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芸脸红地看向皇后,“娘娘,婢子去看看,兴许是刘二给您做了小食。”
“去罢。”王徽妍手拿话本晃了下,“顺便命人拿一些青瓜,我喝药喝的嘴里苦,想吃些清爽的。”
素芸应是,推了下笑嘻嘻的素宁关上了寝殿门。
“你莫要拿刘二打趣她,”少女翻身坐起,又咳了两声,“看得出她并不喜欢刘二。人就怕打趣说和,莫要影响她甄别。”
她见素宁还要再辩,将手中的话本放下正色说道:“关于你二人的婚事,到时让父亲给你们择一些年岁相当的人选,官家门第即可,莫要嫁入士族受这个罪。画像这个办法不错,我会让阿弟去办这件事,只要你们看上了,我负责办妥。”
素宁脸红地嘟囔,“婢子们才不嫁人,跟在您身边多自由。嫁人了还要侍候公婆,万一遇到同床异梦之人,”她捂住嘴,讷讷说了句,“娘娘,婢子没有别的意思。”
王徽妍不屑地睃了她一眼,“我看你是见了骆驼说马肿,少见多怪。”她复又拿起了话本,“这世上不同床异梦的恐怕就没几个。我只羡慕一个人,她过得日子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素宁不解地问:“您是这后宫之主,难道您羡慕陛下?”
“嘁,我羡慕他作甚?整日里累成狗,算计别人的同时被别人算计,他都不知道他的臣子在想什么,坐拥天下又如何?他也不知道他的天下都长什么样儿,还不是整日里圈在四尺见方的宫城里。”
少女靠在大迎枕上看着菱花窗外飘落的合欢花,喃喃道:“我羡慕的是长公主,夫婿战死沙场获得先帝褒奖,连同她加封不说,还扩大了封邑。坐拥诸多产业,豢养面首无数,还传出与得道高僧成为了红颜知己,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驸马撒手人寰,公主也是可怜。”
“错,是先皇为了安抚外祖家,这才赐的婚。”少女颇为感慨的说:“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称心的,有舍就有得,相比之下她可真是不枉此生。”自己何时才能不看人脸色行事,恐怕要等狗男人……算了,过早咒死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娘娘,刘二将您要的书籍拿来了。”素芸一脸兴奋,就是从袖中拿出书册时,有些皱眉头。
“这什么味道,这么腥气!”素宁捂鼻问道。
“想必是他跟着采购鱼虾的内侍一同回的宫城。”
王徽妍顾不上异味,接过来纸质粗糙的书册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
“妈呀!”素宁一嗓子喊出来,顾不上捂鼻,立刻蒙上了双眼。
素芸也转过身,不好意思在看,嘴里不住地解释:“刘二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去平康坊花了五两银子买的。说那里的姑娘卖……身之前都是必学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说他怎么不好意思看我,把书给我以后扭脸就跑了,给银子也不要。”
王徽妍忍着辣眼睛翻看了几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本书册就是“压箱底”的画册版,来自民间的东西自然少了内造的雅趣,更加简单……粗暴一些,却不是她要找的内容。
总要先吸引男人前来,才能行此之事。男人见了人就跑,或者根本不愿召见,就算学会了全套动作也无用武之地。
她苦恼地锤了锤发顶,拎起书页示意素芸接过,“找个地方烧了罢。”
*
此时皇后羡慕的汝阳长公主正在和皇帝叙话。
慕容策亲自为眼前梳着高髻,妆容妖艳却不失风华的女人斟茶,“阿姊,你这一趟入蜀可是去了几月。”
慕容珺嘴上称谢,行动上并未客气,接过茶盏轻啜一口,饱含歉意地说:“还请陛下降罪,臣回来迟了,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未能见上太后娘娘最后一面。”
“朕听闻阿姊直接去了皇陵祭拜,多谢你这份惦记。”慕容策含笑问道:“康王的招待可还满意?”
