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月怒极,看着头发上不间断滴下来的药汁,这才发现被她当玩物耍了半日,颤抖地指着她说:“昨晚定然是你的安排,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王徽妍两手一摊,无辜地看着她:“谁能作证?若不是你心中有贪念,又怎会欣然前往。”
李惠月看着眼前陌生到像是换了芯一样的皇后,不知是恐惧还是颤抖,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我要将你的真面目告诉陛下!”
“去罢,你看陛下是选择相信你还是本宫?”王徽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你就算昭告天下,听到的人恐怕只会觉得你心生嫉恨,想尽办法污蔑本宫。”
少女起身捋了捋手臂上的披帛,心中暗爽,当坏人的感觉真痛快。
她小心绕过一地碎片,拉开门之前不忘做一番总结,“陛下今日亲临太傅府已是给足了李家面子,若你继续将事情闹大,恐怕你们李氏祖先晚上要给你托梦了,一族人的前程毁在你手中,自此你也算是李氏族谱的名人。”
李惠月泣不成声,“陛下他……就不来看看我么。”
王徽妍翻了翻白眼,打开门迈出了邀月阁。
“咱们走。”
素宁眼中丝毫不掩对自家娘娘的崇拜,她方才偷听时,竟然想着若是铜铃老母在场,那该是多么的欣慰呀。
“皇后娘娘,小女她……”太傅夫人不顾一切地向皇后走去,却不住地看向内堂,她这一颗心早已随着那声惨叫飘向了屋内。
王徽妍含笑虚扶,“夫人不必挂心,本宫觉得县主想明白了。”
“妾……陪您去前厅坐坐。”
少女看着眼前这名母亲,焦急和心疼挂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羡慕李惠月。
“不必了,本宫乏了,这便去御辇上等待陛下。夫人去安抚县主罢。”她不等太傅夫人回话,示意吴六一带路,在一片恭送声中向前院走去。
*
慕容策在书房内听着太傅唠叨了半个时辰,心不在焉地想着内院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太傅岂能不知眼前这位九五之尊在拖延时间。
他数次将话题往小女身上引,都被陛下不动声色地绕开了。为官数十载的经验告诉他,小女入宫是不可能了。陛下屈尊前来,除了安抚,更主要的是做给其他人看。这位他曾经的学生,如今行事上已经远不是当初那般模样。
此时门外出现叩门声,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吴总管有事回禀。”
慕容策含笑起身,看向太傅:“恩师好生歇息,朕再准十日假期,那十坛醉太白待身体好些再喝。”
“多谢陛下还念着老臣的嗜好。”
男人扶起颤巍巍下拜地太傅,“恩师莫要说见外的话,宽心养病,莫要相送。”
李大郎看了眼谢恩的父亲,赶忙躬身拱手:“臣代父亲送陛下。”
慕容策颔首,走出书房随即看了身旁的太监一眼,步速都比往日快了些,刻意落下身后众人一大截。
吴六一岂能不知陛下的想法,赶忙小跑跟上,悄悄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方才他被素宁二人拦下,死活不让他靠近大门,听到屋内惨叫后,趁着素芸转头的功夫,他扑到门前这才听到一句“我若是鸠,你连鸠毛都不算。”,随后就又被拉走了。
还好有这么一句能交差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娘娘口中的词儿……还真非同凡响。
慕容策步伐略微慢了下来,手指捻着扳指,无声笑了。
鸠占鹊巢么?鸠毛……亏她说得出口。
他想起那女人偷窥时娇憨活泼的样子,温声命道:“命人去西市食善坊买一份八宝炙肉,要快。”
吴六一应诺,低声吩咐徒弟赶紧去买。
他挠了挠头,陛下以前对外头的小食无甚兴趣,如今怎得突然想起吃这个,窥视他和悦的神情,总觉得和皇后娘娘有关。
直到御辇在众人叩拜声中缓缓前行,他都没想明白,娘娘和炙肉有什么联系。
慕容策本想亲自带她去铺子里品尝,想了想两个人的衣着和銮驾,根本无法前去,只得下次找机会再说。
男人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打量低垂着双眸的女人,见她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故意问道:“皇后,事情可还顺利?”
