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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顾扬来了,递了张字条,顾郁洲又是那个“老爷子”了。李庭亨不去打听这个,却忽然将酒壶一收:“坏了!”
    白芷来了!
    “当着学生的面喝酒?!!!”
    李庭亨飞了。
    顾郁洲道:“别管他了,有事。”
    白芷也打不过李庭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怏怏地问:“什么事?”
    “林骏离开京城了,新任征东将军。”
    白芷微张了口:“不简单呀!怪不得他拖了大半年。”
    第84章 转折
    无论是白芷还是顾郁洲, 对林骏的要求都没有那么高, 大家不是一路人,他们既不会为林骏卖命,自然就不指望林骏会为他们赴汤蹈火。尤其是白芷,当年在南方林骏是沾了王御史的光, 如果只有林骏,她救人不会那么的积极。
    即使在更重视林骏的顾郁洲眼里,林骏只要人在,必要时刻能够顶用, 也就够了。
    两人都没有将自己的兴衰荣辱安放到一个圈外人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对他有更多的关心。
    顾郁洲说完,白芷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这个话题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两人却都知道,如果按照白芷当初的设想, 林骏得“剿匪”, 要倒霉的就得是顾郁洲的亲家。祖孙俩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
    白芷还是跑去准备招生的事,顾郁洲则在哔哔她又拣破烂儿了。
    秋收完了, 农家田里的事儿忙完了,小孩子们也闲了下来,可以招生了。
    白芷这回不亲自去了, 把白及叫到跟前:“你带着几个人去,招几个学生吧。”
    白及头回领这么大的任务, 愈发有了大师兄的感觉。清清喉咙, 问道:“是要再给我找师弟吗?”白芷道:“不一定。你看, 一个门派,只有习武的怎么行?也得有管吃饭挣钱的人呀。再往上一点,你师祖家里,账房、管家、掌柜,都得要。老爷子跟前除了这些,还与个世子有牵扯。一门一派,与游侠又有不同,得管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呢。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跟着我混吧?还是我带着你们四处打劫?”
    白及牢牢记下了,看了眼两个师弟。白芷道:“想带他们一起?去吧。”她已经想好了要李庭亨办的最后一件事——护送这俩徒弟到乡下转一圈。
    白及又提了个小小的建议:“师父,咱们书院里都照学得好不好来分班了,那新招学生是不是也得这样?”
    白芷问道:“怎么说?”
    “您让我也跟着学着收租的事儿,我看了,有人交得多,有人交得少,这交多交少怎么能够一样?定个数额吧,交够了,家里的孩子就不用交束脩,交得少的,得添钱,要不到了书院进而来就得多做点杂活!”
    白芷微带诧异地看着他:“你自己想到的?”
    “不、不行啊?”白芷跳了起来,“您不会想什么都收、什么都养吧?那样,谁还肯好好的交租子?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有出息了啊你!行,就照你说的办,”白芷有点高兴,揉了揉白及的头毛,“长大了。”
    将事情交给白及,白芷也没当甩手掌柜,她先出了卷子,来了个全校统考,再考武艺、比武等等。排了名次,定了成绩表,各人积分算好了,再宣布放个短假,委培生可以休息三天,住校生有五天的假回家。
    学生一回家,必然要给父母讲学院里的事儿,算是给白及招生来个预热。
    到了启程的这一天,李庭亨远远地缀在三个小孩儿身后,看他们仨小大人的样儿颇觉有趣。一路跟随着,等他们到了村庄上,看着白及先兼了个统计收租的任务,将这些做完了,才是收学生。
    之前从书院里走的几个学生,有两个还想回来,白及做主带上了他们。接着,白及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庄头问道:“收女徒不收?”
    白及鬼心眼儿并不比别人少,白芷说要招学生的时候,态度是颇为和气又带着点诱拐的,白及则是讲:“奉师父的命来挑选。”这一下,意思便大有不同,宾主易位。
    庄头更富裕些,大着胆子就问了。书院里的女学生都是顾家的委培生,过去一年,就没能从农家收到一个女学生。雷正阳与印珈都是希望有女同学的,小小声地:“大师兄?”
