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心满意足地看着娘亲,也许这些话,已经是这个生来柔弱的女子最刚强的一面,但也足够了。
“娘,您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扶意笑道,“往后,对于您和爹爹,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言夫人笑道:“谁要你担心了,我和你爹好着呢。”
待厨房又做了新菜,母女俩一同送来,那些老夫子们担心的话语,扶意只管听着,含笑不说话。
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时,日头已然偏西,送别客人,言景山转身进门,脚下一个踉跄,若非祝镕搀扶着,险些跌倒。
“爹,您喝多了。”扶意说,“回房歇着去吧。”
言景山摆手:“没事……”
但家人眼里,分明就是喝醉的人,在妻子的坚持下,他还是顺从地被送回卧房。
“你们忙自己的事去吧。”言夫人将两个孩子送出门,“镕儿明天就要当差了,千万保重身体,家里的事,交给我和扶意,你只管好好跟着王爷做事。”
“是。”祝镕抱拳道,“得闲,我一定来探望爹娘。”
“还是多陪陪扶意要紧。”言夫人笑着说罢,回眸看了眼卧房里的丈夫,对孩子们说,“你们离开纪州那天,我们家的喜酒一直吃到天黑,你爹那会子才是真醉了,平日里的风雅清正都丢开不管,又哭又笑的,叫我伺候半天。”
扶意嘀咕:“喝那么多做什么呀,年纪也不小了。”
祝镕说:“父亲必然是为了我们高兴。”
扶意心头一颤,抿着唇不说话了。
女婿的话,总是叫岳母听着舒坦,言夫人慈爱地说:“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家里还有个麻烦,等你们去解决呢。扶意,记着娘的话,留神那丫头。”
扶意倒不觉得言蓁蓁的事是麻烦,换做别人她也一定会相救,至于母亲担忧的事,她相信祝镕不会犯糊涂,那就足够了。
回家的路上,香橼拉着翠珠去买肉饼吃,扶意和祝镕则在书斋买了好些启蒙之书。
他们也不知道,消息传开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来求学,好在书院里一切齐全,就差这些孩子们念的书本。
自家书院是这间书斋的老主顾,掌柜的看着扶意长大,笑呵呵地叙旧之后,便问道:“听说言夫子往后只教孩子,我还当是玩笑话,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买书了。”
扶意大方地说:“这些书,是预备给之后来求学的女孩子们,父亲那儿,且要将几位师兄弟送京赴考后,才开始教孩子们,大概还要两三年。”
“女孩子?”书斋老板很是新鲜,“扶意,你要开学堂吗?”
扶意把书都给祝镕抱着,笑道:“我不开学堂,就在博闻书院辟出一间书房,伯父,您这儿人脉广,来的都是读书人,还请伯父替我多宣扬宣扬。”
老板愣愣地看着郎才女貌的小两口,之后回过神,又跑去拿来几册戏本子塞给扶意:“都是最新的,怪有意思,看着玩儿吧。”
扶意要给钱,人家不肯要,于是恭敬不如从命,笑道:“刚好给我家小姑子寄去,她最爱看闲书,多谢您了。”
离了书斋,香橼和翠珠捧着香喷喷的肉饼也来了,都要帮忙拎书,被扶意阻拦说:“你们油乎乎的,回头孩子们念书一股子肉香,如何使得?趁热吃吧,我们不赶路,慢慢走回去。”
香橼便嘿嘿笑着:“那我们自己逛逛去,晚些回府可好,今天街上可热闹了,有毛子国的商队来,带来好些新鲜东西。”
扶意叮嘱:“你们小心些,早些回家。”
看着她们欢欢喜喜跑开,扶意伸手挥了挥,就怕肉饼的香气被书本吸了去,祝镕笑道:“不至于,风一吹就散了。不过香橼提起的商队,大齐并不与北国通商,商队是怎么来的?”