王徽妍是在打盹,这也是在王嬷嬷严厉教育之下练就出来的。听到询问,她打起精神恭谨回道:“陛下放心,县主已然接受了现实,应当不会再闹。”
慕容策刚要问如何劝得,就看见车帘掀开了一条缝,吴六一笑嘻嘻地将着将冒着香气的油纸包放在小桌几上,“陛下,这是您要的八宝炙肉。”
男人“唔”了一声,“下去罢。”随后也不谦让,径自打开油纸包,拈起一块包裹着酱汁的炙肉放入口中,发出了满足的喟叹,“皇后不爱吃肉,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妍:陛下,你好意思自己吃肉我看着么?
慕容策:梓潼不是爱吃青方,爱吃养生的食物么,怎么不是你?
王徽妍:你!
第18章
王徽妍努力克制肚子里的馋虫,故作淡然地提醒:“陛下,孝期尚未过去,您食用荤食有所不妥。”狗男人吃肉气我,绝对不能让他吃安生了。
“朕有办法。”
少女一愣,还未琢磨明白办法是什么,就被男人送至嘴边的炙肉勾住了魂儿。
闻着扑鼻的香气,她悄悄吞咽了下,干笑道:“多谢陛下,臣妾不饿……”话未说完,肚子里的咕噜声抗议她说谎。还好坐在御辇内,车轮声盖过了尴尬的声音。
慕容策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不耐烦地示意她张嘴,“朕并未担心你是否饿了,只是拉你入伙而已。”
狗男人真阴险。
吃就吃,反正炙肉是他买的并且是他先吃的。少女微微前倾,大方张开嘴含住了美味的炙肉。想想被他喂食还是有些别扭,赶忙装模作样地抬袖遮起半张脸,这才放松地品尝着美食。
滑嫩的豚肉饱含浓郁的酱汁,每咬一口都能沁出汁液,这是什么神仙美味?!天知道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肉了。
慕容策见她遮袖,又不好意思歪头偷看,只得将希望寄托与下一块炙肉上。
“再来,不能浪费。”
男人敛袖,再次拿起一块炙肉想要喂她,对上少女惊讶不解地目光后,迅速垂下眼皮,试图掩盖眼中的尴尬,转而将手中的炙肉放入自己口中。
他装作无事地指了指油纸包,示意她也得吃。随后低头擦了擦手指,又为自己斟茶喝了一口,见她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默默低头吃着炙肉,这才慢慢放下茶盏,靠在锦垫内用余光打量着她,却再也没见到令他感兴趣的样子,不禁有些失望。
外头传来一声声“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并且伴随着兵器与铠甲摩擦的声音,王徽妍猜测应是到了宫城阙楼。
她睃了眼油纸包,还有那么多炙肉,心中有些可惜。这要是有酒解腻,她还能多吃一些。又没办法拿走让素宁她们尝尝,也不知道刘二通过她的描述能不能做出来。
“皇后,你想要什么奖赏?”慕容策的话打断了她对于美食的幻想。
王徽妍抿抿唇,心中激动起来,“臣妾……”提什么要求都行么。
她终于露出今日份最真挚地笑容,义正言辞地说道:“臣妾想着好几日未诵经了。请陛下恩准臣妾在清宁宫小佛堂闭关几日,为母后祝祷。”
少女开始幻想着芙蓉醉的滋味,还有青方也要吃上一大盘,再偷偷让刘二做一些炙肉,就算没有方才的好吃也使得。谁知美梦还未做完,就变成了黄粱梦。
“想必母后早已知晓你的心意,白日里诵经即可,闭关就免了。”见她还要再说,慕容策眼中的笑意逐渐散去,先发制人道:“既然皇后想不出要什么,那朕便做这个主了。”随后便双臂环胸,阖目假寐,将话题终结在此。
王徽妍瞪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如果眼神能淬毒杀人,狗男人恐怕早就倒下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何每晚要赖在清宁宫不走。又不能直接问,也不知道让素芸去找刘二办的事怎样了,总得想办法将人推出去。哼,不让上妆入睡,那是不可能的。不恶心你还留着你过年么。
*
“素芸,给我上妆在浓重一些。”王徽妍幽怨地看了眼多宝阁后批阅奏折的男人,低声命道。
每晚上妆入睡,她都觉得自己的皮肤不如以前那般水嫩了。
少女扫了一眼铜镜旁乳白色的秘制香膏,灵机一动,“等等,用这个。”她憋着笑拿起玳瑁盒子,示意素芸为她涂抹在脸上。
