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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说了……”
    “好,好,”陆嵩叹道:“你好好想一下吧,毕竟,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想再看你被女人欺骗,直至陷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园子里草木萋萋,许久没人打理了。
    沅叶独自在旧日的房内坐了一会儿,回顾四周,只觉得寒意更胜。她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字迹画像,那还是萧泽亲手所做,如今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廊外的桃枝干枯,满地皆是厚厚的落叶。
    她等待了很久,萧泽是不准备来见她了么?
    月上梢头,木窗半开,她隐约看到萧泽踏月而来。沅叶还以为自己是花了眼,她走到门前,轻轻地拉开了门。月光如水,透过桃枝洒满一地斑驳。萧泽身着纯白长袍,正站在廊前瞧着她,一如以往。
    只是过去的岁月就再也回不去了。萧泽一开口,就打破了她之前幻想的画面。他道:“小叶子,义父之死,是否和你真的有关?”
    她愣了愣,喃喃道:“为什么这么问?”
    “义父是宗越杀的,对不对。”他信步向她走来,随着两个人的距离的缩短,沅叶的心越发慌乱。最后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道:“宗越一手将你教出来,想必他的飞刀也使得不错。你看看这个,你认识么?”
    沅叶低下头,看着那把沾着血迹的银亮飞刀。她一眼认出这是宗越所用的飞刀,不知为何笑了声,道:“我认识。”
    他的手微微一颤。
    飞刀滑落到地上,碰撞到石板的时候,发出清亮的叮当声。
    第52章
    事已至此, 她还该有什么好说的?
    她轻轻地移步上前,伸出手,小心地捏住了萧泽的衣袖。再慢慢握住了萧泽的掌心, 他的手抖了抖, 但最终没有忍心将她丢开。沅叶垂着头, 语气极轻:“不错……宗越, 本来就是以杀人为生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宗越就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他比我们年长几岁, 在长辈们面前乖巧听话,只有我才知道他背地里是个什么模样。他娘是戏班子出身,来到观里没几年就病逝了。他这一身诡异的武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有一日被我偷偷瞧到了,我便让他教我。后来观里失火, 我们失散了,直到最近一年才重逢。”她笑了声, 望着夜空中的皎皎明月,道:“我们是什么时候遇到的呢?大概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次,你着急找我……”
    经她这么一说, 萧泽隐约想起来了。见她双颊被冻得通红, 愈加不忍。他刚刚张口,沅叶抬手制止了他,又道:“我不知道他来京都做什么,这些年跟我姐姐在一起以何谋生。直到那晚, 黄姨娘告诉我是一柄飞刀, 我才明白……没错,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遇刺的那晚,我早就认出了那是宗越,才跟他一起演了那场戏。哥哥!你说我怎能不恨?我外祖全家被诛,我母后被囚禁冷宫,这一切,都是拜梳头婢子所赐!没错我是骗了你,”她眸中含着热泪,哀然道:“我在苏城跟你说的,全不是真的!我是要复仇,为我母后,为我外祖全家讨回一个公道!这有错吗?你难道忘记了陆家的仇恨吗?”
    她松开了萧泽的手,墨色长发被东风吹得凌乱,通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见她如此,萧泽心痛万分,道“小叶子,我懂,可是……”
    “可是萧聃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为何坐视不理?”沅叶扬声道。她凉凉笑了声,转身走入了庭院中央的石板上。她仰着脸,道:“是啊,也是一个雪夜,我母后遇到了一个叫萧聃的小孩子……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萧聃日后会出卖她!我堂堂周家的嫡公主,认一个太监做义父?想必我的父皇地下有知,恐怕也要再被气死一次,”她得意地笑着:“真好笑,哈哈哈……”
    萧泽艰难道:“这么多年,义父他……”
    “他当然知道我是谁,”沅叶冷笑道:“多年来他待你我不薄,难道不都是有原因的么?哥哥,你呢?先帝杀了陆家阖府,为何单独留下你?只是萧聃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了他的并不是我,我也没有想到,最终杀了梳头婢子的人,也不是我!”
