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被子啊?晚上盖这种东西,我还能睡得着觉!”田氏都不敢往床上坐,怕把床给弄脏了。
李二郎也有点不敢,但他是男人,不能表现出来,他坐在床沿上,绷着脸道:“睡不着就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住这么好的房子,别再弄的那么邋里邋遢的了。”
田氏瞪了他一眼,“我看,咱们应该买几个丫头伺候着。这样,我也能有时间打扮自己了。”
“也行吧。”李二郎也有些飘。
“还买几个丫头,买几个丫头你也就这样了,狗改不了吃屎。”张氏从外面进来,说了田氏一顿。
田氏很不满意,“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
张氏根本没听她说,对李二郎道:“起来。”李二郎站起身,她将床上的锦被连同床幔等物全都收了起来,抱着就要往外走。
“娘,你这是干什么?”田氏急了,这被子,她还没来得及盖呢!
“干什么?这么好的被子,是咱们能盖的吗?做人不能忘本,今天得了赏,就飘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吃的,以后钱花光了,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我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万一以后有个什么麻烦,拿出来还能换点钱。”张氏冷着脸道,“还有那边那些花瓶什么的,二郎,一会儿也送到我屋里。”
李二郎尴尬了一下,就明白了张氏的苦心。是啊,他们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享受这种富贵,真不怕折寿!
“好,我这就搬。”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抱旁边摆着的大花瓶。
田氏却不肯答应,她抱住那个大花瓶,急道:“娘,唐老夫人说了,要把整个宅子都给我们,以后我们就是有钱人了,还愁这些干什么?”
“人家给的能过一辈子?像你这么过,就算一座金山银山,也会被你败光。有本事,你就跟你大嫂一样出去赚,到时你想怎么花,我都不说你。”张氏怒道。
田氏蔫了,她上哪里去赚钱。没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氏跟李二郎把整个房间都搬空了,连件好点的家具都没留。
“娘,我们晚上怎么住啊?”田氏想哭。
“一会儿让二郎拿点银子去街上或者当铺里买点,有这么好的房子了,还不够你住!”远处,传来张氏的声音。
傅折桂来到唐家或者说李家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好好的房间,就好像遭了抢劫一样,除了窗户等不能拆卸的东西,所有家具甚至包括床都被收到了一边一间偏房里。
张氏把那间偏房锁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动房间里的东西。
这点,其实傅折桂还挺欣赏张氏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李家如今没什么收入来源,她还真怕李家人过上富贵日子,忘了自己是谁,花钱如流水,最后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
“你回来了,那边那间房是你跟小虎子的,一会儿你看看缺什么,就跟二郎一起出去买。”张氏看到傅折桂很是热情。
“奶奶,叫我玉归。”李玉归不满的道。
“好好,玉归,玉归。”张氏宠溺的笑。
李玉归满意了,拉着傅折桂去看他们的新房间。还是跟原来一样,他们住在张氏对面的正房里面。
这间房间,比其它房间好了一点,起码里面的床还在,铺上棉被就能睡了,这也算是张氏对傅折桂的特别优待。
傅折桂叹了一口气,看来,她想过上好日子,还任重道远。
看张氏等人在收拾令一间偏房,傅折桂心头一动,“娘,玉归越来越大,跟我住在一起,总是不太好的,我看这房间还很多,不如,让他搬出来住吧。
实在不行,我住偏房,让他住正房也可以。”
人就是这样,相信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不相信你的时候,你说什么都错。以前张氏拿傅折桂当眼中钉肉中刺,自然觉得她这是在害李玉归,现在她拿她当自己的儿媳妇,也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了。
傅折桂还年轻,又是李玉归的继母,两人只差了十三岁,确实不宜睡在一个房间里。
“让你住偏房,哪有这个道理。我看这间房正对着阳光,就不错,玉归就住在这里吧。”张氏答应道。
李玉归还不想跟傅折桂分开呢,可是傅折桂跟张氏都发话了,他也只能闷闷的答应了。
剩下的,就是买一些被褥、家具以及锅碗瓢盆什么的日用品。不用买好的,就买舒服耐用的即可。
傅折桂把杨老五、李瘸子赔偿的那一百两银子拿出来交给张氏,张氏喜不自禁。还以为李家这次又倒了大霉,没想到,竟然是走大运,不仅弄了一套宅子,还有一百两银子,人生的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把那块烧化了的银子拿出来,张氏嘱咐李二郎,先花这些银子。
只花了不到十两,李家就又变了样,蒜头大葱,高粱白菜,箩筐锄头,除了那几颗梨树有些碍眼,李家俨然又是一个农家院的模样。
真可惜了那房上的红砖绿瓦!
