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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馆没好气地掀了丝被躺进去,翻来覆去转身好几趟,被里的人醒了。
    “夫君,是你吗?”赵姝伸个懒腰,没有回头看。
    孙馆沉声:“除了我还能是谁?”
    “那倒也是。”赵姝声音含糊不清,还没从梦里清醒。
    她顶着沉重的眼皮,眼睛困得睁不开,转身揽了揽孙馆的腰,才刚抱一下,立刻就放开:“热死了,你身上怎地这般烫。”
    孙馆盯她:“我刚从太阳底下赶回来,能不烫吗?”
    赵姝往里挪远些,随手拿起枕边的团扇:“好热啊。”
    孙馆靠近:“扇重点,我也吹吹风。”
    赵姝扇了一会没力气,孙馆接过扇子:“我出门这几日,家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赵姝:“有。”
    孙馆摇着团扇:“什么事?”
    赵姝一件件说起来。
    孙馆听着听着眼睛闭起来,赵姝的声音飘在耳旁,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另一张脸。一张高贵温柔,淡雅美丽的面庞。
    赵姝:“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有身孕了。”
    孙馆睁开眼,睡意全无,惊愣问:“你说什么?”
    赵姝指指自己的肚子:“有孩子啦。”
    孙馆呆滞,随即下了床。喝一大碗水,脚边尽是水渍,再回床边时,一把拽起赵姝。
    他紧紧搂住她:“我要当爹了!”
    赵姝已经高兴一整夜,现在很是淡定,打个哈欠道:“云泽台取信的人后天才来,但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告诉我妹妹,你去找我兄长,让他替我将信送进去。”
    孙馆不太想见赵朔,但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应下来:“好,我待会就去。”
    夜晚,赵枝枝的几案上多出一卷竹简。
    此时姬稷正在甲观处见季玉,季玉奉上开城后的第一份作物,两大袋圆圆黄黄沾满泥土的东西。
    季玉一手抓一个,迫不及待介绍:“这叫土豆!是臣从一个叫灵鱼的人那得到的,此人自称仙人,可解决世间一切烦恼。臣将他抓起来的时候,搜到了一些种子,灵鱼说此物易种,是天上的东西,臣闲着无聊,就种了一些试试看,结果还真种出来了。”
    姬稷怀疑地扫视季玉手里的土豆:“能吃吗?”
    季玉猛点头:“能吃!臣和臣的小童已经吃了半个月的土豆。”
    姬稷听他这么一说,怀疑的目光褪了大半,但仍是慎重:“你莫要吃了,给死囚吃上三个月,看三个月后他们是否还活着。”
    季玉应下:“喏。”
    两人又谈了会,季玉饿着肚子来的,此刻腹鸣如鼓,姬稷及时打住,命人为季玉准备夜食。
    季玉:“能否让臣的小童一并进食?”
    姬稷允了。
    这边季玉用食,姬稷回到丙殿,打算和赵枝枝一起共用夜食。刚走到寝屋门边,突然听见门里传来少女的尖叫。
    姬稷脸色苍白冲进去:“枝枝,枝枝。”
    赵枝枝回头,手里捧着竹简,脸上挂着欣喜若狂的笑容:“殿下!我阿姐有孩子啦!”
    第117章 117章的赵姬
    姬稷心都快被吓得跳出来, 然而赵枝枝活泼乱跳地满殿跑,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引起的骚动——不止是他, 殿外的小童们都吓得涌过来了,一个个伸长脑袋紧张兮兮地往里探。
    “赵姬怎么了?”
    “赵姬叫了,不是平时那种的叫声!”
    “我们快救赵姬!”
    “殿下在呢!”
    小童们乌压压挤做一团,想进门又不敢进。
    姬稷回身挥挥手, “赵姬无事, 都散了罢。”
    小童们齐声应下:“喏。”
    姬稷转头一看, 他的枝枝仍沉迷在喜讯中,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东西。
    姬稷叹口气, 走过去:“突然叫起来, 还以为你怎么了。”
    “殿下又不是没有听过我大叫, 昨晚才听过呢。”赵枝枝完全没有为自己突然的叫声而难为情,继续翻宝箱。
    姬稷脑海里情不自禁冒出昨晚旖旎的画面, 耳朵红起来:“最近、最近总是说这种胆大的话。”
    赵枝枝从宝箱里抬起头,眼睛弯弯笑:“都是殿下教得好。”
    姬稷被她明亮的大眼睛闪得晕头转向, 假正经再也装不下去, 迫不及待挨着她坐到地上,想要摸摸她的手亲亲她的脸。
    赵枝枝:“我忙着呢。”
    姬稷试图作乱的双手只好老实放回去:“你找什么,孤替你找。”
    赵枝枝准备从她的大宝箱里选一个合适的礼物送给赵姝, 她让姬稷拿主意:“这么多宝物,选哪个送给阿姐?”
    姬稷:“总之孤送给你的,不准拿去送人。”
    赵枝枝嘟嚷:“那就没有几件好送的了。”
    她三个满当当的大宝箱,都由太子的礼物填满, 除了宝箱外,她在家令那还有一个单独的库房,里面装的全是太子送她的东西,库房也快满了,听说最近要腾第二间当她的新库房。
    太子的礼物,每一样都不重样,每一样都看起来很珍贵,家令大人悄悄说过,太子招揽了一批商人,专门为他买天下珍宝,她的礼物就是这么来的。
    也不知道他为何总是送礼物给她,连她多吃一碗饭,他都会特意呈上礼物,庆祝她胃口大开。
    赵枝枝揽住姬稷脖子,轻轻晃他:“你替我选一件,就一件。”
    姬稷被她晃得心酥麻,脑子昏昏的,随手往宝箱里指了件:“就这一次,下次不准了。”
    赵枝枝乖乖点头,当即命人将他挑出来的那件宝物送往孙家。
    姬稷添了件,让人一并送去,特意吩咐,不必直接送去孙家,先送到赵家,让赵朔送去。
    礼物送完,赵枝枝从狂喜的心情中平静下来,但脸上仍是笑着。
    姬稷偷瞥她:“你阿姐有孩子的事,就这么让你高兴吗?”