    “你都知道了?”他动容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似乎很是开心,拍手笑道:“说起来,真是要感谢陆二哥,虽然我未能手刃仇敌,但是让梳头婢子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下,也让我痛快极了。萧泽啊,你还要追着我问,为什么吗?”
    他默然片刻,道:“没有了。”
    沅叶盈盈一笑,忽然快步上前,用力地揪住了萧泽的衣襟,将他按压在廊上的木柱上。“你做什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秀容,萧泽一时难以呼吸,脸色涨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猜啊。”
    她勾唇一笑,踮起脚尖,用力地亲了上去。
    春宵苦短,不觉已是黎明时分。
    沅叶睁开眼,歪头瞥了眼还在熟睡的萧泽,悄悄地披衣起身。还未下榻,她便被萧泽揽住后腰,身边尽是他的气息。
    “哪儿去?”
    “回府啊。偷了人家的情郎,总要在天亮之前溜回去。”沅叶笑道,慵懒地靠在他的怀里:“身子好疼呢。”
    萧泽不明所以,道:“哪儿疼?我去找大夫来。”
    “你呀,回来!”沅叶瞪了他一眼,又将他拉回榻上。两个人嬉笑了一会儿,木塌吱呀着动摇。不多时,沅叶起身道:“真该回去了,虽然桃叶能替我找个借口,可这样总归是有些不便。等我有了自己的府邸,就好了。”
    “你别走。”萧泽低声道:“你还没见过我二哥呢。”
    “下次吧,下次……”
    萧泽柔声道:“不,就这次。我今明两日就要出城了,下次见到你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见一见我二哥,可好?”
    俗话说长兄如父,如今萧泽只有二哥一个亲人,当然该让小叶子见见他。沅叶也有心见见这位太后的‘老情人’,便点头应允了。两人穿好衣裳后,便由萧泽举着烛台,带着她步入了陆嵩暂住的地方。
    他以手背敲了敲门,轻声道:“哥哥醒了没?”
    半响,传来陆嵩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嗯。”
    他打开了门,陆嵩已经燃起了房内的烛灯。他骤然看见沅叶,不由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沅叶看着这张和萧泽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笑了笑,道:“二哥好呀。”
    陆嵩微微躬身道:“草民惶恐,怕是经不起长公主殿下的这一声‘二哥’。”
    “哥!”见他如此不给脸,萧泽有些着急。他心知自己的二哥是不喜欢小叶子的,但也只能慢慢劝他接受了。他又看着小叶子,满心歉意,道:“你别介意,我二哥许久没跟人说话了……”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反而专心致志地看着陆嵩腿上躺着的白猫,果然跟她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
    “罢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陆嵩叹了口气,道:“不得不说,她竟然那么久都没认出你来。长公主的眉眼,跟先帝真是像啊。”
    沅叶负手笑道:“二哥好眼力。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在这里谢谢二哥,顺势也报了我母后的仇。只是梳头婢子虽死,二哥是打算放过当年谋害陆府的其他人吗?”
    陆嵩望着她,悠悠一笑:“原来长公主是结盟来的。”
    “也不全是。”她柔情蜜意地望了萧泽一眼,道:“我心里将您当我的二哥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陆家和白家又有共同的仇敌,以二哥的智谋,难道要放手不管吗?”
    “在下已经是个废人了,恐怕帮不上长公主的什么忙。”陆嵩淡淡道:“魏茹儿已经死了,以您的手段,除掉其他人又有何难?若公主是个男儿身,怕是皇位也在您的囊括之中了。罢了,看在小六的份上,我这里倒是有几样东西……”
    立冬过后,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恰在这个时节,沅叶搬入了新修葺的公主府。宅子虽然不大,但也精致幽静,离皇宫极近。她正忙着在书房里整理书卷,忽闻传报,陛下来了。
    她急忙出门迎接,周焱只带了谢江及寥寥数人,受了她的大礼后笑道:“姐姐起来吧。朕微服出来走走,不必闹出太大的动静。”
    沅叶便让众人散去,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她在前面领着路,又笑道:“见陛下今日如此舒心,可是发生了什么好的事儿?”
