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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湿滑,却也是景致优美。赵熙打量着周遭景致, 想到顾夕在山间抚琴的样子,不禁又弯起唇角。
    “母亲,瞧山花多好看……”一路上赵崨兴奋地用小手指来指去,赵熙柔声应着。
    山顶就在云雾里,迷雾雾, 美丽又神秘。待滑杆抬到山顶时,云雾就在脚下, 真是神奇。赵崨兴奋地拍手叫,“是仙境。”
    赵熙脚步一顿, 他看到一道淡色的身影, 站在通往山顶的长长石阶之上, 宽袍展袖, 当风飘飘, 犹如谪仙。
    赵崨小手指停在半空,吃惊地张大嘴巴。
    “夕儿。”赵熙轻轻呢喃,眼睛早湿了。
    赵熙令随行人等都撤下去。自己拉着儿子,迎了上去。
    山路湿滑,赵熙心绪也乱,几乎是一步一滑。
    顾夕再沉不住气,顺着石阶往下迎去。
    大家相遇在古亭前。
    赵熙一把手拉住顾夕,“夕儿……”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
    顾夕的手被紧紧拉住,他抬目打量面前的女子,从草原一别,三年间她的样子在脑中有时会模糊,现在站在面前,却从心里感觉到熟悉和甜蜜。顾夕心潮起伏,低声,“陛下……”
    久违的彼此,久违的思念。
    赵熙展臂想把顾夕拥在怀里,却又记起身边还有儿子。
    “崨儿,这就是母亲向你提过的,你的父侍。”赵熙笑着揽住儿子。
    顾夕低头看着孩子。这小孩也就四五岁样子,顾夕想起草原分别时,赵熙正怀妊,该是那个孩子。华国太子,中宫谪子。
    小孩本是张大眼睛研究似地审视着顾夕,见顾夕看他,突然低下头去。
    顾夕缓缓蹲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眸中清澈如洗,映着碧天白云,仿佛一泓秋水,望之让人移不开眼睛。笔直的鼻梁,樱色的唇,微微上翘的唇角,弧度恰如巧夺天工……
    顾夕的笑,在脸上渐渐凝滞。
    他惶惑地抬头,看赵熙。赵熙在心中长长叹息。这两父子,先时不在一处也倒罢了,毕竟祁峰也是顾夕的亲哥哥,孩子也有肖似祁峰之处。可如今两个真凑在一起,倒是不能不承认,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母皇?”稚声稚气的童音,惊醒顾夕。他起身下意识退了一步。
    赵崨也缩到母亲身后。皇家孩子,礼仪都不错,此刻他脸上的笑却勉强维持不住。小孩身量矮,倒也不引赵熙注意,他只做疲惫了,扯住赵熙袖子,把自己掩在她身侧。
    赵熙揽住孩子,抱在怀里,“累了?咱们马上就和你父侍一同下山,回去再睡啊。”
    自从有了二弟,赵崨已经许久没被母亲抱过。他死咬住唇,把脸埋在母亲馨香的怀里,柔软了声音,“嗯,好。”
    赵熙安抚了儿子,又伸出另只手拉住顾夕,“夕儿,走,到山下再同你讲。”
    顾夕浑浑噩噩地点头,踉跄着走了几步,就蹲下,抚住额角。
    “头疼?”赵熙抱着孩子,腾不出手,赶紧招手让人上来。
    顾夕疲惫地闭着眼睛,耳边仍是孩子稚声稚气的声音,“父侍瞧着身子不大好呢,让赤苏先生给瞧瞧,皇祖母的病,赤苏先生瞧得就不错呢。”
    “乖,好。”赵熙一边关切地给顾夕拭冷汗,一边柔声答儿子的话。
    “……母皇,宫中事杂,父侍养病不宜吧。儿臣瞧着清溪不错,不如……”那小孩又进言。
    “……一同回去吧。”赵熙低声,仿佛怕吵醒顾夕。
    顾夕闭着眼睛,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这样脆弱,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无法再看那孩子一眼,无法正视这一切。此刻,他强烈地希望,赵熙能采纳太子的建议,让他,再在清溪待下去。可是事实却是让他更清醒,陛下此回必是要将他带回宫的……
    “夕儿……”耳边最后的声音,是赵熙的惊呼。
    顾夕又陷入了昏迷。
    回到山下,已经是傍晚。顾夕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已经启程的顾铭则又被从途中宣了回来,给顾夕把了脉,用了针,人仍未醒。
    赵熙全程陪在床边,忧虑地抚着顾夕的额,又烫又冰,就似草原时的情形。
    “怎样?”