    赵枝枝:“当然啦。”
    姬稷知道她不会因为孩子的事伤心,他已经悄悄观察过好些日子了,他的枝枝似乎和寻常女子不同,她没有为不能生孩子的事难过,她只是因为不能拥有和他的孩子而难过,但这难过早就过去了。
    他见过那些无法生育的妇人是如何沮丧痛苦的,她们总是用尽各种各样的办法让自己能够生育,这并不能怪她们,因为她们的亲人要求她们有孩子,她们的丈夫要求她们有孩子,有时候甚至是她们自己,也要求自己要有孩子。
    待他将来继承天下,他也会要求女人有孩子,可这并不代表他无需了解这其中的苦楚。一个称职的君王,需要了解他的子民,生生不息的国家,需要生生不息的子民,要想子民生生不息,光驯服是不够的,太过驯化的人,不能被称作人,这世间已经有足够多的奴隶了。
    一个君王,除了征服天下,还需征服人心。或许有些事情他无法撼动,但至少他可以试着重新权衡。同世间其他高高在上的权者一样,他生来被养作猛兽,猛兽不需要心,学会掠夺与杀戮即可,他的掠夺之心与杀戮之意深深刻在身体里,弱肉强食,世间真理,他没打算改变,因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他避免不了将来的血流成河,但他愿意去了解每道鲜血背后的痛楚。
    征服与同情,可以并存。
    姬稷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坚硬了,也变得更加柔软了,这份柔软埋在一个人的眸中,她的眼睛让他看到许多他看不到的东西——虽然有时候她看到的美好,偶尔会成为他眼里的邪恶。
    比如说阴雨天她守在大树下玩蚂蚁的时候,总会启发他一些想法,一些诡谲聪慧,甚至有些阴险的权谋之策。
    送去齐国任由齐王自取的枝字便是其中之一,有些东西,过犹不及,可能会引火自焚。正如他同枝枝说过的那样,一些新事物的产生,必定会引发动荡不安。枝字是个好东西,他会让它成为全天下人都用的文字,但那会是很久以后的事,这期间历经的肮脏,他希望她永远都不必知道。
    姬稷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他的枝枝已经坐到食案边等夜食奉上。
    她仍在说她阿姐的事:“阿姐高兴,所以我高兴,若是阿姐不因这个孩子高兴,那我也就不高兴了。”她说完,看向他:“我的话是不是太拗口?”
    姬稷走到她对面食案坐下:“不拗口,孤明白的。”
    赵枝枝高兴地敲一下碗筷:“我就知道你明白。”她大方地夸他,“你最聪明了!”
    姬稷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学子,而不是太子,她怎能如此随意待他?
    他可真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小学子姬稷为自己的“聪明”赢得到了额外的优待,某位女先生手不抖地喂他喝了一整碗白菜汤,喝完汤,他衣裳干干净净,甚至连一小点汤渍都没沾上。唯一沾上的是女先生嘴角边的饭粒,这饭粒也很快被发现,从嘴角游荡至齿间,经历舌间一番漫长的历险后,终于死得其所,被他吞进肚里。
    赵枝枝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姝有孩子,就跟她自己得了孩子似的。不,比她自己得了孩子还要高兴!毕竟经历生育之苦的是赵姝不是她,她不必经受这段生育之苦,就能共享生命诞生的喜悦。
    赵枝枝决定亲自去探望赵姝,在探望赵姝前,她还有两件大事要做。
    一件是太子的冠礼,她得去观礼。
    一件是太子的生辰礼,她至今没有想出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得知赵姝的喜讯后,沾了喜气的她,连脑子都变得灵光起来,第二件事顺利在太子冠礼前一天解决了。
    为了送这个礼,赵枝枝天不亮就爬起来了。太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招小童们进屋。她一双手忙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没歇过,终于将礼物准备好了。
    家令跟随姬稷入丙殿听候吩咐时,正巧撞上赵枝枝送礼,家令眼一瞠,差点气晕过去。
    满屋子摆满太子殿下的衣裳,春夏秋冬穿的都有,常服有朝服也有,每样都摆了一件出来。衣裳内里外翻,华贵的衣料被折腾成了画布,上面画着丑不拉几的人。
    简直胡闹!
    家令气愤,因为太子每一件衣裳都是他精心挑选,每一件用什么料子裁什么尺寸,他都得亲自把关,太子的衣饰和太子的人一样,神圣不可冒犯,糟蹋太子的衣物,就是践踏殷王室的尊严。
    家令刚要大喊,让人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罪人抓起来,然后就看到赵姬从屏风后窜了出来。
    赵姬雪白的小脸上沾了油墨,身上到处都是污渍,可怜巴巴拽过太子腰间金带,眨着乌亮的大眼睛问:“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家令瞬时明了,原来这满屋的衣裳,是赵姬的杰作。
    他就说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子殿下的衣裳上作画!
    家令偷睨姬稷一眼,太子殿下会动怒吗?就算不动怒,好歹也要训一两句装装样子吧。
    “这……”
    太子开口了。家令竖起耳朵,这什么,倒是接着说呀。
    “这是个人吗?”太子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指着内里的画问。
    “这不是个人是什么?”赵姬闷闷不乐,低声说:“这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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