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喝过头的骑士少女摇摇晃晃地喝掉一整瓶柑橘酒,重重地将瓶子砸在桌上,斩钉截铁地补充道:“还有他们的美貌!”
周围的人沸腾起一阵赞同的欢呼。
“致最美丽的卡特琳娜小姐!”
战士班的资优生露出线条优美的肌肉,高声疾呼:“甩了你的男朋友吧,我可以比他更好!”
面容文静的炼金术师少年闻言转过身,擒起烈酒的酒瓶,洋洋洒洒注满两只巨大酒杯,挑衅地朝对方勾了勾手指。他的女友笑得花枝乱颤,抱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导师!”
贵族出身的魔法师少女在同伴的怂恿下站到银精灵跟前。
她的衣领扣子解了两枚,耳钉也掉了一只,绯红的脸上沾着闪亮的彩纸碎片,眼睛亮晶晶的,蒙着薄薄的水雾,说不清是醉意还是羞意。
女孩子深深呼吸了两下,仰起脸:“导师!我明天就要毕业啦!”
“我不打算留在这里,也不打算回家和姐姐争抢,我要去旅行,去看更多地方,要变成真正了不起的魔法师,变成配得上您的女性,到了那时——”
她将手按在胸口,仿佛能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到了那时,我一定再会回到这里,向您正式告白的!”
银精灵导师看着忐忑的女孩子,伸手摘掉她发间沾上的一片彩带,执起酒杯,微笑着说:“那你要更加努力了,希望你今后一帆风顺。”
绚烂的魔法灯光下,精灵的容颜艳丽得有些不切实际。
“是、是的!”
少女晕晕乎乎地与导师碰了杯,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就停下来,抬起双手捂住脸,一面笑,一面落下眼泪。
玛莎跌跌撞撞地推开酒吧的门,猫腰钻出去换口气。她的发型完全乱了,外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在她身后,那些欢呼与笑闹声仿佛漂浮在海面上,有些听不真切。刚刚咽下去的酒精此时都涌上头顶,玛莎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的每一丝毛发都醉意蒸腾。
夜晚的风吹了过来。
“好冷。”
她打了个寒战。
“给你。”半精灵女孩在她身边坐下,递过一罐热乎乎的柠檬水。
玛莎拉开拉环,捧在首重啜饮了一口,酸得龇了龇牙。她清醒了一些,但依然全身发软,索性整个都靠坐在台阶上,将易拉罐放在一旁,睁着惺忪醉眼望着不远处的街道。
永恒的夜幕下,明亮的灯火从这头绵延至另一头,鳞次栉比的屋顶反射着点点辉光。
“伊芙——”她喊着挚友的名字,“我们明天就要毕业了。”
半精灵说:“是啊。”
“你打算去哪里?”玛莎问。
温柔腼腆的半精灵愣了愣,片刻后,她将自己散落的几缕发丝捋至耳后,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指节与指腹处的茧是她这四年从不懈怠的证明:“回我的家乡,我要加入城卫军。”
“啊,伊芙这么好,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杀人的军人啊。”玛莎半醉半醒地喃喃道,“不过,伊芙那么好,就一定没问题的。”
“嗯。”伊芙问,“那你呢,什么打算?”
“我原想留下来,不过,这里的林子太少了,兽人天生应该在丛林里奔跑。”玛莎说,深灰色的毛耳朵抖动了几下,“所以我想去南境的森林,听说狼的先祖在那里诞生,我想亲眼看一看。”
说着,狼女孩嗷呜一声:“但是,这样就见不到我的伊芙了,太糟糕了——!”
“怎么会,”半精灵微笑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做个约定,等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回到这里,再一起喝酒,怎么样?”
“才——不——好——”玛莎“汪”了一声扑上去,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伊芙的膝盖上,不情不愿地呜呜着,“二十年太久了,狼人的寿命可没有半精灵那么长!早一些,再早一些嘛!”