    白及心道:【小纪姐、柳姑娘、冯姐姐都收了,师父不会介意收小姑娘的。】点点头:“人呢?”
    最后他们了两个小姑娘走,一个是庄头的女儿,一个是庄上一家穷苦人家的独生女。三家各有心思,穷的那家是外来户,与庄上大姓王姓不一样,小姑娘叫吕巧儿,爹娘就有这一个闺女,思来想去放在身边也是受苦,不如赌上一把。庄头则是考虑到女儿的发展,识个字,嫁得好。要是能学武,有了造化,就更好了。
    收完了人,白及还留在庄子里吃了顿农家饭。李庭亨在树上轻哼了一声,溜到灶间,自盛了一碗板栗烧鸡块,端到树上,就着酒吹着风,边吃边想:【还是这样自在,比书院那里吃酒席都香。】
    一路跟着回到了书院,李庭亨见安全无虞,先施轻功悄悄潜入了书院,自始至终没让白及等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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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擦黑,灯也点上了。
    当地站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李庭亨落在了庭院里。他落地极轻,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发现他,还在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白芷觉得冯学礼大概是这些学生里最明白的一个。这孩子本来是个蹭听的,初时有点跟不上进步,很快又反超——他在此之前已经读了四、五年的书了。最近还能给同学补课,在这晋升的细则里,也是加分项。
    攒了点贡献点,他要求跳级,不跟傻瓜小学生一起学加减乘除,他想跟白及他们一起,与委培生一道上课。晋级办法公布之后,紧接着改的就是分类,小学生们上的叫“预科”,“预科”过了才是正经的学问,他想学那个。白芷对付他姐那办法对他而言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便将《五经》都抛在一边,想学这个。
    冯媛媛有点担心,白芷不大喜欢心眼儿太多的人,冯学礼恰是个想法挺复杂的小孩儿。不想白芷却答应了:“也好。”冯学礼是第一个熟谙规则又利用规则的人,很有趣。冯学礼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白芷不喜欢人藏着掖着,但小心谨慎是他的生存习惯。
    犹豫了一下,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那,要是不求习什么高深武艺,可以向您多请教点别的学问吗?”紧跟着又添了一句,“只想请教些疑问。”
    李庭亨听得头都大了,小小年纪,至于这样吗?他不是没见过小心翼翼的人,像冯学礼这样一条之后又来一条,接着再来一条的……【幸亏我就要走了!不用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咳咳!”李庭亨说,“我明天就走。”然后头也不回去跑去偷酒了。
    半壶酒下肚压了压惊,李庭亨才缓过神来:【哎哟,不行!明天还不能走,得看看顾老头怎么样了。】顾郁洲不喜欢“庸人”,普通人他也不会手贱去把人杀了,但是普通人被他孙女拣回来教,他就很有意见了。
    一个农庄能有什么天资高的人?李庭亨还是不太放心,又跟着看了一天,见顾郁洲只是沉着一张老脸,没有当面再说什么刻薄的话,才在新学生们被领去宿舍之后向顾郁洲告辞。
    顾郁洲脸上不显,心中不好意思——半书院的学渣,实在拿不出手。在他眼里,只要做不成学霸的,就都是学渣。摆摆手,顾扬亲自使托盘托了两瓶酒来。李庭亨伸出三个手指,卡住两只酒瓶的酒颈,笑道:“这下可值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离开书院,他便像有鬼在后面追着似的运起轻功跑路,跑出二十里地才停下,拔开瓶塞痛饮了半瓶酒:“可算不用操心了。”
    回望书院的方向,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李庭亨此时才有了一点惆怅的心情:“乱世中的桃花源呀。”也只有顾郁洲坐镇,又有个神医守着,一般人不敢得罪,这书院才能开得下去。江湖上,怕不是已经开了锅了!
