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微诧,立刻翻身下榻。
怀英上青丘十几载,只在头几次授课时来过她院中。后来两人相熟,阿九喜欢竹林自在,两人便只在他院中见面。
阿见人便笑,“怀英,快进来。”红衣之下的肌肤玲珑剔透,眸中溢出不加掩饰的欢喜,美得惊心动魄。
怀英一瞬晃神,即刻恢复常态,噙起清雅笑意,随她进屋去。
阿九率先落座,亲自为他斟茶,裙角之下一双裸足若隐若现,圆润脚趾娇嫩莹白,短短指甲柔中透粉。“你怎么来了?”
怀英轻笑,“又不穿鞋。”说罢,蹲下身去,拂掉她脚底少许尘埃。
微凉手指蹭过脚底肌肤,阿九还没来得及痒,他已经坐回原位,悠然品茶,好似刚才不过是她幻觉。
见她怔怔,怀英放下茶杯,“怎么了?”
阿九回神,饶有兴致问,“怎么想起来看我?”
怀英不语,视线飘向她双手。
阿九藏起掌心伤痕,打趣道,“看,我就说你我有缘,连伤的地方都一样。”
怀英没笑,眉目之间隐隐有不赞同之色。
阿九大大方方看他,只差将“不觉有错”四个大字刻在脑门。看似骄纵模样,反倒越发惹人怜爱。
两人对峙,输的那个从来是他。怀英轻叹一声,一手入袖,而后掌心向上,送至她面前摊开。缠着白布的手心中,躺着几颗异形小粒。
是饴糖。
阿九眼睛一亮,伸手去捻,“怀英怀英,你真是我的知己。”
她自小贪甜,姑姑却管得严,连酸梅汤都不许多喝,更别提饴糖。
含了一颗进口中,正欲再捻一颗,怀英却拢手,含笑看她,“一颗一颗来。”
阿九只得收回手,舌头搅着糖豆转动。
男人温柔,女子娇俏,此时无声胜有声。
刑苍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他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地凝视二人,手掌不自觉收紧,掌中碎冰纹玉瓶深陷。
他看她悠然自在,看她巧笑嫣兮,也看她裸足若隐若现,偷腥的猫儿一般从男人掌心捻糖。
燕奴轻声说,“刑苍君,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吧。”
“不用。”刑苍扔下两个冷硬的字,大步折返而去。
一路回到自己院中,他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那冰肌玉肤膏,不由冷嗤出声。
疗伤生肌有奇效如何,价值千金又如何,抵不过几粒饴糖。
他明知她是为那琴师踹人,宁愿受罚也不肯认错,却还是眼巴巴的寻来药送去,简直可笑。
烛光之下,玉瓶折射出粼粼幽光,刺痛他双眼。刑苍手臂肌肉绷紧,反手一挥,精致玉瓶飞出窗外,应声而碎。
*
晚膳时分,燕奴放心不下,寻了个由头揽下为澜沧院送饭之事。
她知他不悦,却没想竟是不悦至此。
院内酒气浓烈,两只酒坛摔得四分五裂。阑珊夜幕之下,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男人正在练剑。
听见脚步声,刑苍收手,冷声低呵,“滚。”
燕奴一顿,继续向前,步入他视野。
见是她,刑苍抿唇,黑眸凛冽,却没有再赶人。
燕奴不提喝酒之事,只柔声说,“刑苍君,吃点东西吧。”说罢,不等他吩咐便从提盒中拿出三样小菜,摆上石桌。
刑苍人虽落座,然而食欲阑珊,环视一圈,并未动作。
“你回去吧,我练完再吃。”
燕奴咽下喉间涩意,掏出绢帕缓缓上前,大着胆子替他擦汗。然而不过刚刚近身,男人蓦地起身躲过。
燕奴咬了咬唇,望着他问,“刑苍君,你……心中之人可是殿下?”
她倾慕他,如何能不知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殿下。
或许她早想到了,又觉不可能。毕竟他那么骄傲,怎么会……
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雷霆敲上刑苍心口。几乎不可察的,刑苍身形僵直,许久,勾起唇角,“我不过是个祭品罢了。”明明是笑意,却比料峭夜风更冰冷。
燕奴黯然垂眸,心中最后一点期待也随这句话破碎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