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慕容情,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情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你以为我违抗母亲的命令,带你出逃,是我和母亲合演了一出戏给你看?”
“难道不是吗?”林妙音后退一步。
“如若真是这样?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慕容情,你处心积虑地骗我,好玩吗?”
从一开始,他接近她,都是骗她的。什么故人?什么渊源?都是他编出来的谎言。
就连林漠身上的毒,都是他们故意放出毒虫咬的,他们利用冯县令,将萧承煜引到月出山,又劫下林漠的家书,最后慕容情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哄林妙音上山,诱她入山洞,假装被冥狱所抓,叫她拼命逃下山,搬来萧承煜这个救兵。
他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她会为了救他,偷偷折返回来,撞破他和鬼尊的奸计。
慕容情苦笑:“我承认,我是骗了你。如你所言,我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假的,但是这次,我真的没骗你。你也看到了,我的母亲,她翻起脸来连我也一起杀。”
林妙音见他靠近,连连后退:“别过来。”
慕容情缓缓踏出一步,身形一个趔趄,没站稳,单膝跪倒在地上。
他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喉中涌出黑血,那些黑色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将他的衣襟染得血迹斑驳。
他的脸色本就苍白,这一口黑血吐出,脸色更是白到了极致。
他的声音极为虚弱,抬起头来,注视着林妙音的眼睛:“妙妙,你信我,这一回我真的没骗你。如若我的话有假,就罚我吐血身亡。”
说完这一句,他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慕容情。”林妙音眼神微变,奔到他身边,扶起他,“你怎么了?”
“我被母亲的毒针射中了。”慕容情咳出一口血,“对不起,我撑不住了。”
林妙音拨开他的衣襟,只见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胸口,多了三个黑色的小孔,孔洞周围的肌肤泛着乌黑,显然是中毒之状。
“慕容情,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林妙音见他气若游丝,这下真的急了。
慕容情抵在她耳边,说了三个穴位。林妙音将食指与中指并起,用力在他身上点了三下。
毒性被封住后,慕容情的脸色好了许多,低声道:“先找个清静的地方,帮我疗伤。”
林妙音扶着他站起:“你来指路。”
“走左边。”
二人沿着左边的路离开,路的尽头,是个废弃的宫殿。宫殿内外堆满尘灰,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殿门上已经结了蜘蛛网。
林妙音拨开蜘蛛网,扶着慕容情,缓缓朝着殿内走去。
“椅子下面有个机关。”慕容情在她耳边道。
林妙音将他放在地上,走到大殿中央唯一的一张椅子旁,伸手在椅子的底部摸了摸,果然找到慕容情所说的机关。
“咔咔”数声,椅子的背后,缓缓打开一扇门,尘灰扑面而来,林妙音被呛了一口。
“扶我进去。”慕容情道。
林妙音扶着慕容情,朝着门后走去。
门后是一间密室,进入密室后,慕容情在墙上按了一下,又是一阵“咔咔”,密室的门缓缓合起。
门上留下一条缝隙,供空气流通。
“这个密室是我小时候发现的,除了我,没人知道,我以前不想练功读书,就跑到这里躲着,连母亲也找不到我。”慕容情笑着说道,喘了一口气,曲起一条腿,倚着石壁坐下。
林妙音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提醒道:“别说话了,我先帮你把毒针取出。”
慕容情大大方方地解开衣裳,露出胸膛。
林妙音猝不及防,瞧见他的身体,面色微红,扭过头去:“不要占我便宜。”
“明明是我被占便宜。”慕容情忍不住揶揄,“我可是被你看了半个身子,你要负责。”
“你、你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林妙音恼怒。
“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办正事。”慕容情将衣襟微微合起一些,只露出伤口,脸色也一下子正经起来。他这个人,正经起来,也显得像不正经。
林妙音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他的簪子,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长发,合在掌心,用簪子绕了几圈,将他的头发挽好。
慕容情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了起来:“能得妙妙为我挽发,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你的嘴里向来都是甜言蜜语,我可是一句都不敢信。”
“从前你可以不信,但从现在开始,我保证,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好,那我问你,你究竟是谁?”林妙音松开他的长发,绕到他身前。
“我是慕容情。慕容长风之子,慕容情。这句话我从来没骗你。”慕容情笑容苦涩。
林妙音迟疑一瞬:“既然如此,鬼尊她……”
“她是我娘,慕容长风明媒正娶的妻子,慕容山庄的夫人。”
林妙音一阵惊疑:“可传闻慕容夫人早已病故。”
“诈死罢了。慕容夫人的身份,终究不便行事。”
“慕容夫人她和西宛有什么关系?”林妙音沉默片刻,又问了一句。冥狱制造蛊人,是为了对付大燕和容氏,由此推断,慕容夫人多半和西宛有关。
“她是西宛皇室的后人。”慕容情眼神一黯,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她这一生,无论是嫁人生子,还是创立冥狱,都是为了复兴西宛。”
“这么说来,你也……”林妙音声音一顿。
第70章
“如你所想,我只是她一颗复仇的棋子,当这枚棋子不受她掌控,便会被她无情地丢弃掉。”慕容情轻咳了起来,喉中漫开血腥的气息。
“慕容情,你没事吧?药呢,有没有带在身上?”林妙音见他咳得厉害,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慕容情摇头:“别担心,我已经习惯了。我骗了你,我这咳血之症,根本不是练武损伤经脉导致,是中毒,你也看见了,我这毒,连我母亲养出来的那些毒物都害怕。这毒已入心脉,有没有药,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会中毒?”慕容山庄世代行医,怎么会让他们的传人,中了这样厉害的毒?