    赶了几天路,李庭亨找到了一位故友,开始补江湖上的消息。故友惊道:“这一年你去哪里了?江湖上传说你已被天定盟暗害了。”天定盟也没死绝,三当家完球了,大当家、二当家还在。如果李庭亨带人去求医是找的白芷,恐怕不等治好,天定盟就得追过来连大夫一块儿捅了。
    大夫惹不起,天定盟也是要面子的,颇找了几个侠士的晦气。两位当家分寸拿捏得不错,不亲自出手,却又派了足够的高手。正道找上门,他们却推说不知。
    李庭亨听了大怒:“鼠辈敢尔?”先去寻几位侠士安慰,打听对手的路数,继而孤身追击。他花了几个上月的时候,终于等到对方高手落单的机会,将对方高手一一击杀。【好,之前的事你们不知道,那这件事你也当不知道吧!】
    击杀最后一人之后,李庭亨提着一囊烧酒,躺在驿站的房顶上看星星,边喝边喃喃自语:“不如顾老头的酒好喝!”顾郁洲的酒甘醇香浓,真是令人怀念!
    李庭亨忽然揉了揉眼睛,远远的,两骑飞奔而来,后面是车队——顾郁洲的黑面护卫!
    【他怎么离开了?】看顾郁洲那个架式,还以为他要跟白芷死磕到底呢,怎么又突然北上了呢?
    李庭亨不想跟顾郁洲打交道,也不馋酒了,趁着没人发现,一路往南。【忙了大半年,值得歇上一歇,不该跟这些人再费脑筋。】又是一年夏天,他停在江面的那艘船上,初春新酿的酒,此时应该能喝了。
    李庭亨脚程很快,顾郁洲离开书院花了四天的路程,他单蹦个儿一个人,第二天就在一个路口站住了——左边一条岔路,岔路前行三十里,就能看到书院了。【哼!我就不去!】李庭亨抬脚要走,又放了回来,隐身在一株大树的树冠上——远远的,路上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货郎。李庭亨当然不可能随便认识一个货郎,但是这货郎挑着小担子的步子也未免太稳了些。顾郁洲才走,就来了一个身怀上乘武功的货郎?李庭亨又担心起那一院子的小学生来,恨恨地把酒喝光:“罢罢,就去看一看。”
    第85章 旧识
    货郎很年轻, 长得没有任何特色,他的货挑也与天下所有的货郎一样, 同样看不出有什么特点来。由于地域的关系, 贩卖的都是方圆百里内比较常见的小物件。单看着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李庭亨在书院住了好几个月, 从来没见过货郎!
    他缀了上去,看着货郎在院墙外面择了个开阔的地方将担子放下,摊儿一摆,自己取了张小凳子坐着,闭目养神。墙里下课的钟敲响了之后,略停一停, 他从担子上取了货郎常用的小鼓, 晃响了。
    “哗!”里面忽拉拉跑出一、二十个小学生来!
    李庭亨认真往匾额上一看,还是“书院”两个字,并没有改作他用,但是里面跑出来的小学生他基本不认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统共才离开几个月呀?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
    李庭亨看货郎没有要做坏事的意思, 避开他们的耳目,悄悄绕到了后门,翻过围墙, 就被两条细犬围住狂吠。李庭亨满头大汗, 对奔过来的护院说:“是我!”
    再见到白芷的时候, 李庭亨已经收拾好了翻墙被抓的尴尬, 豪爽地说:“哎呀, 这回真是出丑啦!”白芷微笑, 养狗还真是因为他的原因。这样的高手,单凭人是防不住的,还不如多养两条狗。
    给他斟了杯茶,白芷问道:“怎么有空过来啦?”
    李庭亨道:“我去北边办了点事,事情办完了,想到南方找酒喝,路过就来看一看。你这里热闹多了,你们家老爷子呢?”
    白芷道:“走啦。”
    “???”
