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又想起前世,将军孤身一人应对这些,伤痛落寞无人诉说,爱而不得,求而不得,该是多大的毅力才叫他撑到那时。
坚忍不拔,宁折不弯。
世上再没有比将军更难得可贵的男人了。
幸而今生她回来了。
将军再不是一个人。
一夜未眠。
清晨起身时,宇文寂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好生留在府里,今晨我已告假,亲去边关迎叔父灵柩回城。”
良宵温顺点头,给他系腰带时,忍不住叮嘱:“将军定要注意防护,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怕……”
她怕出意外。
宇文寂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握住腰间的手,带着凉意的唇贴在她额上,“乖乖听话,等我回来。”
早膳后,大将军领二十余人启程前往边关。
良宵送到府门口,直看着马上那抹挺括身影渐渐远去,眼皮子跳得厉害。
她摸摸扑通直跳的胸口,“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慌慌的。”
小满也忧心,倒还是笑着宽慰她:“夫人,快别多想,咱们也回去吧?”
良宵轻叹一声,才转身便听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宇文夫人请留步!”
来者是一面生的小太监,良宵不解问:“公公这是?”
小太监笑道:“皇后娘娘想请您去宫里坐坐,特叫奴才来传话呢。”
闻言小满手一抖,扶住主子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良宵亦是心惊,仔细瞧了瞧那小太监,才状似无异的应下。
待那小太监走远了,小满才急道:“夫人,您可不能去啊!”
将军前脚刚出城,宫里便传来要主子进宫的消息,未免太赶巧了些,遑论有那样曲折的关系盘桓其中,叫人如何不多想?
小满越想越急,又道:“大将军该是没走远,要不咱们去跟将军说一声,兴许——”
“别慌,”良宵打断她,“是皇后娘娘传来的消息,且不论如何,我们没有把柄在旁人手上,我好歹有诰命在身,若真是想对我做什么,多少要顾忌着,断不至于在宫里动手。”
“夫人……”
良宵拍拍小满的手背,同时也定定神,“别怕,切忌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此事还未拿来明面上说,若她怯懦反倒叫人怀疑。将军有要事在身,既已出城便更不能因她耽搁下来。
“去,叫阿四来,我们先进宫一趟。”
——
三人到底是忐忑着进了宫。
阿四在宫门□□了佩剑,好在有拳脚功夫,危难时刻要护住主子不难,却也怕是鸿门宴,随同宫女前往皇后宫里的路上,她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放心,属下袖口藏有暗箭。”
良宵摇头,按下阿四手臂。
少顷,已到了王皇后宫里。
良宵笑意温婉,先福身行礼,言谈大方得体,瞧不出半点异样。
反倒是王皇后面色有些忧郁,“来,先坐下喝口茶。”
“谢皇后娘娘。”良宵端起茶盏,嘴皮子碰上停了一会才放下。
她警惕着,不敢乱吃东西。
王皇后叹气道:“现今正值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宫听说大将军出城了,可有大碍?”
良宵缓缓垂下眼帘,点头答是,涉及生死的,都是大事。
“小恩人,你也别太伤心,忠护将军一生忠诚爱国,偏这事来的蹊跷,本宫忧心边关,别是出了旁的乱子。”
“请娘娘放心,将军此番亲自前去,定能将事情查清,给您和圣上一个交代。”
说到圣上,王皇后这叹气声便越发频繁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此番浩劫不知是天命还是人为,着实叫人忧心得紧。”
说到这儿,话便有些不对数了。
良宵不动声色的掩下心慌不安,也跟着叹气,好生宽慰道:“娘娘定要放宽心,圣上人中龙凤,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日后多的是吉祥如意。”
王皇后顿了顿,“但愿如此,近来天儿也热了,皇上病未愈,便是起不来床也要朱公公他们找来推椅去御花园逛逛,去了却也是睡着的,本宫劝也劝不住,唉。”
“多出来见见日光也是好的,娘娘交代底下照顾的人精心些,别着凉吹风了便好。”
“你有心了。”王皇后又叹一声,好似如释重负一般,闲话几句便道皇上该午睡,需得过去瞧瞧,此行算是作罢。
光凭这番无头无尾的话语,王皇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良宵并不全然知晓,得以出宫自是一刻不耽误的回将军府。
直到第三日清晨,宫里又来人,还是那个小太监,此回却是身着便装。
良宵在偏厅里接见。
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一信封交给她:“娘娘要夫人亲启,奴才告退。”
来去如风,举止遮掩。
良宵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忙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的扫下来,当下便疾声吩咐道:“叫老黑过来!”
*
与此同时,皇宫。
王皇后屏退左右,脸色肃然问:“送去了?”
