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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是真的被吓到了,出了手术室,我导师……他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害怕我产生阴影,拉着我在一家中餐厅聊了两个多小时的天。”
    “你的导师很好。”
    有风呼啸,朝夕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想吃那家餐厅的东西很久了,那顿饭花了我两百多英镑。”
    陆程安忍不住笑了。
    朝夕说“其实我知道的,医生是这个职业,就是会面对无数的生死,只是当时的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的语气瞬间低了下来,说“今天离开的那位患者,她叫陈澄,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她有个姐姐,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医生姐姐。”
    “那个抱着你哭的小姑娘?”
    “嗯。”朝夕垂下眸来,“她是个很好的姐姐,我给了她一颗糖,她说要留给她的妹妹,等着陈澄手术做完,留给她。”
    陆程安总算知道,她当时失态的原因了。
    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对她很好的姐姐,只可惜后来时移世易,那位疼爱她的姐姐永远地留在回忆里了。
    朝夕吸了一口气。
    冷空气涌入嗓子里,惊起身体一阵寒颤。
    她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大度,也没有那么善良,我也恨过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朝夕都恨过季君菱的。明明季家家待季君菱不薄,为什么她要求那么多,为什么她不能无私点儿,把奶奶当做是亲奶奶呢?
    陆程安刚想开口反驳她,却被她伸手,手指抵着唇。
    朝夕仰着头看他,“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其实我和她之间,想要守护的不一样,她想要的是钱、地位,而我想要守护的,是我的家人。”
    世界上很多事是分不出对错的,就像好坏一样。
    季君菱和朝夕之间,只是做了一个交换,季君菱选择的是虚名,而朝夕选择的是守护她的家人。
    朝夕和季君菱之间。
    没有谁对谁错。
    但朝夕至少,没有辜负任何人,也没有愧对任何人,没有半夜惊醒的后怕时刻,她坦荡又澄澈,生命里始终有光可循。
    而季君菱。
    她曾拿过最好的牌,人生被光照进过,是她自己伸手将光亮隔绝。她企图自己做自己的光,可是她的那道光,始终带着尘埃,夹着灰烬。她每每夜晚惊醒,有只无形的手勒住她的脖子。她后来才知道,她那自以为是自己的光,其实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与道德正义相违背。
    那是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她的。
    她这一生,哪怕从善从良,也带着自私与苟且。
    所以朝夕可以坦荡地提起季君菱,但季君菱不行。因为朝夕从没有对不起季君菱,因为她永远都坦荡,一生光明。
    所以面对季君菱的结局,朝夕没有一丝的怜悯。
    对和错是没有一个区分的标准。
    但季君菱辜负了季家。
    她应该是那样的结局,她也配不上朝夕的同情与怜悯。
    陆程安“你做的很对。”
    “嗯。”
    朝夕靠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她喃喃开口,“陆程安。”
    “在呐。”
    “我好想回家啊……”她抱着他的力度加大,像是要把自己嵌入他的怀里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绵柔悱恻,“我真的好想回家。”
    陆程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他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吻。
    再退开,他眼开成扇,淡笑着“你什么时候休息,我就带你回家。”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朝夕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我家是我家,你家是你家,请你分清楚。”
    陆程安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
    蓦的。
    他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桃花眼勾起轻佻笑意,天色昏沉沉的,但他眼里似含春光般潋滟又多情,语调慵懒,慢悠悠道“你这是在暗示我,想要早点嫁给我的意思?”
    “……”
    “不是?”陆程安了然点头,恍悟道,“你想让我入赘。”
    朝夕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舔了舔唇,万分配合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话茬,问“那你愿意吗?”
    话一出口,陆程安的脸色就变了。
    朝夕在心底大叫不好。
    果然。
    陆程安笑得更浮荡不羁了,桃花眼深邃且迷人,他靠她更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有些痒。
    他说“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朝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实在不敢相信,为什么他能够穿着这么严肃正派的制服,说出这样厚颜的话的?