    “怎么,朕见你还能愁眉苦脸不成?”周焱扬了扬眉,打量着屋内的铺设,极是满意。等桃叶奉上茶来,他抿了口后才笑道:“近日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好事!姐姐对这个宅子可还满意否?”
    “这里比起陆宅,可好多了,只是少了毓姐姐家的厨子,未免有些难过。”沅叶笑道:“听说前几日毓姐姐又宴请了陛下,可巧那会儿我正忙着收拾新家,没来得及参与。宴会上可有什么新膳食?”
    说起此事,周焱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满。他看了看沅叶,冷笑道:“大皇姐怕是操了太多的心了!左一个美人,右一个美人的往宫里送,搞得朕每次一去,都似乎是别有目的一样。长此以往,怕是宫里有名号的妃子都出自昭阳公主府了。”
    沅叶了然。如今小荞的月份已大,怕是不能服侍周焱安歇了。昭阳反正是闲的无事可做,索性搜寻天下美人,一个个往宫里送。她这番费心费力,不过周焱似乎很不领情。
    只好干笑两声,道:“毓姐姐也是想着有人伺候陛下……”
    “她想要的,朕都给她了,只要没有别的非分只想。”周焱不快道,又说:“如今贤妃和荞儿都要生了,朕并不希望宫里有太多的是非。何况母后的孝期还没过,她勤快地送美人,让天下人怎么看朕?不孝吗?”
    “陛下勤于政务,怎么会呢。”她浅浅笑道:“还是说些家常吧。如今也快过年了,年后,妘妘是不是就要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些天没看到她了。”
    “她呀,早就回家了,应该不耽搁婚事。”周焱漫不经心道:“她也算是跟朕感情最深厚的表妹,等明年开春,朕再给她备上一份嫁妆,保管她风风光光地嫁到李家。到时候,让皇后……”他又想起那个糟心的人,眉头皱得更狠。
    只要没有大事,他是绝对不会踏足皇后的寝宫。只是如今李家对他的帮助还极大,周焱一时不能废后。再等三四年,皇后膝下还是会一无所出,他也收回了全部大权,就能真正不受后宫妇人所制了……
    可小叶子呢?总不能看着她一辈子都不嫁人?
    他的头又痛了起来,这个问题还需要好好想,一定要好好想。
    第53章
    新年将至, 宫中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只是太后的孝期未过,一切礼仪都从简。如今宫中两位妃嫔有孕,周焱唯恐皇后‘照顾不暇’, 竟将宫宴交付给两位长公主, 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没有太后的阻拦, 他行事越发无法无天, 竟将宗越提拔成钦天监主薄。
    沅叶本是个无事闲人,领了这份差事也乐得去忙碌。这些时日来, 她隐约感到昭阳正慢慢疏远她,至于原因么,她心知肚明。
    她正在宫中翻阅礼单,这份礼单需要两个人签署,等了半日也不见昭阳来。她瞥了桃叶一眼, 后者会意,匆匆走出大殿。
    片刻后, 桃叶回禀道:“殿下,昭阳长公主一早便去了皇后的宫里,两人相谈甚欢,一时半刻, 怕是来不了了。”
    “皇后?算来也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罢了,不等她了。”沅叶捻起一枚蜜枣,放入口中。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将手中的那几张礼单一合, 起身步出大殿。望着苍穹上白云悠悠, 四下里草木萧条,不禁叹道:“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依稀记得去年此时, 她还跪在冰凉生硬的石板上,挺直腰板听着群臣的围攻质疑。时光冉冉,如今萧聃、魏茹儿都已经死了,她也从东厂小吏摇身一变成了当朝长公主。她满意么?不,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桃叶跟随在她的身后,闻言淡淡道:“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沅叶勾唇一笑,不再说话,径自朝着御书房走去。周焱正在处理政务,见她来了,有几分欣喜。便放下笔,抬手笑道:“姐姐请起。近日烦劳你们准备宫宴,可是辛苦你们了。”
    她笑道:“可不是,这不,我专程来找陛下讨口饭吃,才有力气干活。”
    周焱大笑:“难怪你巴巴地往朕这里跑,原来是看上了朕这里的膳食!姐姐且食用些糕点,等朕批阅完这些奏折。”
    早有宫人内侍呈上糕点瓜果,供沅叶随意挑选。她便笑着在一旁挑拣,周焱在书案后飞快地批阅奏折,气氛格外温馨。大约过了一刻钟,周焱舒展伸腰,示意谢江将那叠奏折搬走。紧接着谢江又端来一个瓷碗,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沅叶闻到药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陛下怎么了?”