    “只是受了刺激,禁不住才……”顾铭则轻声。顾夕的身子,这几年调理得不错,他自信顾夕不会就此垮下。
    “可能远行?”
    顾铭则思索了下,点点头。
    赵熙松了口气,“好,夕儿醒来,我们就出发。”
    顾铭则仔细给顾夕拔掉穴上的针,清点对数目,收回袋里。
    赵熙目不转晴地看着昏睡的顾夕,见他用过针后,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些,心里也安稳了不少。她转头,“你……”
    顾铭则抬目看他。
    “你……待夕儿醒后,就启程吧。”
    “……”顾铭则默默点头。
    赵熙摆摆手,她不想和他过多说话。顾铭则轻轻退出去。
    ……
    梦,黑又沉。
    顾夕继续着梦中的见闻——
    冰雨,游船,疾风……
    ……
    回程比较顺利,顾夕再没出现过昏迷症状。
    本是久别相逢,可是有赵崨这个小孩时刻与母亲坐在同一车里,赵熙实在找不着机会单独与顾夕相处。她略抱歉地看向顾夕。顾夕坐在宽敞马车的另一侧,正看向窗外,没有接收到赵熙的眼神。赵熙随他目光也往外看,并无特别的景致。
    她转回目光,看着顾夕。顾夕的目光一直投向窗外不知名处,原来是走神了。赵熙轻轻拍了拍已经睡着了的孩子,这才悄悄起身坐到顾夕身边。
    顾夕受惊地一颤,茫然了一瞬才意识到是陛下坐到身侧了。他移回目光,略局促,“陛下……”
    赵熙心里暗暗叹息,还是生分了。她从宽大袖子下拉住顾夕的手,焐在手心里。顾夕垂下长睫,掩住满目星辉。手指尖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这感觉很新鲜也很甜蜜。他感受了一会儿,敏锐地捕捉到赵熙情绪里一点点的异样,于是迟疑了下,试着张开手指,与赵熙的手十指相扣。
    赵熙一下子握紧手指,握住顾夕的温暖。重活一世,仍然是那个最贴心贴意的小顾夕。
    手指被握住的时间过长,顾夕全身都僵了。他不安地咬住唇,用力屏住开始微乱的呼吸。赵熙正满心喜悦,进一步抬起手臂,将人揽进怀里。
    顾夕整个人都僵了,女子馨香的怀抱,包容又温和。南华帝君此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她全心全意地表达着她的爱意。顾夕感受她内心希望着自己的回应,于是他咬着唇,抬起手,穿过她的臂弯,生涩地回抱回去。
    规矩?礼仪?还是爱意?顾夕分不清。先于心思,他的动作已经有了回应。顾夕也感觉很奇特,或许前世的记忆并没有抹得那么干净。顾夕满心感怀,长长叹了口气。
    赵熙惊喜又感动,她的顾夕终于回来了。
    顾夕回宫即谒见太后。太后本与他有患难的情份,见人好好地回来了,喜得老泪纵横,拉着顾夕的手问长问短。赤苏随侍在一边,赵熙用目询问,赤苏笑着微微摇头,示意无妨,这是喜的,老人家开怀就好,不会引发病情。
    因是之前报备过顾夕前尘尽忘的事,太后先是不信,见了顾夕,仍是叙旧。顾夕目光茫然,无法应对。老太后这才信了。
    赵熙前朝事忙,顾夕也是病体未愈,于是便下旨,许他自由行走内后宫,随侍太后。也因着赤苏在这里,两个病人到一处养病,倒是相宜。
    顾夕在外后宫有一处宫院,取名清溪阁。不过他在里面住的时候很少,陛下寝宫更是无诏从不踏半步。倒是整日在内后宫,不是抚琴就是摆弄花草。老太后年老喜静,顾夕一个人也是安安静静的,一老一小,两人倒是个伴。