扶意说:“并不是完全不通商,每年两国时值丰收之季,彼此都会有一定日子短暂的通商,商队得到通关文牒,既可以进入两国国境,但大齐以纪州为限,北国也以他们的边城为界。”
祝镕认真地听着,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扶意道:“时间短暂,没有什么大影响,朝廷是向来不过问的,都是王爷和王妃娘娘把关,旨在两国和睦友好。”
祝镕笑道:“纪州城的学问,果然大着,我兴许还不如香橼知道的多。”
扶意见丈夫好奇,兴致盎然地讲起纪州城与京城的诸多不同,夫妻俩走着走着便到了家,刚好从赞西边境来的信也到了,扶意高兴不已,赶紧打开看。
卧房里,祝镕在一旁洗手,随口问:“信里说些什么,开疆和长公主可一切安好?”
扶意不自觉地把信贴在了胸口,像是怕被祝镕看见什么,却又毫不掩饰地敷衍着:“挺好呀,开疆和长公主一切安好。”
祝镕看出端倪:“是长公主的信,不是开疆给我的?”
扶意点头,又很是为难地说:“镕哥哥,这信你看不得,但他们一切安好,我不骗你。要不你自己和开疆飞鸽传书吧,长公主的信,我就不给你看了。”
祝镕猜想,信中必然有闺房私话,便道:“你回信去吧,我把书收拾了,先命人送去书院。”
扶意尴尬地一笑,转身就跑去自己的书房,关起门,再仔仔细细地把尧年的信看了两遍。
小娘子双颊绯红,心里突突直跳:“长公主,您也太为难开疆,也太为难我了,叫我怎么回信好?就这么写在信里寄来,也不怕半路丢了呀,真是……”
这一边,祝镕将买来的新书整理好,命下人立刻送去书院,见丫鬟从言蓁蓁的屋子端着药碗出来,便问了几句:“大小姐好些了吗?”
因房门敞开着,言蓁蓁听见了这声音,再后来丫鬟进门,对另一人说:“公子命我去买些蜜饯给大姑娘送药,你看,要不要问问大姑娘她爱吃什么?”
另一人道:“别问了,蜜饯不都那样。”
之后便有脚步声靠近,言蓁蓁赶紧闭上双眼,只听她们轻声说着:“看,姑娘睡着了,别吵醒她。”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屋子里再没动静后,言蓁蓁才睁开双眼,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眼神空洞苍白,口中反反复复呢喃着:“言扶意,你的命可真好,嫁了那么好的男人。”
第597章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且说尧年的来信,令扶意陷入为难,她苦思冥想才在天黑时将回信写好。
逛街归来的香橼催了三四次晚饭,姗姗而来的人,将信函交给祝镕时,不忘叮嘱:“可要命人仔细送去,千万别丢了。”
祝镕笑问:“到底什么要紧的事。”
扶意一脸不能说的无奈:“反正你别问。”
用过晚饭,扶意帮着祝镕准备明日赴任的官袍官靴,商议过堂时,她要如何为言蓁蓁辩解,入寝之前来看了眼堂姐,言蓁蓁吃过药早就睡了。
扶意见香橼还了一把铜钱给这里的丫鬟,问起缘故,香橼说她和翠珠在街上钱不够,正犯愁时,刚好遇见人家,就借了一些钱。
“姑爷让她们去给大小姐买些蜜饯送药。”香橼说,“咱们姑爷就是细心。”
扶意问:“多少会儿的事?”
香橼应道:“太阳落山前。”
扶意停下脚步,回眸看了眼堂姐的屋子。
香橼一个激灵,轻声问道:“小姐,您怕姑爷的好意,大小姐她会有非分之想?”