“当年青衣楼覆灭蛊神教,柳凤仪过河拆桥,一杯毒酒送所有人归西。那时我只有十四岁,尚未习得这一身识毒的好本领,一杯酒入肚后,腹痛如绞,幸好我平日会随身携带一些解毒的药丸,服用后保住一命,屏息装死才逃过一劫。”
青衣楼是萧家养出来的,慕容情从小被送入青衣楼,就是为了接近萧家,伺机盗取大燕的机密。蛊神教覆灭之势不可避免,鬼尊权衡之下,放弃了蛊神教这枚棋子。青衣楼将蛊神教灭门的那日,慕容情奉命追捕萧承煜,盗走蛊神教制作蛊人的典籍。
柳凤仪大概是察觉青衣楼内出了内奸,容氏又注意到了青衣楼,索性一杯毒酒,一把火,让青衣楼永远从这个世间消失。
萧家以为,这把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却没有料到,还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慕容情就是当年青衣楼的那条漏网之鱼。
林妙音听得震惊不已,表面上高高在上的慕容山庄的少庄主,背地里却是青衣楼刀口舔血的少年杀手,年纪轻轻便已几经生死,难怪会养出慕容情这般乖戾多变的性子。
她默了一默,想到什么:“你说你识得我,你又参与了蛊神教的屠杀,我可是与蛊神教有关?”
结合林漠的说辞,林漠是在半月崖下将她捡回去的,半月崖是蛊神教的地盘,她与蛊神教脱不开干系。
慕容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蛊神教的教主共有二十名弟子,你便是其中之一。”
“那我父母呢?他们是谁?”
“我不知,我认识你时,你便是蛊神教的教主弟子。你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十七,因你是第十七个被收入教主门下的。教主收了那么多弟子,教他们一样的功夫,待到教主选定继承人的那天,所有弟子将会面临一场自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便是下一任教主。”
尽管早已料到自己与蛊神教有关,听完慕容情所言,林妙音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原来我以前就会武。”
“蛊神教灭门那天,你从半月崖上跌了下去,一身武功尽废,脑袋也被磕伤,不记得从前。”慕容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不安的神色。
可慕容情告诉林妙音的这些,都等于白说,她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慕容情想了想,嘴角一弯:“很骄傲,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上。”
“那不是目中无人吗?”林妙音眼睛一瞪。
慕容情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又牵动他的伤口,他捂住心口:“可我就喜欢你的目中无人。”
“我的武功如何?有没有希望做下一任教主?”林妙音来了兴趣。
慕容情沉吟着:“不好说,你我勉强打个平手,我也没有和你的其他同门都交过手,无法评判。”
“金铃之约真是我和你定下的?”林妙音一脸怀疑,“若是如你所说,我是教主的弟子,武功还不低,又那么骄傲,定是心怀凌云壮志,怎会随意与人定下婚约?肯定是你偷奸耍滑,强买强卖。”
慕容情一愣。还真是叫她给猜中了。
“怎么,没话说了?”瞧见慕容情这副反应,她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可不许再诓我,你说过,从现在开始,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是,你说的没错,是我强买强卖。你我同时看上一把琴,想要买下来,店老板无法决断,你我就定下赌约,比武定胜负,谁赢了,琴就是谁的。”
“结果呢?”
“结果还未出,那把琴被一个从盛京来的贵族少年高价买走了。”
“这老板也太不讲信用了。”林妙音皱眉。
“后来,你不服气,仍想与我比一场,看看谁更厉害。这回没了彩头,我就用我的金铃和慕容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做彩头。我赢了,你给我做媳妇,我输了,我给你做相公。”
“那还不是我亏吗?”林妙音不敢相信,从前的自己怎么会这么笨,连慕容情这么简单的骗局都能跳进去。
慕容情一噎:“……”
当时的她争强好胜,不管怎么样,都要和他比这一局。二话不说,便抽出月影剑,劈向他。她心底大概只有一个念头,劈死这个无赖,那么她就不用给他做媳妇,或者他给她做相公。
“那我赢了吗?”林妙音追问。
“嗯,你赢了。”慕容情颔首。
林妙音刺了他一剑,这一剑,叫他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他赢了,却也输了,他输了自己的心,哪怕他后来亲手诛杀了自己的心魔,也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消失在他眼前的姑娘。
慕容情所说的,与林妙音料想得差不多,她真的是蛊神教的人,慕容情亦不知她从何而来,如今,蛊神教已经灭门,她的身世,更是无从追溯了。
慕容情又咳了起来,唇畔再次咳出血来。
林妙音道:“我替你驱毒,你告诉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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