    “不过是夜间偶尔有些咳嗽,不碍事。”周焱满不在乎道,一口干尽药汁。待他触及沅叶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暖,便笑道:“些许是前几日冻着了,朕若是宣扬出去,还能安静地批阅奏折吗?恐怕这地儿已经被妃嫔们站满,朕看到她们,怕是更头疼了。”
    “陛下无事便好。”沅叶轻声道:“今年比往常都冷一些,前几日又下了场雪,陛下是不是又出去玩雪了?”
    他嘿嘿一笑,没有作答。大约是想撇开这个话题,周焱道:“大皇姐呢?怎么没见她来。”
    “这个……”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能在皇帝面前扯谎,便如实道:“听说毓姐姐去了皇后宫里,我今日也还不曾见到她呢。”
    “她们有什么聊的?”
    “这……谁又知道呢。”
    周焱素来不喜皇后,这次宫宴,更是硬生生架空了皇后的权力,将事情托付给两位皇姐。他深知昭阳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她若是能跟皇后有什么共同语言,恐怕是萧泽了。之前太后赐婚,有意离间两位长公主,他默许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份离间倒是让昭阳和皇后结成同盟了啊!
    他冷哼了一声,对这些事情颇有反感。原以为皇后安分的在后宫里呆着,不给他惹出什么乱子就不错了;如今看来皇后也是别有想法的,至少在给他添堵这点上,皇后很尽心尽力。
    周焱心里烦闷,见谢江又奉上几份奏折,决定看完这些便用午膳。才瞧了几个字,他便气得掷币,怒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见他动怒,沅叶不明所以,见奏折正巧被丢到了自己的脚下,便伸手捡起。她读了读,这份奏折主要是控诉葛丞相多年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等事。最让周焱震怒的是,葛丞相还暗地里资助民间某教派,纵容其发展。
    “陛下,这教派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莫非就是当年陛下遇刺时,那些刺客所归属的组织?”沅叶惊诧道。
    “是么?”周焱震惊道。他取回奏章,再仔细读了一遍。那年遇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之后追查下去,便断了线索。后来扳倒九千岁,这件事便被耽搁了下去,直到今日才重新浮出水面。
    “好一个葛相,好啊!”周焱冷冷道:“年前,还真是给朕送上了一份惊喜。”
    “陛下,葛相盘踞在朝堂多年,恐怕一时难以铲除其势力。”沅叶低声道:“要过年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葛相不比萧聃,他声名在外,是功勋赫赫的老臣。去年周焱铲除萧聃,但是时至今日,他仍不能完全掌控东厂。有了前车之鉴,周焱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在他的身侧,谢江小心地提醒:“陛下,贤妃娘娘,怕是快要临产了……”
    他也想起了此事。前些日子他还对着葛相空许诺,如今要铲除葛相,怕是贤妃的孩子……烦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再看看吧。”
    入夜,周焱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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