扶意冷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家姑爷坦荡荡,可言蓁蓁不是好人,她可怜她的,我提防我的。”
香橼说:“姑爷明儿忙起来,就不着家了,她也出不了幺蛾子。”
扶意叹了口气:“还是赶紧送走吧,彼此落个清净。”
但这些话,扶意没有对祝镕说,彼此都好好休息了一晚,隔天清早,便是各忙各的。
祝镕前去胜亲王麾下赴任,扶意回书院看过学堂布置后,再赶至衙门,应付言蓁蓁的和离官司。
孙家到底是商人,精明且识时务,自己做过什么心里都明白,这件事上没有底气。
若是硬纠缠下去,闹到公爵府或是王府出面施压,怕是最后连生意都没得做,于是今天就爽快地把和离书给签了。
当扶意带着和离文书回来,亲手交给言蓁蓁,依然虚弱的人,捧着文书哭得肝肠寸断,连丫鬟们都跟着抹眼泪。
扶意虽有几分同情,还是能冷静地看待这件事,说道:“孙家必然会收回给你爹的生意,他们会来闹,回头大哥要带着你自立门户,他们也会来闹,我这里并不怕他们,但你呢?”
言蓁蓁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那晚他们把我送回孙家,我娘就在门外,姓孙的往死里打我,我怎么喊她,都不来救我,若不是你回纪州来,我早就被打死了。”
扶意说:“我爹不知道你的事,不然他也不会袖手旁观,那天你逃去书院,就算我没回纪州,我爹也会就你。”
言蓁蓁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淌:“怕是个路过的人,都会帮我,就只有、只有我的亲爹娘,一次次把我往火坑里推。”
扶意轻叹:“好好养身体,现在就等大哥走出那个家,往后你们兄妹相依为命。”
言蓁蓁摇头:“我哥带着我这么个累赘,又和家里断绝往来的话,他将来还怎么婚娶,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
扶意恼道:“人生在世,就为了娶妻生子吗,你们能不能先正经活下来,再考虑这些事?”
言蓁蓁含泪看着扶意:“你以为人人像你似的命那么好,能嫁入公爵府,能嫁给这么好的男人。”
扶意冷色道:“你怎么不说,是祝镕命好,娶到我这样好的女人?”
言蓁蓁怔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扶意道:“往后各自相安,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哥和你落魄潦倒,你们要活下去并不难,可若你若自寻死路,别怪我无情。”
“自寻……死路?”
“之前在书院里,你不是想往祝镕床上爬?”
“我……”
“你可不是什么好人,而我是什么脾气性子,你也很清楚。”扶意眸光凌厉,毫不留情地威胁,“若不能各自相安,非要来祸害我或是我爹娘,我就原原本本把你送回孙家。”
言蓁蓁一哆嗦,眼泪扑簌簌落下,捂着脸哭得伤心又可怜。
但扶意丝毫不动容,递给她一块丝帕,说:“从今往后,你自由了,没人折磨你,你也别自己折磨自己。”
第598章 善有善报
此时,香橼从门外进来,在小姐身边附耳低语。
扶意眼角浮起笑意,对言蓁蓁说:“大哥出来了,刚得到的消息。但头一件事,是应付大伯父和大伯母,你们俩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我怎么帮也无济于事。”
言蓁蓁冷笑:“你可小心了,他们能赖在你家门前不走。”
扶意说:“过去欺负我和我娘,你有的是本事,我姑且相信你是打不过孙家的人,才落到这个地步。但对付你爹娘,还用得着我教你吗。自然,这话听着,像是挑唆人家父子母女关系,我净不干好事,可我才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又何必说些个假仁假义的虚伪话。”
言蓁蓁抹掉眼泪:“后面的事,你就不必管了,当初嫁去孙家,是我眼瞎是我贪慕富贵,现如今捡了一条命,我这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什么?”
扶意道:“这就好,大哥性情文弱,可你并不弱,往后要怎么活,就看你自己。”
言蓁蓁打起精神来:“香橼,给我炖只鸡来,天天喝粥,我哪儿来的力气骂他们。”
香橼愣了愣,见小姐首肯,赶紧答应:“这就去,您稍等。”
扶意则道:“你和大哥搬出去后,我会接济你们两个月的花销,祝镕也会给大哥安排差事,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可你若想过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日子,就和大哥好好营生,别的我不管,但绝不会让孙家的人再来纠缠你们。只要不是歪门邪道的勾当,哪怕做个小买卖,在这纪州城里也不会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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