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就是放你走。”
心知逃跑无望,少女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穆笑笑睁着朦胧的眼,抽了抽鼻子,平息了一会儿:“什……什么游戏,怎么玩的?”
少女眼睛红得像个兔子,软软地,带着点儿委屈,看得屠一鸣心神微漾,下面儿忍不住就起了反应。
好在立刻憋住了,笑道:“就这样,抓阄。”
“一共俩,一个走,一个留,抓到哪个算哪个,你看怎么样?”
他就喜欢看给人希望,又自己亲手把它摧毁的那股快意,在这战场上打滚摸爬了这么多年,再不找点儿乐子干,他指不定哪天会抽刀自己砍了自己。
于是,理所应当的,屠一鸣他变态了。
嘴上说的虽然好听,但屠一鸣心里清楚,什么走啊留啊的,他只会写上两个“留”字让这小美人儿抓。
面前的少女果然不相信,她又不肯放弃生的希望。
穆笑笑犹豫了一下,捏紧了衣摆,仿佛只有手里攥个什么东西才能叫她安心。
12345,她面前总共5个人,前面2个,后面2个,左右各1个,圆形包围。
最常见的,却也是最不容易突破的,除了和这人打赌,她并无别的办法。
“我不答应,除非你签订……签订血契。”
屠一鸣倒也没恼,反倒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不反抗的那种,没味道儿。
“行,那你说。”
穆笑笑想了想,鼓起勇气抬眼:“如果我选了一个,把‘留’剩了下来,你们非但要放我走,更要留下自己的修为。”
屠一鸣微微一愣,有点儿没想到,这小美人儿竟然这么贪心,还想赌个大的,要他们的修为。不过目光落在穆笑笑那破碎的丹田上,又顿时了然。
这样他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笑道:“行啊,那我这也有个要求。”
“那要是小美人你选错了,就得任由我抓着你四肢,将你全身上下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这句话屠一鸣故意放慢了说话的语速,就是为了看到穆笑笑惊恐的神情,果不其然,面前的少女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签订血契,若有违者,神魂俱灭。
屠一鸣快意地笑了起来,吩咐手下那个瘦修士安排。
瘦修士“啧”了一声,略带同情地看了眼穆笑笑。
他在……同情什么?
穆笑笑疑惑地想。
同情她既定的命运吗?抓阄,一半对一半的概率,这瘦修士为什么这么笃定,目含怜悯和同情。
当这两个纸团被呈上来的时候,屠一鸣抱胸笑道:“来,选一个。”
火光下,这两个纸团就代表着她两个截然不同的命运。
穆笑笑垂下湿漉漉的眼睫,伸出手,在半空中犹疑了一下,之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竟然拿起一个纸团,直接丢进了篝火里!!
“我选好了,也烧了。”少女掀起眼睫,柔柔的,甜甜的微笑。
伸手指着她剩下的纸条:“我就赌这个剩下的这个是‘留’。”
刹那间,屠一鸣脸色遽然大变!!
下一秒立刻意识到,自己被玩了!!被这小娘皮给玩了!!
这小娘皮跟他玩文字游戏。
【如果我选了一个,把‘留’剩了下来】
从始至终,她就没说过自己要选“走”!!