“啊……那就——”伊芙用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友人乱糟糟的毛发,轻声说,“五年吧,怎么样?五年后,我们在这里见面,那个时候,我应该能够成为一名正式的军官,而玛莎……”
“我要成为厉害的大探险家!”狼女孩还是没抬头,但尾巴呼呼摇动起来,“我会去许多许多厉害的地方,会带许多纪念品送给你!”
“好,那么这么说定了。”
这个躁动的良夜里,到处充斥着少年意气的狂热,以及即将告别的感怀。
在抛却现实的醉意中,这些年轻人们彼此交换着张扬的梦想,鼓动青涩的勇气,以及,许诺下那些遥远的、未知的、有关未来的约定。
——
“我的领结呢,谁看到我的领结了?”
“该死,我的耳朵总把帽子顶歪!”
“嘿,快看那里,天呐那是西格维特的旗帜!”
露天礼堂外,准备入场的毕业生们正在队列里嘀嘀咕咕着,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交头接耳,时不时地扯扯袖子,调整绶带。
月树与银精灵之盾的旗帜升至上空,在明朗的夜空中猎猎招展。
年轻人们立即停止骚动,列队穿过白蔷花的拱门,进入礼堂之中。
黑色长发的领主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他们。
她并不算非常高挑,容貌也无法同精灵或死亡骑士相比拟,但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那是这个城镇毋庸置疑的主人,属于这个城镇的全部幻想,都由她的心意所运转。
她既温和又冷静,愿意与旧兽人的孩子们一同走过街道,也毫不犹豫地将违规者驱逐出境。她眷顾着属于这个城镇的一切生物,也手握着这个城镇的所有秩序。
苏茜看着礼台下的年轻人们。
晨曦学院的第一批学生的入学资质称不上特别优秀,但如今,她所看见的每一双眼睛都是明亮的。苏茜看着每一个名字之后的星星,轻声笑起来。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说的,孕育奇迹的幻想之城?当然,是这样没错。”苏茜说,“你所看到的一切,城镇、亡灵、龙裔、精灵——还有你们。”
“当你们来到这里时,就是这场奇迹的一部分。在今日之后,大多数人将离开这里,开始属于你们各自的人生。不论日后你们遭遇了什么,都请记住,在座的所有人都有资格触碰传奇。你们的导师从不怀疑,我从不怀疑,你们脚下的土地也从不怀疑。”
【来自晨曦学院的学子,他们曾短暂地触碰过传奇的诞生,注定要追逐自己的梦想。虽然微弱,但星辰的光辉在他们的灵魂深处闪烁。】
苏茜说:“愿星辰的光辉照亮你们未来的道路。”
巨大的欢呼声中,毕业生们极尽所能将礼帽扔向空中,他们拥挤着,拥抱着,雀跃着,观礼的低年级学生冲了上来,黑魔法与白魔法,精灵和矮人,弓箭手与骑士,全都肆无忌惮地抱在一起,又笑又闹。
漆黑的骨龙从夜幕上飞过,月树的枝叶飒飒作响,微光闪烁的浅白色叶片被风吹起,飘落在礼堂,又被珍重地捡起。
一切都被欢乐所包围。
苏茜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
一个半透明的弹窗在她眼前展开。
【您已达成唤醒塔心的条件。】
第107章 开业第一百零七天
【您已达成唤醒塔心的条件。】
苏茜仍记得她曾去过的那座高塔。
那是她来到这里以后, 探索的第一处遗迹,有着酒红头发的女巫将那颗水晶球赠予了她。后来她也在时钟剧场内见到了女巫的雕像。
后来,她探索了更多的遗迹, 手账本上的地图已有大半不再被迷雾笼罩。
大图书馆经过数次扩建,已成为整个街区的地标,苏茜费了不少功夫, 抄录了各地图书馆的藏书, 慕名来此交流的读者也常常留下他们抄本。
矿山的炉火终日不熄,矮人们凿出的隧道不断地向地底更深处延伸。在去年春天,他们在一处断层里发掘出了日萤石, 那本该是属于白昼公国的特产。
歌剧院的生意时好时坏, 画廊的客人全是同行,气象站反而意外的受欢迎,虽然它如今只能预测局部地区的雾气浓度。
