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外,排开一列人,门一开,立即有人上前替我们搬拿行李,我脱口而出一声“谢谢”,那位看上去和我一般大女孩愣怔一下,朝我腼腆地笑,退向一边。
这叫“仆人”,用来区分上下,上位为主,下位为仆,我看着一字排开的男人女人们,兄长面含微笑吩咐他们,而我窘迫地立在一旁,别墅内只有一楼灯火通明,其余全浸在黑暗,像暗中蛰伏的凶兽,即刻出笼。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其实是下位,是一个仆役,为不属于自己的富贵典当自己。
屋内高悬造型奇特,切割完美的水晶吊灯,陌生而耀眼的光,我坐在餐桌,看歪斜的影子落在兄长白色上衣,一片阴翳。
他用公筷替我夹菜,是我最讨厌的芹菜,以前每次吃到,都会挑给阿森,由他消灭。
“今晚先委屈芳姨和妹妹住我这儿,明天一早再去主宅见父亲。”他笑着解释,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默默吃下可以榨出汁的水芹菜,讨厌的味道淋了满嘴,我皱皱眉,还是吞咽下去,灌了一大口水。
妈“嗯”一声,不再有人说话,偶尔有筷子碰击碗沿的声音,刺耳非常。
可我觉得太静了。
桃花镇的这时候,应该有方言呼号声,有下夜班摩托车驶过之声,有小儿啼哭声,总不会太寂寥,这里的夜恐怕除了呼啸的风不会有别的。
饭毕,兄长带我们去卧室,他脚踏白色棉拖,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响,两手垂落身侧,肩宽腰窄,这让我想起阿森,心里有点不好受。
兄长先是带着妈去了二楼一间房,我看清了,是楼梯口西边第二间,我被刚刚的女孩带到尽头,推开檀木色的门,“啪嗒”,灯开了。
蓝色,入目皆是。
乳白色地砖延伸而去,与屋外木色切割开,正中央一张大床,躺上去看得见蓝色天花板,一条徜徉海洋的蓝鲸,几乎游占了整个墙壁,床边有一张白书桌,摆了碎纹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花。窗帘也带蓝,不过是白底,点缀一朵朵碎花,正对屋内第二张白书桌,推开窗,可以趴在桌上与风为伴。
“喜欢吗?”兄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准备得匆忙。”
“喜欢。”我低头应答,或许我有说不喜欢的资格吗?
“那么太好了,这间屋子到了夏天,可以看见最美的落日,”他轻笑着,我抬头看到他玫瑰色的唇微扬,他的笑和阿森实在不同,总带着点漫不经心,让人捉摸不透,“明早还要去主宅见父亲,早点睡,好梦。”
兄长的房间是二楼楼梯口那间,他缓步走去,灯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最后木制门开合声响起。
我关上门,没有收拾东西,这里对我而言更像一个中转站,漂亮一些的中转站,明天见了所谓的父亲,还不知下一站在哪里。
我匆忙洗了个澡,擦干头发,爬上床,床很软,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做了同样的噩梦,先是同阿森欢好,画面一转,那人又将性器深埋,骂我婊子,这次我看清掐在我脖间修长的手指,和修剪干净,粉白圆润的指甲。
我窒息着醒来,天已大亮,我拨开颈间长发,对它的厌恶又多上几分。
妈叫我像个女孩一点,女孩是用长发短发区分的吗,我却不想过多同她辩驳,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她在来时路上教导我乖一点,不要暴露野丫头性子,还教了我一些话,我乖乖学下。
听话的孩子,日子会好过一点。我想。
起床梳洗打扮,洗去因噩梦而起的一身腻汗,清爽不少,衣柜里有准备好的衣服,很合身,屋子里常年开着的地暖,我从没想过的舒适,我可以不用钻进被窝换贴身衣物。
一出房门,和兄长打了个照面,他今天穿笔挺的西装,可面上的笑又不那么冷酷,眼睛下面还有颗泪痣,一笑眼睛就眯成月牙,他熟稔地朝我说“早”,我还不太习惯,缓了几秒才回应。
他和我一道下楼,刻意放缓,同我步伐一致,妈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大厅等候,他朝我妈点头:“芳姨。”
三人坐定,一场静默无言,食而无味的早餐每个人都心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