盒子里的香膏是依据古方所制,用牛乳和珍珠粉以及一些草药粉调和而成,用来保养皮肤。涂抹后像上了层白蜡,并且带着浓重的药味,她怕蹭到锦衾上,从未在入睡时用过,如今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素芸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多宝阁,悄声劝道:“娘娘,这膏体味道浓郁,恐怕会激怒陛下。”
“不怕。”女为悦己者容,多么好的说辞。
少女命素芸将她浓密的秀发高束在发顶,防止香膏蹭到发间。她偷瞄了一眼远处专心低头书写的男人,顶着一张大白脸疾步走向床榻,示意素宁将帷帐放下。
帐幔间保暖,不一会儿,她自己到先被刺鼻的草药味熏的皱眉,又不能动手捏鼻子。暗骂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为了能实现自由,她可太难了。这几日骂着狗男人入睡,已然成为习惯。
一个时辰后,慕容策手拿绢帕掀开帷帐,被古怪的气味熏得立即后退,捂住了口鼻。
待明白味道是从那女人脸上散发出来时,他一怒之下将手帕扔至她的脸上,随后将帷帐全部打开,在寝殿内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香料在哪里放置。又不愿惊动外面的侍从,气的转身瞪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又担心湿绢帕长时间覆盖她的口鼻,会令她喘不上气。
慕容策将心一横,拿下覆在脸上的绢帕,推着熟睡的女人:“皇后,你给朕起来!”
被唤之人根本没有反应。
“你这女人!每天这般折腾就不觉得累么?”男人无奈,只得捏着鼻子为她擦起了脸。
他看着手中黏腻腻的膏状物,皱着眉头将绢帕扔到床外,又去拿了一块,这才将女人的脸擦干净。
想到那无法言说的味道,他又只好将绢帕撕开,自制棉团塞住鼻孔,躺了下去。
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每次都由他来收拾残局,她画,朕也画得。
打定主意后,他起身去妆奁找寻螺子黛,不忘重燃床榻前的连盏灯。
看着那女人整齐的眉形,男人敛袖缓缓低头,修长的手指拿起螺子黛,认真又笨拙地顺着眉形描绘着。
“朕见《洛神图》的女子便是远山眉,日后你再画成短眉,朕见一次改一次。”
他颇为自得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除了眉峰处手有些抖,整体看上去还不错。
想到从《奇闻异志》上看到古人为了给妻子画眉耽误朝参,他当时还在想,这样的大臣不如直接罢免。现如今,竟然也品出一些不同的感觉。
“陛下,你为何不喜欢我?”皇后幽怨的声音回荡在床榻间。
慕容策心中大震,心疼伴随着陌生的喜悦,使得他不知该如何回话,“朕……没,”
“那女人是骗子,您不喜欢她又为何要册封她……”
“今日我受到的耻辱,日后定然会加倍索要回来。除非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认命,我会让你有求我的那一天,我会让你亲手杀了王徽妍……”
男人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阴云密布之下,将手中的螺子黛捏断,狠狠扔出床外,“朕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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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吴六一收到暗卫的密报不敢耽搁,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见床榻前的地毯上散落几块绢帕,心中偷笑。就是觉得殿内的味儿不太好闻。他站在床前将人唤醒,说有事禀告。
慕容策蹙眉起身,抬手示意去书案旁。
“陛下,崔大人说昨晚他见到县主时,仿佛身体不受控制,才会做出拉扯之事。他需要排查宫筵为他更换杯盏之人,另外他若有若无闻到一股异香,不知是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