    驴儿倒是八殿下曾经推荐给我的,八殿下是好人,热情又厚道,总是给蕊儿提供最新的灵感。这驴儿倒果真效力过人,我曾用一滴驴儿倒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杀死了一头牛……”
    薛可菁面色惨白,她后退两步踉跄倒地,震惊早已不能概况她心绪的全部——
    她看见薛可蕊只絮絮叨叨地讲,一边讲一边有血自鼻下汩汩流出。薛可蕊也不去擦,就那样流着血,面上一层白一层红的,活脱脱自地狱爬上来勾魂的鬼!
    小腹内开始有绞痛传来,薛可菁害怕极了,她弯下了腰,泪流满面,开始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啊!救命!”
    可是红彤彤的厢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婢女呢?她的婢女们呢!
    “二姐别喊了,你们刚进门我就差人关了院门不让你的仆从进。只是让赤术那厮给跑了,最该死的就是他,可惜我命才一条,只能死一次,否则我定要再死一次,拽也要把那丧尽天良的契丹狗贼给拽进阴曹地府!”
    薛可蕊的脸开始变得铁青,应是也正经历着难忍的腹痛,她开始往地上缩,缩到墙边的一只小柜旁抱着双膝坐着,兀自大口喘气。
    诡异的厢房内飘荡着诡异的酒菜香,空气中回荡着薛可蕊铿锵有力又支离破碎的碎碎念,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让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的薛可菁魂飞魄散!
    薛可菁绝望地捂上自己的脸,竟摸到一手的濡湿,放下来一看,满手血红。
    “啊……啊……啊……”
    薛可菁吓坏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她疯狂地将自己的手往地上擦,又疯狂地拿自己那鎏金的缂丝裙摆擦自己的脸,擦到满脸满身一齐红彤彤。
    “二姐,别擦了,没用的。我看过喝了驴儿倒的牛,先是鼻子流血,然后你的眼和耳也会流血。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再过一程,你的嘴也会吐血,那是自你肚肺肝肠里面翻涌出来的血。你会忍不住不吐,直到把你自己的心肝肚肺统统吐出来……哈哈哈哈!”
    看薛可菁如此狼狈,早已半躺的薛可蕊开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尖利的笑声回荡在飘着酒香的红彤彤的厢房内,令人毛骨悚然。
    薛可菁崩溃了,捂着脑袋拼命朝房门口爬,薛可蕊疯了,一脸的狰狞,那诡异的怪笑将森森的恐惧直剌剌刺进了薛可菁的骨髓。
    “救……救命……疯……疯子……”
    腹中绞痛愈甚,一股腥气涌至喉间,薛可菁开始忍不住呕起来,咕咚咕咚果然一口一口的血。
    耳畔响起另一个干呕的声音,像厉鬼唱和。薛可菁抖若筛糠,一边呕,一边号,血泪齐下,如闸口泄洪。
    房门陡然被人冲开,薛可菁听见有人冲进了房,她朝那声音“看”去,却只看见满目的血红。
    薛可菁着急,究竟是谁进来了,也不来救她,却端端往那墙边的壁橱跑,是去救薛可蕊了吗?
    薛可菁等不住了,用尽全力朝那声音伸出了手——
    “救……我……”
    ……
    赤术皱着眉,背着手大步朝自己的书房走。他的心情糟透了,不过想去葛园陪薛可蕊吃个饭,却生生被她刺激到快要当场发作。
    薛可蕊眼中的喜悦与历尽磨难终解脱的畅然深深刺激到了他,他不过兑现自己的承诺纳了个侧妃,她薛可蕊就真以为她可以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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