    她看着他。
    昏沉沉的夜色,他浸在雨夜中。他皮肤不禁晒,在国外的时候是小麦色,可当她回国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的肤色就偏白了,养了半年,配上此刻淅淅沥沥的暗夜,他的肤色看着,是那种病态的白。可他唇色艳红,笑意张扬又放肆,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勾人意味。
    像是妖孽。
    来取她心,要她命的那种。
    朝夕艰难地抽出理智,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陆程安跟在她后面慢悠悠地下楼。
    他双手插兜,语调散漫,玩味道“被我说中了?”
    “……”
    “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
    “……”
    “叫哥哥的时候,多开心啊。”
    朝夕忍无可忍,严肃纠正“我什么时候叫你哥哥的时候很开心?”
    陆程安淡然道“昨晚。”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语气暧昧“你求着我,说什么哥哥不要,哥哥我难受,哥哥我——”话到一半,朝夕突然转身,一步三台阶地跑到他面前,捂着他的嘴。
    她从来没有这么崩溃的时候,压着嗓音喊他“陆程安!”
    陆程安被她捂着嘴,“呜呜呜呜”地发出含糊的声音。
    朝夕警告他,“不许说那些话。”
    陆程安笑着点头。
    朝夕这才松开手。
    她转身想要下楼,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的那人嗓音含笑,慢悠悠道“所以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向我求婚,我好做个准备。”
    朝夕一脚踩空。
    眼看着要从楼梯上摔下去,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痛意来临,结果腰间一紧,她被人拉住,因为惯性,往后倒去。
    倒在陆程安的怀里。
    她睁开眼。
    看到他眉骨风流一挑,眼眸带笑,不紧不慢道“想让我抱你直说,我又不是不给抱,刚刚还抱了我那么久,”
    顿了几秒,他语气暧昧又缱绻,拖腔带调般“——吃我豆腐。”
    朝夕“……”
    ·
    但朝夕一整个十二月都很忙。
    三十一号那天晚上,陆程安来接朝夕下班回家,她坐在车里看着自己这个月的值班,数了下,竟然只有三天的全天假期。
    自然也是没时间回季家了。
    季家那边倒是打了不少电话回来,最多的还是季老爷子,几乎是隔天就一个电话,老爷子把时间掐的很好,都是在饭点给她打电话,怕打扰她工作,但医生这行确实太忙,尤其是神外科,随随便便一个手术都要做六七个小时,偶尔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朝夕每次都会打回去,老爷子精神矍铄地和她说着话。
    可后来有次,是照顾老爷子的阿姨接的电话,声音压得很轻,小心翼翼地说“老爷子知道你会打回来,每次都等着,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今儿个等的实在累了,睡了过去,我也不敢叫醒他。”
    朝夕当时刚下手术,那台手术做了十几个小时,她满头大汗,整个人疲乏到了极致,肚子又空又饿,她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
    听到这话,她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般的上涌。
    老爷子每次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导致她根本忘了,老爷子已过耄耋之年,他向来早睡,八点不到就睡觉,可她好几次打电话过去,都是九点。
    挂电话前,她对阿姨说“您和爷爷说,我下周日就回家,回家……做他的好孙女。”
    下周日就是后天。
    朝夕在十二月和科室里另一位医生调休,虽然只有两天,但她原本休息的时间就少,再加上有临时的手术,半夜被电话叫醒的时候不在少数,甚至有一次——
    她和陆程安准备看电影,结果一到电影院,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约会就这样告吹。
    不过也因为调休的原因,导致她从明天开始连休三天。
    陆程安在这种法定节假日自然是不需要加班的。
    于是二人决定,明天去看个电影。
    朝夕订票,问他“你喜欢坐第几排啊?”
    陆程安的侧脸线条精致流畅,神情略有几分的心不在焉“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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