少女柔柔的笑着,从阴影中缓缓站了起来,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在腰后,被风一吹,竟然宛如张扬的蛇妖发辫。
“血契已经结成了,如果诸位不将修为留给我,是要神魂俱灭的。”
穆笑笑恍惚地摸上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小刀,抬起脸,嫣然微笑。
她丹田破碎了,就算有了修为,也存不住太长时间。
但有,总比没有好吧。
比起“神魂俱灭”,屠一鸣更想要命,他脸色青青白白,盯着穆笑笑的目光仿佛要扑上去,叼下一块儿肉下来。
少女眨着湿漉漉的眼睫,唇瓣宛如蔷薇般娇艳,神情无辜。
少女宛如女妖一般,将他们的修为纳入了丹田。
传送结束的刹那,屠一鸣抬起眼,却突然撞见了穆笑笑露出了个甜美的笑,颊侧的酒涡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盛满了盈盈的美酒。
屠一鸣只觉得脖颈一凉,眼前一黑。
紧跟着,他就被灵力化出的剑阵给片成了三千多片儿,连同身旁四个下手,总共五个人,一万五千多片儿。
穆笑笑浑身上下都被血给浇透了,乌黑的发一缕缕贴在雪白的颊侧,少女定定地看着这纷纷扬扬的,晶莹的人肉,像极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结束了,穆笑笑告诉自己。
她又能继续往前了。
想到屠一鸣之前留下的那道讯息,穆笑笑将手上的刀收紧了袖口,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往南线战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必须要把这道信息传到前线去。
为了王二丫,为了在北境的师尊,为了大师兄,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这一路上她看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穆笑笑迟疑着,一点一点揩去了眼前的鲜血。
这一路上,看到她是个修士,又听说她是往前线去的,不少普通的百姓主动往她身上塞了点儿粮食,只是半张饼,一张饼,或者一壶水。
捧着手上这脏兮兮的半张饼,穆笑笑的眼泪立马落了下来。
她的确不是个好人,嫉妒心强,又总是使着些坏招,她知道怎么恰到好处的卖可怜,夺去其他人落在乔晚身上的目光。
但她的确又爱哭,娇气。
可现在,穆笑笑突然明白了,她和乔晚的差距在哪里。
这一路上,见到了这么多生离死别,见到了这么多人伦惨剧,等几年后,史书上也只是留下10个简简单单的字。
xx某年,天大旱,人相食。
在这种环境里,她要是还想着乔晚,想着争宠,想着男人的目光,她就真的没救了。
她也想做点儿什么。
穆笑笑咬了口薄饼,囫囵吞了下去。
面前的百姓关切地道:“小姑娘是要去前线?”
“前面太危险了,要不跟我们一块儿走罢。”
“这战要打多久啊。”
饼子很硬,穆笑笑必须用力咽才能咽下去,她胡乱擦了擦眼泪。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她已经没了搭理自己的时间。
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信念,就是快点儿,快点儿把消息传到前线,快点儿找到王二丫的大哥,王玉田。
再不快点儿,他们会输,王玉田会死。
师父,大师兄他们都会死。
这一路上,她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没有娱乐活动,只能在脑子里把几个念头翻来覆去地想。
穆笑笑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乔晚,也终于明白了她和乔晚的差距在哪里。
她和乔晚的差距在于,乔晚是从战火,从血里淌出来的,她身上有股类似于马怀真的魄力和执行力,就算在这逆境中,她也能适应得很好,指不定还能收拢其他失散的修士,干出一票大的。
而她,她不行。
乔晚她没有人护着,只能自己硬生生地从战火中长出来,骨骼尽碎也要努力爬起来。
穆笑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乔晚。
她得到的来自于周衍,来自于陆辟寒,来自于其他人的庇护,远比乔晚多得多。
原来没周衍的庇护,那粉衣服的姑娘都是这么熬下来的。
在这个地步上,她不能比乔晚做得更差。
丹田里的修为很快就用完了,没了修为支撑,她又沦落成了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穆笑笑说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个信念支撑着她一路往前。
晨光微熹,天际尚是黑的,一线黯淡的金红色的光浮现在天际,照得土丘旁的人面目模糊不清。
干枯的荆棘趴伏在地上,被风吹得瑟瑟得抖,夜,正处于一个将褪未褪,天,正处于一个将亮未亮的暧昧时间。
少女仰头,水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入了肩窝,她最后一滴水也喝完了。
而南线战场尚有百里之遥。
北境这边儿,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妙法尊者在地图前,正在和马怀真等一干人商讨三天后开进魔域的行军路线。
结束了会议,马怀真问乔晚,你害怕吗?
乔晚摇摇头,掌心里那道伤口已经结了痂,她攥紧了点儿。
马怀真思忖了半秒:“撤离必须要敖家军队的帮忙,到时候,敖弋派人来了,你跟他们交接一下。”
没了修为傍身,穆笑笑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
但时间不等人,她快没有时间了,用不了多久,马怀真领导的修真联盟将会开进魔域,而那时,敖家兵会在危急时刻反水。
天渐渐地亮了,道旁的腐尸被太阳晒得,发出了恶臭难闻的气息,白花花的数不清的蛆虫集聚在尸体的胸腔中。
如果是在从前,这道旁两侧的水稻该长得齐平了,嫩秧秧的,有燕子斜斜地擦过,远处的青山中有杜鹃在叫。
有赶牛的老翁,笑眯眯地,扬着鞭子,行走在水田中,伴随着哞哞的牛叫,大声唱着歌儿。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