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她当然记得。
那曾经是插在她心底很深的一根刺。
不过这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老太爷为何又突然提起她?
魏老太爷却没理会她的神色,慢慢道,“你应当隐约听说过,当年,在永泰帝将你赐婚于我之前,其实家中早就已经给我定下过亲事,就是我母亲的娘家侄女燕凝,她跟我一起青梅竹马长大,我们的婚期都已经定下......但是永泰帝却突然赐婚......”
他沉了沉脸,简短道,“永泰帝突然赐婚,父亲和母亲其实并不喜你,更不喜永泰帝的突然赐婚,所以原本母亲是想要我在跟你成婚之后,就再娶燕凝为平妻,让你就做个摆设的......”
“只是我和燕凝都没有同意,燕凝是不愿与人争夫,而我,是因为你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的正妻,这件事你本就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他人之过而让你遭受杀身之祸。”
说什么平妻,一来他们魏家从不纳妾,二来燕凝也是世家之女,身份高她甚多,如何可能为妾?
其实就是让她死而已。
他看着她,声音蓦地转冷,道,“但你和燕凝,要真论起来,不管是身份还是情分,当年你都是比不上她的,但凡我有纳妾之心,或者母亲心狠一些,你怕是早就在当年嫁进西北之时,就已经变成黄土一抔了。”
“这样的你,到底有什么脸,又有何资格说明禾郡主是一介商户女,没有资格为后的?”
第121章 结篇一
“要真论起来, 不管是身份还是情分,你都不如燕凝。”
魏老夫人被扇了一巴掌的脸上还火辣辣的。
接着魏老太爷的话又犹如一把把利箭戳得她整个人没有任何逃窜之处。
她浑身发抖, 似笑似哭, 道:“太爷,你这么说, 你竟然这么说, 我嫁给你数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你竟然这么作践我?”
魏老太爷看着她这个样子, 心中也是又闷又难受。
他并不愿把军政之事怪责到一个女人身上。
说到头,还是他自己之过。
但他也很清楚, 若不是这一连串的事, 让皇帝看到了西北军有居功自傲之嫌, 无对天子该有的敬畏之心,又让他抓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他就算想要一步一步收回军权, 也定不会最先从西北军出手。
只要西北军军纪严明, 对皇帝恭敬忠诚, 让皇帝能信任和放心,那皇帝定会先拿云南开刀,改制也会先从福建和江南做起,不可能会是他强力后盾的西北。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让魏家退得这么仓促和难看。
皇帝他到底还是迁怒了。
当年燕凝远嫁北疆之时,他母亲就跟他说过, 她希望他娶燕凝并不是因为她的私心,而是他的妻子是魏家的当家主母,不要小看一个当家主母对家族的影响力,她希望他永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可他觉得做人要无愧于心,只要他手段雷厉,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他从不去回想那些旧事,更不会允许自己后悔......那是懦夫的行为。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母亲那些话到底有多深。
他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窗前,看着外面在风中摇曳的树枝,道:“文婉,你觉得我的话残忍,只不过就是几句实话,你就觉得是在作践你。”
“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的家奴暗害陛下的嫡妻,又在外造谣构陷,你竟然还敢跑去跟太皇太后告状,口口声声说那嬷嬷是先后娘娘的乳母,斥责明禾郡主忘恩负义?你怎么敢?!我母亲要是有你哪怕半点的自私不仁,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陛下没有说要如何责罚你,已经是给了我们魏家脸面。但我却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钟家,朱家还有祝家,会全部依大周律法处置,剥夺世代可承继的军职,全部恢复军户之身,流放北疆。但今日会发生这些事,和你的纵容不无关系,回西北之后,你便在家庙中住着吧。”
“不!”
魏老夫人原以为她的脸面已经全没了。
但却没想到还会有更可怕的事等着她,她伸手想去抓魏老太爷,可是魏老太爷却是起了身,再不想在这房间里待下去。
他道:“并不是只有痛在自己身上的痛才是痛,也不是只有你自己的脸面才是脸面,以后,你好好反思反思吧。”
说完他就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虽然他其实并不觉得她会反思出她自己的错来。
但他知道皇帝的意思。
祝嬷嬷和钟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他若是不处罚魏家,不处罚自己妻子,何以震慑和警戒他人?
