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寒垂眸,一脸幽沉地看着他腿上睡得正香的顾之澄,眉眼深邃如星辰大海。
他有些后悔,为何要让这小东西躺上来。
现在行动也不便,只能浑身僵直着不敢动,怕弄醒这小东西。
而且腿也被枕得有些麻了。
更甚的是,刚刚这小东西用小脸蹭的几下,可不好受。
毕竟顾之澄睡得迷迷糊糊的,一顿乱蹭,自个儿怎的舒服怎的来,至于蹭到了哪儿,是全然不顾也全然不晓的。
所以她还在香甜的梦境里。
陆寒却难受得很,悔不当初,为何要大发善心,让这小东西到他身边来睡,甚至默许这小东西枕到他的腿上来。
陆寒轻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然后将目光重新转移到桌上如小山般堆着的折子上去。
......
顾之澄这一觉,睡得又香又久。
等再睁开眼时,恰好透过窗牖的缝隙看到外头烧得红了半边天的晚霞,壮阔又绚烂,映着琉璃瓦舍,璀璨耀眼。
似乎歇了很久,病也好了些。
起码不再那般浑浑噩噩,脑袋已经清明了些。
顾之澄睁开眼几瞬后,才发现有些不大对劲。
她脑袋底下枕的是什么......?怎好似从未在御书房中有过这样的软枕......?
顾之澄心中突然起了些不好的猜测,她不敢抬头去看陆寒,只是侧了侧脑袋将视线落到她枕的“软垫子”上面。
居居居......居然是陆寒的大腿......!!!
顾之澄惊得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更可怕的是,上边儿竟然还沾上了她睡梦中不知何时流出来的哈喇子。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痕迹,但在陆寒的墨袍上,也晕染出了深浅不一的渍迹来。
她迅速撤回视线,心头已是颤得不行,羽睫也跟着狠狠颤了几下。
陆寒早就知道顾之澄已经醒了,从腿上也传来了她不安生的动静。
但他还是批完了手上的这一份折子,才垂眸看去,嗓音清冽,“陛下,您醒了,歇息得可好?”
“......”顾之澄原本睡得有些红扑的小脸蛋一下子就白了。
在她的耳朵里听起来,陆寒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我的腿睡起来是不是格外舒服些?所以歇息得也好些?”
......她哪敢啊!
顾之澄连忙摇了摇头,一双画一样的眼睛圆睁睁地看着陆寒。
陆寒勾唇浅笑,笑意不达眼底,幽谭似的眸子里还是一片清冷,“陛下未歇息好?那便再睡一会儿罢?”
顾之澄的小脑袋更加摇得似拨浪鼓,“不......不用了......”
一边说着,顾之澄一边偷偷摸摸地扒拉了一下陆寒的衣角,将她流出的那团口水渍正好遮了起来。
幸好陆寒不甚在意,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衣袍做了什么。
只是瞳眸深处掠过一点深色,而后开口轻声道:“陛下该用药了。”
窗牖外的朝霞映着顾之澄失去血色的小半张脸,越发显得可怜兮兮地露出一脸苦容,却没有辩驳,只是垂眸等着陆寒唤人进来送药。
陆寒瞥了她一眼,将她眼底的惊惶看得分明,里头尽是对他的惧意。
他早已习惯顾之澄在他面前总是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所以并未说什么,只是起身去换了外间候着的翡翠,让她去将给顾之澄一直热着的药送过来。
回到顾之澄身边,她仍旧耷拉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纯粹的无助之色。
陆寒深叹一口气,薄唇如削,轻启道:“陛下,您若是有何不愿不喜之事,合该大声说出来便是。”
顾之澄睫毛轻轻颤着,有些犹疑地看着陆寒。
陆寒给予了她一丝鼓励的眼神,“陛下现下便可以说,您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顾之澄想出宫,想自由,想一直活到七老八十岁,可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现在跟陆寒说这些。
所以她眨了下眼,语气虚弱地开口道:“朕......朕不想喝药。”
“这自然是不行的。”陆寒弯了弯唇,翡翠刚好走进来,端着刻花荷莲纹花口托盘,里头是一碗闻着便苦的汤药和一粒话梅。
顾之澄:......反正她也只是随便说一说,早就知道陆寒只是说些鬼话罢了。
其实顾之澄从小到大都在喝药,所以虽然不喜欢这些药味,可也早已经习惯了。
翡翠端过来的药,都是温热可以直接下口,不必再吹凉的。
所以一端过来,顾之澄也不需陆寒再催,就直接从翡翠托着的托盘里面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了。
喝完药,顾之澄赶紧捏了话梅放进嘴里。
殷红的嘴角还留了一两滴褐色的药渍,衬着又嫩又白的小脸,再加上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说话,所以显得格外乖巧又懂事。
陆寒眸子一暗,眼瞧着翡翠弯腰替顾之澄擦着唇角,突然觉得手心也有些发痒。
他轻咳了一声,幽深的眸光渐渐转得平淡疏离,沉声道:“陛下,虽喝药这事,不可轻慢。但臣认为,在太后面前,您不喜欢什么,不愿意什么,都应当直白地说出来。”
顾之澄:......她哪敢啊!