    赵熙体恤顾夕病未好利索,也不豫太急迫,由着他逍遥自在去了。
    所以顾夕虽然人回了宫,却比在清溪时,更加清闲。
    转眼,一年过去。
    这天正午。
    大太监喜子托着一摞折子进来,看见女帝陛下正歪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他轻轻将东西放下,准备退出去,让陛下好好歇一阵。
    赵熙睡得浅,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
    “过晌了。”喜子赶紧回来,轻声回,“下午没什么大事,大人们也没候旨的,您再歇歇?”
    赵熙坐起来,觉得身子不那么乏了。虽然有内阁辅政,身边还培养了十几个侍书郎官,但国家政务,她还是不能丢手。光看折子,就觉得累了,赵熙活动下身子,又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多日未回后宫,心里倒是挺记挂的。
    “摆驾内后宫。”
    内后宫。这几年太后养病,性情也不比从前。内后宫景致偏于淡雅天然,赵熙龙辇一路走来,倒觉得清新宜人。
    “顾侍君为这内后宫,可没少出力。”喜子在一边絮絮。
    “夕儿……”赵熙想到顾夕,不自觉弯起唇角。
    御驾到了太后宫门前,一众宫娥内官已经候在院门前,接住赵熙。
    赵熙下辇用目找了一圈,没看见出来迎驾的顾夕。
    “人呢?”
    陛下来看太后,第一句却是问的侍君,这在众人看来已经是见怪不怪的。
    “顾大人过晌回外后宫了。”有人低声禀。
    赵熙愣了下。算时间该是她起驾的消息刚传来,顾夕就动身离开这里了。赵熙回目瞅了瞅喜子,喜子也很茫然。若说侍君们在陛下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也是该陛下到哪他们跟到哪来候着才对,哪有陛下来人,却赶着溜走的道理?
    喜子低声替顾夕解释了一句,“许是大人累了,回去歇歇。”
    赵熙想了想,“宣赤苏。”
    赤苏从药房被宣过来,“参见陛下。”他游目四顾,没看见患者呀。
    赵熙笑道,“太后正午歇,朕来得早了。”
    “那,顾侍君……”赤苏又游目找人,陛下来内后宫,大半是来找顾夕的,找他赤苏做什么?
    赵熙笑道,“这几日忙,没顾上问。卿前月呈上的医案上说,夕儿身体已经无大碍了?”
    赤苏瞅了赵熙一眼,基本弄明白赵熙宣他来问的意思,肯定地点头,“自然,臣诊的病患,不会错诊。”
    赵熙亮了眼睛,“也就是说……也无碍了?”
    “嗯,……无大碍的。”
    外人听这两人对话,似乎摸不着头脑,可这两人心里可是明白得很。顾夕回宫身子脆弱不已,陛下一个指头都没敢动人家。赤苏耗费心力,才把人调整得健康结实了些。前月据他诊断,顾夕基本上,可以,侍寝了。这不,刚呈报上医案,陛下就亲自跑来问实了。
    “不过,毕竟顾大人久伤初愈,那个……您也得当着点心。”赤苏红着脸提了一句。
    好歹也是未成过亲的小伙子,虽然本着医者心,但当着面说房中的禁忌,赤苏还是面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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