才将那小太监已换回太监服,答:“娘娘放心,奴才亲自交到宇文夫人手上的,没别个瞧见。”
“如此便好,”王皇后捏了捏眉心,疲惫神色舒缓了些,“这是个良善的好孩子,本宫能帮到她的,也只到这个地步了。”
王皇后入宫几十年,怎会不知道那早逝的宠妃,只是不知救自己一命的小恩人与此有牵连,是以,得知后她怎能坐视不理?
遑论大将军亲蚕礼后替她除了德妃这个心头大患。
她唯一顾及的,是怕这孩子心思歹毒,生了谋害圣上的心思。才在那日明里暗里的试探,如今两日过去,皇上安然无恙,宫里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王皇后彻底放心下来,将自己在皇上榻边所听所闻全然告之,但愿能保将军府逃过一劫,小恩人也平平安安的,别被上辈子的纠缠牵连了性命。
她一生谨小慎微,爬到后位,唯独这事,是大着胆子背着皇上干的。
第71章
事到如今, 良宵才知晓前世将军府落罪的全部罪魁祸首。
胡氏与良美是其一,却也只是推波助澜, 要想扳倒将军府百年根基,绝非易事。真正的源头还是出在宇文军内部,和老皇帝身上。
宇文军内部,便是为了争权夺利。
老皇帝, 便是已经觊觎兵权,觊觎宇文氏族。
若单单是前者自然好办, 依着将军的行事作风,几个狼子野心的人定然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若是两者并行,有老皇帝的默许, 事态便严重十分。
王皇后给的名册里已经罗列了主要谋事者,良宵认不得,叫老黑来看过, 全是宇文军中不甚起眼, 却又位居不可或缺之位的将领。
上辈子一直等到四年后才爆发,这辈子她重生回来, 已经改变了许多事, 许是其中勾连太深, 旁的事也随之改变了。
宇文忠出事便是人为, 这伙子狼心狗肺的想要从远处着手,一则利用边关生事,牵制拉踩将军, 二则调虎离山,趁机策反夺权。
当真是好深的心机谋划!
可王皇后这消息终究是送迟了,人已死,将军已经出城,她不懂军机要务,更没有立场插手宇文军之事。
恨只恨老皇帝该死,却也是因为她的良善,才意外得了王皇后的好心相助。
面对这两难境地,所幸还有老黑在。
老黑跟了大将军十几年,心机谋划没少学,“夫人若信得过属下——”
良宵只一字一句道:“如今不信你,再无人可信!决不能叫那伙人得手!”
“夫人说的是。”将军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黑半生忠诚不渝,将军临出发前留他下来,便是出于谨慎考虑,现今当真出事,他该当护住夫人,护住宇文军不被歹人祸害。
“依属下之见,大将军不要五日便可归来,如今紧要的是暂且稳住宇文军内部,先将那几个走狗压制,待将军回来处置,至于二大爷那边,还需派人与将军通传,不若途中生事,必定会延误归期。”
“便这么办,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需找几个信得过的与你一起,至于给将军送信,我亲自去。”
“不可!”老黑急道,“夫人不可!”
将军明白交代过,无论如何且先护住夫人安危。老黑比谁都知晓,夫人那是将军的心头肉,便是宁愿自己死也要以夫人为先的。
良宵抬眼瞧着老黑,神色镇定非常,她这不是逞能,“你想想,若那伙人有意谋划此等大事,还能认不出将军府的人?还能叫将军的心腹手下出城送信?”
老黑一默,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江都城谁不知晓我这性子脾气,说句难听的,便是娇纵无度仗势欺人,如今将军不在,府外重重把守,任谁都知晓将军的心思,这时候谁能想到我一娇女子会不顾艰难辛劳出城?”
老话说反其道而行之,良宵这样的法子才是最安全牢靠的。
“我不知晓他跟你吩咐过什么,但你需得明白,大难当头,我绝不会躲在安乐窝里,叫将军一人担下所有困苦。”
“再不济,我也是会骑马,身侧有阿四相伴,乔装出城未尝不是良策。”
良宵厉声说罢,起身再问:“老黑,你可还有其他异议?”
老黑愣神半响,终是点了头,此番话有理有据,阿四却是可靠之人,夫人的马技是将军亲自教出来的,差不到哪里去。
唯独让他想不到的,是夫人的气度和胆识。
这样貌美的女人,能撒娇能撒泼能造作,或哭或笑,都能牢牢将男人那颗心栓在身上,叫将军为之神魂颠倒,当真是女人中不可多得的绝色。
以往他心觉只是这副好皮相魅惑了将军。
现在看来,真叫人惊艳的是内里藏着的东西。
老黑只想,若是老沙能见到如今的夫人,必回后悔当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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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安排妥当,已是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