——唯独最早获得的塔心毫无动静, 沉默地躺在系统仓库的一隅。
直到一年多之前,苏茜从羽溪森林得到了来自甦生泉的一瓶泉水——精灵王的小气果然名不虚传, 任务提示才姗姗来迟。
苏茜兢兢业业,花了近三年的时间,终于把那张任务清单的每一项都打上了勾。
回到市政厅,苏茜与来自西格维特的学者团商讨后续的合作与研究问题。
号称学术之都的西格维特是施法者心目中的圣地,无论神官、女巫、术士还是占星师,这座中立城市都温柔地接纳他们来此探寻真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施法者愿望是在西格维特安度晚年, 于是西格维特拥有最多的传奇者的私塔, 时常有来自各个学派的后辈慕名而来瞻仰故居。
……当然,鉴于这座城市还生产吹毛求疵、追根究底的偏执狂, 说不定各位传奇英雄的晚年也不是非常安详。
苏茜想想自己的狗系统,总觉得自己就算把闪金塔种出来, 估计也是个空壳——那是个多么诚实的系统,它既然说是“塔”,往往就只是“塔”。
“另外,还有件事,”苏茜低下头,看着密密麻麻的协议内容,转了下笔,“我打算在城镇里建一座塔,可能需要你们的参谋建议。”
——虽说她已经不是刚得到塔心时那个连维修费都掏得心疼的贫穷领主了,但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专业的更放心吧!
长桌对面正小声讨论条款的西格维特学者陡然安静下来。
被抓来当参谋、百无聊赖地在纸张的空白处下棋的亡灵法师与黑魔法师也停下了动作。
这群平均星级近四星的高级施法者像集体种了禁言术,全都直愣愣地盯着苏茜,仿佛盯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茜:……?
“唔,我是说,领主大人,”沉默半晌之后,多萝西姑且举起了手,不太确定地询问,“您说的塔,是我理解的那种吗,我是说,不是瞭望塔、哨塔或者其他什么的之类?”
苏茜眨眨眼:“我应该不至于会叫你们帮忙修建那些?”
“还真的是法师塔啊——!”亡灵法师直接摔了笔跳起来,“您知道修一座高塔有多麻烦吗?我、还有乌鸦、和这些西格维特的学术派,就算绑在一起,也不见得能搞出一座法师塔!”
她甚至朝着一旁的拉斐尔:“你都没告诉你家主人这个吗!”
死亡骑士回给她一个没有情绪的眼神。
“哦,忘了你是个骑士,”多萝西转移了目标,看向奥莉薇娅,“你呢,好歹生前是个精灵,总该知道这些吧!”
“是吗。”魔法等级只有e的灰精灵连头都不抬:“可我觉得这应该不难。”
明艳傲丽的亡灵法师在一瞬间哑口无言,她缓缓坐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挫败:“好吧,算了,那么,您打算要怎么做?”
苏茜:“……”
她不动声色地拖出自己的系统页面,重新阅读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毫无波澜地照本宣科:“步骤一,找一块适合的空地、步骤二,种下塔心、步骤三,浇灌甦生泉水。”
她抬起头,回望注视着自己的十余双眼睛:“没了,就这样。”
多萝西:???
多萝西?洛夫莱斯,前缄默塔第三塔的高等亡灵法师,自她从懵懂学徒出师以来已经过了
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听觉似乎出些问题。
学术团的领队、来自秘晶塔的元素法师弗朗西斯科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他放下手中的协议:“我想我们可以重新商讨一下合作事宜。”
他推了一下眼镜:“我从学徒时就在翡翠塔修习,如今已经是一名高等魔法师,造访过的高塔不下二十座,但从来还没有真正目睹过一座塔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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