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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某些过度肆意的修士不同,我信天命,只是不怕被它左右,更不怕试着去左右它。天命就像是走在街上突然砸到你头顶的飞石,如果你力有所逮,做得好了能多苟延残喘些日子,更有甚者,能做到卸掉这块飞石的重压,去等候下一块儿更大的石头。很少有人想着把石头扔回去,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儿是否真的能做到,这次不行,等下次便罢了。
    心中想好这么一个比喻,我晃悠悠地要给阿玉细细解释,他却等不及,清凌凌地看着我,问:“我能陪你吗?”
    “什么?”
    “我能陪你一起死吗?”
    阿玉的言行每每都出我意料。我以为他会哭闹,却没想过他神色淡然,像是在询问傍晚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市集上摆个摊卖醋。摇摇头,我回他:“不能。”
    表情对于阿玉来说不是必备的东西,从他眼中读他心情着实是件艰难的事情。他脸上流露出一些难辨的不满,我收好卦牌,说:“这事下次再提,我说是要死了,其实至少还有十几年的寿数。生生死死这些事情,往后我会同你解释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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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灵韵山的山头给阿玉建了一座小竹楼,布了阵法防止凡人再进出,
    我们相处后几年,阿玉和我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在人间闯荡,时不时遇到信众曾在他面前许愿过的事情,他桩桩件件竟然也能联系起来。凡人的愿望不过那些事,少年凌云志,床前美娇娘,到老了便想着财富长生,许起愿望来一律千篇,难为阿玉事事记得齐全。
    我也会给阿玉讲些故事,有虚渊崖下想起来的前生事,也有做魔尊前后遇到有趣无趣的过往。讲故事之余,我算着时日教他法诀,能集灵用出来的就叫他练熟,集灵用不出来的就让他背熟,觉得他差不多不会因为性子太直被人骗着做成法宝,我才拿出了那套一直在准备的关于生死的说辞。
    阿玉问生死,我便答不知生焉知死,他说要陪我,我就说还有要事情托他做好。
    “我一直在赌局中,却始终不敢真的放筹码进去,又怎么能算赢呢?”仗着他不懂前因后果,我自顾地尽情感慨,“不把所有的棋子都放进棋局里,又怎么可能赢呢?”
    阿玉顺着我的话问:“如果阿沐最开始就不想落子,为什么要入局呢?”
    轻轻摇摇头,我对他笑:“我比不上阿玉,入不入局不由我的。”
    他那只羊脂般剔透的手又往我眼前晃,似乎要安慰我,却被我一把拉住,拽着他低头看我:“阿玉不在局中,唯有阿玉能帮我。”
    “我要做什么呢?”
    “阿玉替我做三件事情就好,我想想,第一件事……我逐年埋了酒,前面的你若是好奇可以尝尝,最好撒到我坟头……其实这都无妨。最后一坛替我留着,再见的时候记得给我。”
    他点点头,问:“我记得了,还有呢?”
    为了试探天灵之姿的妙处,我试着给阿玉灌过一点修为,阿玉似乎不存在走火入魔一说,他拿了我的修为,也就是红着眼睛过了几天,我说有些看不惯他眸色,隔天他就又是个干干净净的法修了。
    思及此,我捏了捏手中的卦牌,嘱咐:“第二件事情,天灵之姿在修行上没那么多计较,可我还是不愿意你去修魔,做事和法修也没什么区别,好名声总比坏名声好些。”
    他心思纯净,大约不在乎也不懂这些,分不清神仙和魔头的区别。若是不约束他,怕等不到我转生,他就先被人家抓着分尸炼法宝了。
    这件事情他随意应下,还反问我:“阿沐不想做魔修吗?”
    命不由我,我不配说想不想。可这一切我也拿不出明证,只能顺势点点头:“做魔修更辛苦,你这么漂亮一颗小石头,活得自在些不是更好吗?”
    他点点头,又问我第三件事情。
    “第三件事啊……你想明白生生死死这些事情之前,莫要刻意寻我,见到我也不许和我说之前的事情,”我抬眼看他,促狭地朝他勾了勾唇角,“我要去做玩命的事情,还要天天惦记着你,可太累了。”
    他还未答话,我只把他拥到怀里,哄他:“别害怕。”
    他不知道要害怕什么,大约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放开了全部修为,天空中墨云翻滚雷声满布,霎时间就落下电闪雷鸣,势头大得吓人。
    阿玉在我怀里,没什么惊惧的样子,到我把唇附到他唇上,他才懵懵懂懂地瞪大了些眼睛。我把修为借着唇舌渡过去,他似乎不明白我在做什么,阵阵轰雷中想要挣开我,到他终于成功,雷声消下去,我也和凡人无异了。
    世上从没有该飞升却半点修为也没有的人,如今我做了第一个。我修为不至升仙,自然不会被上界接引,可我过了雷劫,再次轮回,命数也不再属于此世间。我抬头看着放晴的琼宇。我敌不过你,我知道,棋局中的棋子怎么可能赢了局外的人?如今我也在局外,下一盘棋如何,可轮不到你一个决定了。
    阿玉几乎悲悯地看着我。我总觉得阿玉心中有大智慧,只是从不和我明说。我其实不知道我孤注一掷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我甚至隐隐觉得局势再不会由我左右……我对阿玉笑了笑:“如今你再叫自己‘仙人’,别人就不得不信了。”
    阿玉伸手腾起洛水,借水流逆卷之势遮住了被雷声引来的各路修士的窥探。洛水倒悬,河道干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随时要把这些水倚着山势砸下去泄愤。我心中暗叹,教给他的法诀是让他防身不是让他胡闹。幸好我没收他做徒弟……我这人大约真不适合去误人子弟。
    借着回光返照的势头,我同他唠叨:“凡事记得能小气就别大方,能害别人就别害自己。你大概不会觉得害人有不妥,却也同样不知道自私是什么。你又不傻,总能学会的……”
    “你告诉过我,”他想把我拉起来,却没有做成,“你说不伤心时就不当哭,只有遇到伤心的事情才值得落泪……可若是碰到比伤心更甚的事情,我又该怎么做呢?”
    阿玉跪立在我面前,他今日应该是穿了件浅青色的袍子,我眼前却逐渐模糊成一片血衣,我怔怔地神游了片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误了最后的时机。
    我想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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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我偏头看了看躺在我旁边的阿玉,答他:“遇到比伤心更甚的事情,你就明白什么是人世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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