他在一点点的帮明禾郡主立威。
而魏家,魏老太爷苦笑,是他为帝后,第一个自恃身份撞上去的人。
*****
京城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几日之后,整个京城都成了一幅雪景图般,来来往往的人好像只成了点缀其中的小小灰影。
阮觅说要去源山寺求见元陵大师。
年底做皇帝的当然很忙。
尤其这还是赵允煊做皇帝的第一年。
但他听阮觅说想要去源山寺,还是特意抽出了一天时间,带了儿子陪了阮觅一起去。
源山寺在源雾山山顶。
虽则源雾山并不陡峭,但这种时候大雪封山,也几乎已没有香客再上山烧香。
赵允煊拉着阮觅的手踩着皑皑白雪,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山顶的源山寺行去。
玄凌则是撒欢儿的跑在了最前面。
旁边就是被雪掩埋的斜坡和山谷,他那歪歪扭扭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胆战,身旁和身后的侍卫都是高度紧张。
不过赵允煊却没有太紧张。
就是玄凌摔倒了滚上一滚他也只会看上一眼半点不出声出声。
阮觅看着心里都悬,叹了口气,道:“看你养儿子我这么心大的人都心惊肉跳。”
赵允煊抬头看了一眼玄凌,看他应已经完全掌握了在雪中爬山的技巧,虽然还是跑得快,却已经很稳当了。
他安抚阮觅道:“他身边的侍卫功夫都很高,不会有事的,觅觅,他以后就是太子,是我们大周的皇帝,一点都不能娇养了,否则,将来他撑不起这天下的。”
更何况他还打算能尽早就尽早把这担子给他。
想了想,约莫是为了提高说服力,说完那些虚的,他又补充道,“以前北疆都是这样的天气,雪比现在还要大多了,一年里有大半都是冰天雪地的,但我从五六岁开始都是一个人在雪山打猎习武,也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他这样,委实算不得什么的。”
他当然遇到过很多次危险。
但最后也都化险为夷了。
而儿子身边他安排了最好的侍卫和暗卫,断断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意外发生的。
阮觅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何时,她看他时的感觉已经悄然改变,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害怕和窒息,反而是越看他越可怜了。
她“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就好像,最开始我让他跟蔡嬷嬷学毒的时候也是心惊胆战,看他日日戳着毒蛇毒虫玩,更是害怕,可是为了保命,还是得忍着。不过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习惯,没有当娘的能习惯这种事,只是必须接受罢了。
她是为了安慰他,但赵允煊却听得心头发紧。
他握了握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沉声道:“那都是我之过。”
本来也的确是他之过。
阮觅不置可否,但手被他握得太紧,有些难受,她挣了挣,嗔道:“你轻点,当我跟你一样,骨头都跟铁石一般吗?”
赵允煊听言松了手,她便抽开了手,但在赵允煊抿唇之时就搂住了他的胳膊,笑道,“陛下,听你这般说,我就好想去北疆一趟。我这段时间在宫中看到了很多明德皇后亲手作下的画册,那里的风景当真漂亮,实在是令人心动,陛下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
他道,“我带你去见翼皇叔祖。”
他在北疆长大,也想带她去那里看看,带她去见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如父亲一般存在的那个长辈。
阮觅“嗯”了声。
她当然知道这个翼皇叔祖对他的重要性。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阮觅是个话痨,没话也会找出些话来说,便又道:“陛下,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不能再生养,要是我真的再不能生养,怎么办?”
赵允煊一脚踩进了雪里,顿住了步子,皱了眉,道:“不生就不生,谁说我想要再生了?不过就算是不生,那也是朕不想要,谁敢在后面嚼舌根子,朕就拔了他们的舌头。”
阮觅:......
她原是开玩笑的,但却听出他的语气却是当了真。
不仅当了真,还动了怒,生了戾。
她仔细瞅了瞅他,他的神情更不似作伪,他那样子是真的不想要!
不止是是不想,她甚至感觉到他是十分,非常抗拒的。
“为什么陛下不想要?”
她有些诧异地问他道。
她可没打算不再要了,她并不担心自己身体的问题,她的体质是不易怀胎,但既然当初能怀上玄凌,也就可能再怀上第二胎。
赵允煊看了一眼前面的儿子,默了默,道:“现在就很好。”
说完就不再出声了,反手就又紧握住了她的手,扯了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那样子显然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
元陵大师住在源山寺后山。
阮觅和赵允煊到了庙中之后便被请到了后山佛堂,两人求见元陵大师,但前来迎接他们的寺僧却对两人行礼道:“大师吩咐过了,道是陛下和郡主前来,一路严寒,怕郡主受了寒气对身体不利,就请郡主先去院子里小憩一番,让小僧先领了陛下和大皇子殿下过去见大师。”
阮觅虽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谢过应下了。
今日一早就出发过来,现在她还真的有些倦了。
她也想养好精神后,单独再去见元陵大师。
那领路僧命了一个小寺僧领了阮觅去后山院落,自己则请了赵允煊和玄凌去见元陵大师。
小寺僧送了阮觅去院中后,又送了阮觅一炷香,躬身行礼道:“郡主,这是大师今冬用新梅亲手调的暖香,大师道此香有安魂镇神之用,或许能助郡主解惑。”
阮觅接过那香,想要再问他什么,但那小寺僧却是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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