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把她当成爱慕刘介的小姑娘了?
但烛芳听他解释到底是心情好了些的,也就不与他做计较,“那我就不找他了,我进去听戏。”说着从袋子里翻出六枚铜钱上前丢到木箱里,拍拍手朝那小厮一笑,施施然地进了逢春堂大门。
要说这钱,也是刘介给她的零用,起因是上回烛芳担心他钱不够。
她还记着他那时的嘱咐:“若是见着喜欢的东西便买下来”,现在可好,这钱又流回到他自己的袋子里。
烛芳边想着边越过庭院,径直奔向这逢春堂的正堂。
正堂里的戏已开场,只是戏台子上并未见刘介的身影。穿着黑色戏服的老生托着一把美髯,嘴里正.念念有词。
进门正对着的池座上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斜侧方的两厢也没剩几个空座。烛芳四周打量了一圈,决定干脆站在后排看戏。
寻着位置站好,抬眼眺去,能见戏台子边立着块木牌,木牌上贴着张白纸黑字的大报,报上写了三字——《锁麟囊》。想来是这出戏的名字。
此时的台上,那黑衣老生还在唱着词,一旁的丫头角色不时接两句,再旁是停着的两顶花轿,一顶瞧着富贵无比,另一顶却是寒酸。戏台最上头挂了个木制牌匾,上头刻着“春秋亭”。
丫头嘲笑完那黑衣老生和穷酸花轿里的旦角儿,踮着脚步站到那顶富贵轿子的旁侧,似乎是同花轿里的人在说话。
“小姐,这雨可越下越大了。”手里的帕子也跟着一甩。
只寂静稍许,自大红轿帘帘缝间便缓缓探出一只手来。那手白皙而修长,与红帘颜色形成了分外强烈的对比。
花轿帘子徐徐被拉开。
坐在轿中、身着大红戏服、头顶红丝钗环的旦角抬起一双潋若秋水的眼眸。眼尾墨线飞扬,面上粉黛浓而不腻,仍然清晰可见绝色的五官。一时间竟叫台下众人都看痴了去。
烛芳也屏住了呼吸。
因为台上出场的旦角,分明就是刘介!
他从轿中慢步踱出,寂静稍久的戏台蓄足了势,鼓乐声再起。
“春秋亭外风雨暴……”
一唱三折,婉转跌宕。她竟从不知他有这样一副好嗓子,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掐点留白,情绪全出。
烛芳不知不觉就被带着入了戏,随着戏台上那薛家小姐或喜或悲,到后来也不由得唏嘘一番人生际遇,全然忘却戏台上那薛家小姐是刘介所饰这个事实。
直到大幕落下,囊括烛芳在内的看客才如梦初醒般鼓起掌。
烛芳鼓得尤其厉害,手心都给拍得红红地。
在未看刘介唱戏之前,她从不知人间的戏曲这般有意思,简直不亚于看话本或是看司命的命格簿子。
蓦地想起几日前她与刘介的对话,她心里盘算着,若是再见着他,定要好好劝劝他别去卖菜,安心唱戏便好。
逢春堂这一早上的戏目就算彻底演出完毕。
戏台下的看客却不急着离场,而是就着茶水闲谈起见闻。烛芳站在后排听这些谈话内容听得饶有兴味。
比如近来逢春堂为何会加紧排戏,这是因为“不日便是李大善人家中二房的忌辰,今年也早早就同这里约了戏,还指名道姓要唱得最好的刘公子过去呢!”
再比如这李大善人的二房是如何故去的:“当年便听说是那正房夫人所害,只可惜师家势大,将这风浪给压了下去,那正房师氏才能稳坐李家主母之位。”
但后续是:“可怜李大善人对二房一往情深,不仅再没纳过妾抬过姨娘,就连那正房师氏也一直无所出,每年还请戏团去府里演二房生前最爱的剧目,真真是可叹哪!”
烛芳也不由在后头跟着叹一句“造化弄人”。如此一看,戏台子下的事儿可一点都不比戏台子上的逊色。
正在此时,她的肩头却忽地被人一拍。
她扭头一瞧,竟然是方才在门外拦她的那青衣小厮。只是如今他面上的表情着实有几分古怪。
“你找我有事?”
小厮横竖打量她几眼,表情更古怪了,“有人找。”说着给她指了个方向。
烛芳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却是瞧见了刘介。他还穿着一身大红戏服,只是脸上的妆已经卸下,假发朱钗也全数取下,墨黑的长发不加修饰地披散在肩头。
他站在通往后台的门板之后,只露出半个身子,想是怕被人发现了不好离开。见得烛芳看过来,他眼眸一弯,朝她眨眼。
烛芳见他模样也笑,朝他回眨眼,瞧够了人才偏过脑袋高兴地给小厮道谢,而后小步跑到刘介跟前。
门板之后的通道里只点了一支蜡烛,主堂里高谈阔论的人声隔着一个门板也变得不甚清晰。
烛芳抬眼瞧着笼罩在昏黄烛光里的刘介,还未开口,他已经先她一步问话,“怎么突然过来了?”
“因为想看你唱戏。”
“如今可看着了?”
“看着了。”她双眼发亮,语气恳切,“好看!”仿似觉得不够,又加上,“特别好看!”还急急忙忙伸出手递到他眼前以证诚心,“你瞧,我手都拍红了,现在还没消呢。”
刘介垂眼看看她的手心,“自己揉一揉。”
“哦。”她收回手慢慢揉。
头顶刘介又开声,“这么喜欢看戏?”
“先前没看过。”她垂着脑袋揉着手,“现在喜欢看你的戏。”
刘介微叹口气,静了一会儿道,“我待会同堂里的管事说一声,往后你看戏就直接到二楼去。”
烛芳惊讶地抬起脑袋,“二楼?”
“嗯,给你留个座。”他没看她眼睛,而是盯着她脑袋顶的发旋,漂亮的眼眸里一片浓黑,“站那么久可站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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