“这才像个家的模样吗。”张氏很满意现在这个样子,“等这些梨树结果了,看看甜不甜,要是不甜,就砍了种两沟韭菜。院子里种树,还是有点浪费了。”
傅折桂听了想笑,要是种梨树的人听到张氏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的吐血,他的梨香满园啊,还不如两沟韭菜。
“咱们在县城里住,去洗衣店倒是方便了,可是家里的地怎么办?”回归本源,李二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地了。
这点张氏还没想到,如今李二郎一说,她也急了起来,这地可是农民的根,他们可不能这么放弃。
“离春种还有一段时间,我看,我们不如重修李家。”傅折桂建议,她不喜欢唐家,连带的,也不太想一直住在这里。
“我看可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村里住习惯了,突然住到人生地不熟的城里来,李二郎也有些发怵。
张氏比他们更不愿意离开老家,那是她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承载着她所有的记忆,“现在咱们有钱,重修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就这么办吧。”
“还要感谢一下昨晚救火的村民,要不是他们,咱们还凶多吉少。”傅折桂又提起了一件事。
“对,二郎,你去办,务必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让他们都知道,咱们李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富贵不归乡,就如同锦衣夜行一样无趣,张氏都有点等不及要回去感谢那些村民了。
最后,傅折桂问起了早上的事。
张氏把经过跟她说了一遍,“你没看见唐老夫人那个样子,没立刻把我们抓起来,我都念阿弥陀佛了。”她心有余悸的道。
把整座宅子给李家,而不是这一座院子,傅折桂突然觉得,唐家也不算没有诚意。
“对了,三郎呢?”她问。
“在屋里躺尸呢。”张氏朝着旁边的一间偏房一努嘴,她就不明白了,李三郎为什么就揪着杨翠翠不放呢?现在家里有钱了,他想说一个什么样的媳妇没有。
傅折桂犹豫了一下,决定去看看李三郎,她怕李三郎又做出什么傻事来,牵连李家。
李三郎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郎?”傅折桂试探的叫了他一声。
李三郎的眼珠动了动。忽然,他从床上坐起来,抓住了傅折桂的手,“大嫂,你可一定要帮我,唐老夫人说,她要带翠翠回京。
她不想我再见翠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
他的力道太大了,傅折桂被他握的手疼,便开始挣脱,“你先放开我再说。”
李三郎放开傅折桂,满是希冀的看着她。在他看来,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帮他,那一定是傅折桂。
傅折桂有些心虚,这件事,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唐家跟李家的家世差太多了,一个是朝廷勋贵,一个是祖宗八辈都种地的农民,李三郎想要跟杨翠翠在一起,除非像小说里面写的,要么,李三郎像柳梦梅一样考上状元,要么杨翠翠像王宝钏一样跟家里决裂。
可能吗?李三郎这个样子,是能考文状元还是武状元?杨翠翠那个脾气,敢跟唐老夫人抗争吗?
两个当事人都不争气,她既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皇上他妈,仅仅是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本事让他们在一起。
傅折桂的表情太明显了,李三郎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掉,他有些口不择言,“昨天晚上你不是说让我相信你吗?你根本没有办法,在骗我对不对。还不如让我守在唐家门口,我死也好,活也好,都与你们无关。”
傅折桂这次是真生气了,李三郎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他不能跟杨翠翠在一起,竟然还是她的错!