慕容珺莞尔一笑,“带着防备之心迎接,满心欢喜送走。见我只是和姘头出来游玩,自然皆大欢喜。”
她打量着眼前这位九五之尊。尚在皇子时期,他平日里极少言语,不争不抢,课业始终最优。太后出身不高,连带他也并未有多少机会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要不是三载前那场以命换来的军功,若论资排辈,这皇位还真不一定花落谁家。幽州那位,至今依旧虎视眈眈。
从他大婚后至今未见,算了算也将近有半载之久。瞧着眼前龙章凤姿的面容越见沉稳,能迅速将灾情控制减少损失,不惜砸下重金,这份决断足以令她佩服。
慕容策见她自嘲,想到她的经历,温声询问:“阿姊有没有看上哪家郎君,朕为你做主。”
“臣觉得现在这般过活很是潇洒,还望陛下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慕容珺颇为自信地笑着。
听闻新册封的皇后古板无趣,她凑近眼前的九五之尊,带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气说道:“陛下,不若臣为你挑选一些得趣的女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慕容策饮尽面前的清茶,弯唇一笑,“朕整日里这般忙碌,前朝政事百废待兴,哪有心思顾念其他。”
慕容珺来时听闻陛下这几日均宿在清宁宫,见他推脱,不由得心生逗弄,“既然陛下不愿扩充后宫,那臣去拜见皇后娘娘,顺便开导开导她。”
她看着男人捻着手串瞬间失神,忍住笑安抚道:“出身士族的女子,端庄矜贵是她们的头面,一时间转变不过来也是正常。”
“她有什么可开导的,”慕容策摆摆手,故作淡然道:“皇后病了,长姊去看看也好,只不过她太过于无趣,长姊略坐坐即可,朕怕你时间久了会厌烦。”
慕容珺流连于风月场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像皇弟这般平时沉稳,不肯多说一句话的人,如今竟然这般话中有话,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妍:听说你还请了外援?
慕容策:万金都求不来的专家,专治你这种古板守旧的女人!
王徽妍仰天长笑三声:陛下,臭味相投,了解下。
第22章
慕容珺说到做到,拜别皇帝后登车前往清宁宫拜见皇后娘娘。
此时她正坐在正殿内饮茶,顺势打量殿内的摆设。
想要了解一个人,要从细微之处着手。尤其生在皇家,自幼看人脸色说话办事,懂得审时度势,是皇子皇女们的看家本领。
环顾朴实无华的正殿,宝座后的牡丹图双面绣屏风,看上去平淡无奇,却恐怕是这殿内第二件贵重之物。是前朝的章毅皇后亲手所绣。章毅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谥号为贤,生前敢于纳谏,我行我素,并留下了大量的游记,皆为随父镇守边境时的经历。
桌几上摆放的汝窑瓷器和前朝的秘色瓷,看上去比后宫嫔妃喜爱的金玉器皿逊色许多,但对于文人墨客而言,则更加热衷于收集瓷器传世,彰显学识。
客座上的茵褥并不是上好锦棉,待客所用的茶汤也不是千金难求的敬亭绿雪,即便是她才刚回京,公主府中早已备好采摘的第一轮嫩梢,更何况这皇宫大内。
慕容珺眼中浮现一抹了然的笑意,心中已然有了评判。
清高,自我,有主见,甚至不屑同流合污,统统隐藏在朴实无华之下,这名出自琅琊王氏的皇后,不简单。
“皇后娘娘驾到。”
慕容珺起身,含笑下拜:“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王徽妍缓缓走上前,伸出双臂亲自搀扶,“长姊莫要跟本宫见外。”
慕容珺起身后看向眼前这名宫装美人,见她应是听闻自己前来拜见,临时简单装扮,面上只是略施粉黛。搭配新式样的春锦宫装,端庄优雅之下与眼尾遮挡不住的妩媚竟然毫无违和感,身材如此之曼妙,比帝后大婚时见到她要惊艳多了。
“听闻娘娘身体不适,臣拜见陛下后,就马不停蹄地前来探望,想是打扰娘娘休息了。”
“不妨事,本宫听闻长姊游历川蜀,很是羡慕。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本宫深信不疑。”
慕容珺颔首应是,与皇后相继落座。
“川蜀真可谓人间极乐,美景、美食、美人儿全占了。嘉州的荔枝,臣吃的都是现采摘的熟果子。与那些文人墨客在吟诗楼上饮薛涛酒,品尝香喷喷刚出笼的金线油塔,微醺之下倚栏眺望,欣赏夕阳下的嘉陵江,乐不思京。”
她见皇后听得十分专注,不像是面上的敷衍,心中越发有了算计,继而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臣说的美人儿可不是美女,川蜀的郎君肤白貌美,颇为秀气。臣此次带回来六名郎君,在琴棋书画方面颇有造诣。娘娘若得空,随臣回公主府消遣一日也是使得。”
王徽妍心里早就喊了一万遍“我愿意”了,平日里她只是从话本中的描述,想象面首是何等姿色。如今有个大好机会能见识一番,她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早已大战八百回合了。
看着眼前眉眼间透着一抹慵懒的女人,身着纱罗大袖衫裙,在这倒春寒的天气里竟然穿着如此凉爽,夸张发式和看上去价值连城的配饰,无不走在京城贵女的前端,周身透着不容置疑的富贵精致。对她的崇敬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终究念及身份,她只能强压下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露出营业时的笑容:“多谢长姊诚邀,本宫得空时再与长姊联络。”
皇后的婉拒并未令慕容珺感到意外。
不要紧,日子还长着呢,招数更是多得使不完。她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引诱过,找出破绽对症下药,一切皆可破。
王徽妍心中极度不舍她离开,方才听得她一番描述,肚中十分饥饿,眼瞧着到了午膳时辰,不由自主地说道:“长姊若无事,不如留在清宁宫用膳,本宫还未听够这些见闻轶事。”
“既然娘娘盛情邀请,臣恭敬不如从命。”慕容珺岂有不应之理。
素芸想到娘娘清晨点的青方,如今长公主在此,午膳时端出来是否不太好。
可她无论怎样使眼色,娘娘的目光像是长在了长公主身上,根本也不看她……
素芸只好想着,长公主应当也不会喜欢吃这种重口味的食物,兴许没见过这种民间小食也未可知。
谁知,当膳食摆好后,慕容珺瞧着皇后面前的几道菜,指着青方说道:“娘娘居然也好这口?”这到令她很是惊讶。
在大燕,贵族出行以及宴饮,均有定所。民间小食都被划归为不入眼之物。出身于顶级门阀的皇后,竟然将民间小食端上桌?