    白芷道:“近来道上事不少,他得回去坐镇。”顾翊徵弟兄俩逼宫成功之后,等于是给江湖松了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顾翊徵又压不住,顾郁洲一边骂“没用的东西”,一边还得回去帮他弹压。连天城倒还算安全,可是北方道上又乱了起来。
    黑道本来渐奉天定盟为魁首,又被李庭亨横插一杠子搅了,黑道也乱、白道也没人管。
    李庭亨摸了摸鼻子,说:“真是辛苦老爷子了,其实,江湖人都不是受得了拘束的性子,老爷子这操心未免太给自己找麻烦。”
    说得触动了白芷的心事:【我喜欢江湖的不受拘束,但是天天拘着学生守种种纪律,这究竟是对是错?又要怎么平衡?怎么教导?】她心里转了八百个圈儿,面上不动声色:“他什么时候管过闲事?必是事出有因。”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庭亨有点讪讪的,一口喝光了茶,才说,“我看姑娘这儿弟子变多了,教导得过来吗?”
    白芷脸色微沉:“有什么办法?他们家乡遭了灾了。”
    本地也没个准确的必得什么时候开学的规定,什么时候想上学了就找个先生。白芷这儿有规律一点,也是估摸着差不离秋收完了的时间,并不确定日期。今年本地周围年景还算不错,但是往西数个三五百里,那儿灾情颇为严重。朝廷一边赈灾,一边让灾民自己“趁食”。
    饥民奔吃的去,一股饥民讨饭讨到了这里。灾荒的同时必然有人口买卖,青壮男女、小孩子是最好卖的。
    李庭亨笑不出来了,低声道:“官府是在干嘛?”
    白芷道:“也得安置得下。您瞧,四面都是荒地,看起来能放好些人是吧?可吃什么?住什么?开荒、长出庄稼,得过两季了,搭个草棚也得花好几天。这些日子,吃什么?饿急了的人,偷抢拐骗……”说着,摇了摇头。
    本地的官员还算有心,号称大家施了点粮食,也不禁止买卖人口,让其他人继续“趁食”去了。慈幼局里终于收着了几个男孩儿,都是家里要不了的。书院这里,白芷也随大流,收留了些小孩子。
    李庭亨问道:“他们的父母呢?”
    “我当然是要先拣没父母的收留啦。有父母亲人的,还能就个伴儿再撑到下一个地方,没了父母的小孩子,再没人管,他们就要进汤锅里了。”即使有饭吃了,不用吃人,保不齐有什么人就把他们顺手一卖,那卖到哪里就真不好说了。
    李庭亨叹息一声。
    白芷给他续上茶,李庭亨问道:“忙得过来吗?”白芷道:“与之前没法比,好在他们都还算乖。”以前那样比较精细的教导方法是不行了,白芷终于走上了江湖门派常见的管理方式,上个大班课,先讲一点内容,大部分时间都是“自修”。书院里,也渐渐有了分层,拜了师的弟子、记名的弟子、普通的弟子,各有不同。
    总是亲传的弟子能够见到师父的时间更多,委培生们还没走,他们也有优待。其余两种、尤其是普通弟子,就更靠自觉了。
    白及开始抽条长个儿,兼管着新收来的孤儿们,缓解了白芷的一部分压力。另一个能帮忙的是冯学礼,这孩子心思多,还想攒个贡献度,做得也比较积极。
    晋级细则的受众也终于广了起来。孤儿们身上除了点珍藏了一路的小破烂家当,什么也没有,白芷给他们裁了两身新衣、安排了集体宿舍——这回真是高低铺了。按着贡献度,照顾药田的、铡药打下手的、打扫卫生的……等等,换食宿也换点零花钱。
    连这种弟子都收,附近有心思活络的,也有几个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习武的。这些小孩儿比较要命,他们家里通常不太穷,手上有几个钱,然后就是习文不成。这些熊孩子逼出了第一条体罚规定——手板。货郎的主顾,主要是他们。
    李庭亨说一句:“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犹豫了一下,终于提到了货郎,并且说这个货郎的武功不低。“你不出手,就凭这几个护院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可以小心。”
    顾郁洲在的时候,他的黑面护卫什么时候怕过人?但是他走了,书院的防御力量就太弱了。白芷轻叹一声:“他来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咦?”
    “等他心情好些了,就会走了吧。要是不走,多个货郎也没什么。”
    李庭亨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便走了。”
    “不留下吃个便饭吗?”
    “你这里又不给喝酒!”李庭亨郁闷地说,飞身踩着院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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