“我让你回来,是想给你留最后一点尊严。人家明摆着不想见你,你还赖在那里,只会让人家更瞧不起你。
好啊,跟我们无关,那你去啊,去守在唐家门口,看看有没有人会理你?
你这样,无非就是想伤我们的心。我们心疼了,你就痛快了,是不是?李三郎,你真的自私!”傅折桂骂了一痛,转身就走,她才懒得理李三郎的破事。
李三郎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抓住傅折桂的衣袖,给她跪了下来,“大嫂,我不是人,你别听我瞎说,我就是心里急。
你原谅我好不好?”一边说着,他一边打自己的脸。他的力道特别大,没一会儿,他的脸就肿了起来。
张氏一直在外面听着,听到这里,她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胸口。她心疼,肝也疼,浑身都疼!
傅折桂甩掉了李三郎的手,冷声道:“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们,只能你们自己帮自己。”
李三郎呆坐在地,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你别想着带翠翠远走高飞了,唐家不是杨家,若是你们真走了,受苦的就是你娘。”傅折桂就怕李三郎来这么一出,赶紧打预防针。
李三郎苦笑出声,半晌,他道:“若是翠翠真的回京,我就去参军。要是我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我没死,混个一官半职,我就去找翠翠。”
张氏在外面听到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冲了进来,“我不许你去参军,你大哥一个还不够吗,你真要疼死我才开心。”
这个年代去参军可不像现代那样安全,十个儿郎半个还就是这时的真实写照。你去参军,不一定会被分配到战场上,没准被拉到哪里,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耗死了。
就算你真的上了战场,这个时代打仗全靠人命堆,一个小兵的价值,有时候还没有半袋粮食的价值高,死成千上万人都跟玩似的,想要熬出头,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李三郎不敢看张氏的脸,那鬓间的白发,那眼角的泪珠,都会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傅折桂也没想到李三郎竟然做了这样的打算。说起来,若是在现代,她还真同意他去当兵的。
他这种性格,既莽撞又一意孤行,有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正应该到部队里面学习一下,学习怎样承担责任,怎么样做一个成熟的男人,做一个孝顺的儿子,甚至,做一个好丈夫。
可是在这个时代,李三郎又不是她儿子,她可不敢做这样的主。
“娘,你不让我去当兵,那我就在家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吗?”李三郎怔怔的道。
“什么叫浑浑噩噩,你不去当兵,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张氏怒道。
“没有翠翠,还不是浑浑噩噩。”李三郎竟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满是苦涩。
张氏啪的一下,给了他一巴掌,“我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吗?”
“打的好。娘你打够了没有,没有我替你打。”李三郎举起手,啪啪的打自己耳光。
张氏瞬间泪流满脸,她要的,何曾是这个!这哪里是打他的脸,是在打她的脸。是,是她没本事,没有生在一个富贵之家,不能给李三郎一个好的家世,都是她的错,可以了吧!
如果下跪,打脸管用,她宁愿给李三郎跪下,让他打她的脸,只求他能成熟一点。
捂着脸,张氏回了屋。
傅折桂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她不是圣人,不能救所有人。
李三郎这件事,关键还要看他自己。如果他有自知,就该去闯出一片天地来,到时也能风风光光的娶杨翠翠,给她一个好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第二天,李二郎借了三叔家的地方,摆了整整六桌酒席,宴请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村民。
酒席也分三六九等,像农村这种酒席,有点肉就不错了。至于什么鱼、蹄髈,好多人家都是用的假的,看起来像鱼、蹄髈,其实是木头做的,上面浇了一层汤汁,就为了好看而已。
而李家这顿酒席不是,鸡鸭鱼肉,全是货真价实的,那菜,就好似流水一般的往上端,那酒,就像不要钱一样,大家随便喝。
张氏高兴,挨桌的敬酒。
李家跟唐家搭上了关系,过上了好日子,这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羡慕嫉妒,再加上吃人家的嘴短,这些村民也忘了以前嫌弃李家的事了,一个个跟李家打的火热。
张氏说准备重建房屋,这些人立刻表示,如果需要人手,他们一定会过来帮忙。
张氏很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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