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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帝两相,三侯四将,六部九院十八州。
    这十五个字,虽说不能包揽天下,却已是囊括了圣朝的大概。与前两句相比,六部九院十八州更像是凑数的,因为圣朝子民谁人不知,国家的版图分为十八个州,朝廷的官员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之外又有九院。各州的刺史,以及官员们,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经过科举选拔出来的。因此在才子文人的嘴里笔下,他们是想要达成的目标,而非多么尊敬的存在。
    然人总是会对无法通过努力触碰到的东西抱有复杂的情感,例如天生贵胄的三位侯爷,他们的后代一出生便注定荣光一生。圣朝有数位登记在册的将军,也只有那四位世袭的名号承载了比军功更辉煌的成就。
    自左相以势如破竹之势登上相位后,读书人已不满足于后面那几个字了,相位,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在一个乡下的穷小子获得之后,变的似乎不那么遥远了。
    ......
    天阙宫内,火炉烧的正旺,沸开的茶与蹦出的火星子同时响起,打断了明雅兰抑扬顿挫的故事。她身着正三品紫袍,腰间配金鱼袋,端正地坐在软凳上,样貌算的上十分秀美,黑墨般的眼睛里含着几分狡黠。
    “这说书人的嘴巴,可比许多大臣都厉害。他们的消息,也比不少蠢人要灵通。”
    书卷翻过一页,她继续道:“连哥哥小时候得了麻疹这些事他们都知道,说来好笑,许多姑娘便立刻讨论起来,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印子。”
    眼见她眉飞色舞,就要抖出些什么话来,那埋在书卷中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挑了挑眉。她肤色极白,显得眼下的阴影更加明显,却无损那双美丽的眼睛半分风采,真如平湖秋月一般,让明雅兰吞下了话语。
    “陛下,茶喝完了,书讲完了,臣该离开了。”
    陛下却将书合上,微笑看她:“一帝的故事还没说呢。”
    待宫人将明雅兰送出了宫门,早早等着的明府侍卫将她送上了马车,她正想舒口气,才发现自己前不久编排的人物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一个两个都仗着权势欺压自己,明雅兰皱着眉头,行礼:“明相。”
    他与明雅兰所着官袍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相似的面容   不免会让人花了眼,但细细一看,又能瞧出许多不同来。他比明雅兰更艳,更美,若是他着女装,她着男装,恐怕会更加适合。
    自小对着这张脸长大,她当然无动于衷,而向来好风流人物的京城百姓,则不嫌事大的将两位宰相,合称为“圣朝双璧”。
    此时马车已驶入宽阔的街道,街旁的百姓对明家的家徽再熟悉不过,纷纷猜测里面坐着的会是哪位大人。明雅枫自然不会将他这张脸暴露于众人眼下,饶有兴趣道:“坊间的人说陛下过于仁慈?”
    “比起头上两位......”明雅兰顿了顿,“陛下听了没说什么,把我赶走了。幸好陛下放我走了,殿里虽然燃着火炉,还是太过冷了。”
    明府位于京城的北边,比起很多大宅,显得有些不起眼,但正是明家这种节俭的作风,才让他们绵延了百年,一直深受皇家信任。譬如他们身处的马车,便载过上一任右相,二人的爷爷。
    下车之后,亲卫递上了一封书信,明雅枫扫了几眼,长叹一口气:“京中要热闹咯。”
    那张薄纸轻飘飘地落到她的手上,明雅兰看见那三个字,只觉得说书人的故事,又要换上一遭了。
    五年里换了三个皇帝,若在天下混战时不足为奇,但在圣朝,却是史无前例。原因无他,圣朝以女帝为尊,凡是皇室一脉,皆能保证是自己骨血,又因圣朝立世时曾得仙人庇佑,虽贵族军阀众多,能登大统者非皇族不得。
    如今在位的女帝,名唤尉迟琳琅,她即位时,圣朝的情况正逐渐好转,如今登基满一年,朝中以左右相为首,四国边境皆有驻军,就连海上也有了海航司,这位在当年温柔沉默的公主,似乎足以肩负先皇留下的重担。
    开春之后,各地官员回京述职,官道上经常可见皮毛丰润,神情机灵的马儿,引着官员入城。百姓们最乐的,不过是讨论哪位侯爷最富庶,哪个将军最霸气。
    英雄豪杰众多,人人翘首以盼,却没看见最期盼的那个。倒是那坐在茶楼上,目睹了这几日盛况的女子,嗤笑道:“我竟不知,他在百姓眼里这般有威名。”
    她形容潇洒,素净的衣袍上绣了小巧精致的兰花,月白色的腰带旁系了一只青玉,为她上茶的伙计对这位老主顾并不害怕,自然接嘴道:“明大人比我们百姓更清楚,只要能为咱们办实事的,咱们都敬重。”
    前段时间,盘踞边海数年之久的海盗被一网打尽,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举朝欢呼。陛下上任来对朝政操刀并不多,有一处却是不顾众多贵族大臣的反对,竭力实行,便是设立海航司。圣朝与三国接壤处皆有重兵把守,唯独与西陵隔海相望。即便是陛下的母皇在位时,对于海盗匪患也无计可施。
    如今海盗势力大减,海航司统领功不可没,但朝中得知他来历的人,可不像百姓那么高兴。尤其是文臣,此时在款待各地官员的宫宴上,虽不至于失态,却也冷漠。
    那正处于漩涡中心的男人却不在意这些,武臣入宫不得配刃,但他周身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得靠近。在一旁服侍的宫人不免害怕,自他坐在此处后,只喝酒,菜一口未动,她只得呆站在一旁,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席间陛下亲至,向众位官员传达慰问之情,只可惜她近日感染风寒,只在帷幔之后同众人说了几句话。虽是寥寥数语,那有些沙哑温和的声音满是真诚,陛下上任以来以怀柔政策治国,不免会被说是懦弱,但此时宫宴无需太多礼节,她这般倒是让官员们心怀感恩,席间的氛围也欢快起来。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只见座位上的人已走出几步,这无疑也让旁人面面相觑起来。这场宫宴人不多不少,已有人默默记在心上。
    她追了上去:“贺大人,您要去哪,奴婢替您点灯......”
    “不必了。”他道,“我要去的地方,你可去不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的嗓音,轻柔如丝绸滑落,宫灯勾勒出他俊朗的脸庞,她一直未曾看清,原来这位被称为“海上阎罗”的统领竟然是个没有丝毫粗鄙气的美男子。他随意挥了挥手,消失在了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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