自打上回惹母后生气,哄了许久都哄不好之后,她就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轻易惹母后生气。
能拐个弯偷偷摸摸的,她都不愿意正面和母后对抗。
而一旁正在收拾药碗的翡翠,心中却已是惊天骇浪。
......摄政王浪子野心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敢这样直白的挑拨离间,教唆陛下和太后作对?!
不行,她待会儿得去慈德宫走一趟了,定要去告诉太后,让她更加好好提防一下摄政王才对!
......
翡翠急急地离开后,陆寒淡淡的眼风扫过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重新落回顾之澄嫩生生的小脸上。
“陛下喝了药,可要进膳?”
“不用......”顾之澄生病的时候,最不喜欢用膳,嘴里的苦味都散不去,哪有胃口继续吃东西呢?
所以这也是她上一世长不高,且身形也一直瘦弱的缘由。
成日把药当饭吃的人,哪能健壮起来。
陆寒眯了眯眸子,低声劝道:“陛下还是该用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朕吃不下......”顾之澄垂着小脸,鼻子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
陆寒眸光微凝,“陛下可是有何忧心之事?”
顾之澄原本只是忧心自己的病,还有陆寒总是在她身边,做什么都不自在的事情。
可听陆寒这样发问,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想到这儿,顾之澄的声音更加软乎乎了起来,又多添了几分可怜,小声道:“小叔叔......上元节那日,朕的钱袋子丢了......”
陆寒轻笑一声,原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让她愁成这样。
原来只不过是钱袋子丢了这样的小事。
也难怪,这小东西小小的脑袋里面,也只能装这些小事了。
家国天下的大事,是不可能装得下了。
陆寒如刀刻般深邃的五官漫上一丝无奈,“你可知丢在了何处?”
顾之澄支支吾吾,到底对宫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上来。
但她还是强调道:“朕相信钱袋子定是掉在了某处,被人捡了送去官府了。澄都百姓都纯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钱袋子定不会是被人偷走的。”
陆寒抿唇,他的小皇帝还真是善良的愚蠢呢。
但他还是点头应道:“陛下说的是,臣亦相信不会有人偷您的钱袋子。”
“还请小叔叔帮我留意着,若有了朕的钱袋子的消息,定要告诉朕......”顾之澄小脸巴巴地看着陆寒,十分郑重地说道。
陆寒眼尾微挑,那钱袋子再普通不过,为何这小东西如此在意。
他牵唇笑了笑,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有重要之物在钱袋子里头,所以才急着寻回。”
顾之澄摇头,又咬了咬唇,一狠心说道:“也不怕小叔叔笑话,里头的银钱,都是朕的重要之物......因为......那是朕所有的积蓄。”
陆寒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记得那钱袋子里头的银钱确实不少,可若这是作为某位皇帝所有的积蓄,那也着实太寒酸了些。
看来这小废物什么都被太后管得死死的,就连银钱也不剩多少。
陆寒对顾之澄的心思,又复杂了些许。
有些怜悯同情,又多了几分蔑视。
毕竟当皇帝能窝囊到这个份上,可能也就顾之澄这么一个了......
......
陆寒并没有贪图顾之澄那一点点银钱的意思。
隔了几日,他便遣了个家丁,将顾之澄的钱袋子送去了澄都府尹那儿,说是在街上捡到的。
钱袋子里头的银钱不菲,再加上是宫里独一份的织绣手艺,所以很快就水落石出,物归原主,回到了顾之澄的手上。
陆寒亲自将钱袋子送回了顾之澄这里。
顾之澄恰好已经病好了,这会儿正捧着失而复得的钱袋子,笑得眯了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月牙儿弯弯,好看得像画似的。
不过掂了几下她的钱袋子之后,又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声。
陆寒心莫名一提,以为这小东西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沉声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为何叹气?臣愿为陛下分忧。”
顾之澄长长又叹了一口气,坐在廊下望着怎么也望不到外面的朱色宫墙,“可惜那日钱袋子丢了,朕喜欢的许多东西都未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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