有意思。
转念一想,能令陛下动了心思想要去探究的人,自然不会是凡夫俗子,心中越发感兴趣起来。
王徽妍见她问到青方时满眼的惊讶和欢喜,心中的忐忑早已被寻到知己冲散的一干二净。
少女示意素芸将青方分一些给长公主,大方承认,“本宫无意中品尝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它独特的口味,偶尔想吃了就命厨子做来打打牙祭。”
慕容珺更加大方地夹了一块直接放入口中,闭起眼睛享受般地点点头,“是这个味道。娘娘,臣有个不情之请。”
“长姊但说无妨。”王徽妍这顿饭吃的比陪着慕容策畅快多了,言谈间也不愿说太多官话。
慕容珺端起茶汤,遥敬,“臣想着下月为裴郎庆生,他也喜好这口,一直苦于找不到合口味的厨子。届时娘娘可否将厨子暂借臣一日?”
王徽妍第一反应,这名叫裴郎的定然姿容无双。看她提起裴郎时脸上漾着一抹娇羞,真想见见被长公主宠在手心里的男人,是怎样惊为天人的模样。
少女压下八卦之心,也敛袖端起茶盏回敬道:“这等小事,举手之劳,答谢就免了。”
慕容珺仰头饮尽盏中茶汤,摇头打趣道:“那怎么行,除了顾及陛下,不能送娘娘面首,其他还没有臣办不到的事。”
王徽妍突发奇想,若是长公主在如何邀宠方面给一些建议,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能胜任的人才了。不过向她提起此事有些为时过早,还需要接触一段时日,在找机会提出。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犹如星火燎原般在她心底蔓延。可见她是多么急于想要摆脱慕容策。
“那就依长姊所言,本宫有需求时,是不会客气的。”王徽妍又命素芸将自己喜欢的素肉赐给慕容珺。
素芸和素宁见这对姑嫂不仅午膳吃的很是尽兴,又饮茶叙旧了半日。听着长公主如此见多识广,很多次都忘了添茶。
待人走了,素宁这才托着快要合不上的下颌“啧啧”两声,“娘娘,婢子终于理解您为何羡慕长公主了。这女人,谁能不爱呢?”
她抱着托盘喃喃道:“你说她妖媚,她又高贵无比,你说她霸气,她眉眼间婉转,又有数不尽的风情。人间尤物如是也……”
王徽妍支着头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无意识地抚着脖颈,盘算地想着,难道下次再见面,真要等到那个裴郎生辰之前么?
她咳嗽两声,思绪依旧异常亢奋。无奈精神跟不上,只得缓缓躺倒,“我不行了,小憩一会儿。”
*
两仪殿,正殿。
吴六一听闻徒弟的汇报,赶忙将情况向慕容策复述了一遍。
坐在御案后看书的男人听后一愣,扔下书拿起手串摩挲着,“不知长姊说了些什么,竟然能在清宁宫盘桓那么久。”
吴六一心说,您这是嫉妒么?要是您去,午膳哪次不是草草结束。我们当下人的,看着你们夫妻二人吃饭拿着劲的样子,都觉得食不知味。
太监面上却笑嘻嘻地迎合着:“长公主见多识广,谁人不爱,就连奴婢都觉得驸马早逝真是可惜了。”长公主聪明的很,每次来都少不了给自己好处,自然要不遗余力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