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迢赴千里,祭柳州望海港,迎国祀主谢氏海船归航,柳州王郡百官随行;柳王拓病不能至,王长女容年十四,授冠代至。
时未末,大雨倾至半月,柳州王城深陷雨雾烟锁,一抹青衣乱发人忽然撕开东边雨幕,跃入西南城角矮巷群中。
“你眼角瞠裂指尖冰凉,”
冷静架住突然跳进院墙一跃掐向自己的青衣乱发女人左手,廊下白衣红襟的十·八·九·岁姑娘微有蹙眉,“看似看我,实则恍惚不定脑海生乱,对不对?”
“你是大夫?”
雨水过身,顺着青衣乱发女右手所提头颅淌落廊板,染红了院子里的青石小径。
“头簪九龙,”
眼角自乱发提颅回转,白衣姑娘再看青衣女,“你杀了谁?”
“杀了谁?”
凤尾梢眸滑向已提高至视角位置的右手头颅,青衣女赫然甩开头颅跌坐廊外雨下,于一滩血水中惊然自望双手。
步走廊板边缘,白衣姑娘暗中负手转了转手腕,心道这疯女人内机不弱之余望着她又道,“身着青衣,腰系红绳五钱铢,你是谢家人。可是望海港祭台那边出了事?”
瞠裂眼角猛然抬起,青衣女盯着白衣姑娘唇角颤颤,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仿佛能听到她挣扎也似,白衣姑娘压了眉心,一拎衣角跳下廊板,抱起滚落头颅拂开乱发眼眉,当即双肩坍塌跪坐于地,“九龙簪,眉心痣,你居然真的……”
“杀了官家。”
“不!我不知道!”
面对白衣姑娘回眸质问,青衣女往后再缩,眼眉深陷惊恐。
“你……”
其实年纪也不大……
“叩叩叩!”
一阵急促敲门声从前院传来。
“艾罗姑娘,艾罗姑娘,小齐儿他又犯病啦,您快开开门呀,开开门呀!”
幽眸转向前院,白衣姑娘快速起身,扯下早被血水染红的白衣外袍包住头颅抛给青衣女,“快走吧,别害人。”
徒剩红襟内衬的婀娜身段暴显于狂雨浸透,只刹那过眼,她人已跳上前院小阶,闪过木质雕花影壁不见。
惊眸略沉,青衣女接过头颅跃上房顶,却听一声刀锋破雨,她又一个踉跄落回院中,一金色轻甲黑衬郎将正执手中金花直刀冒雨拦于房顶。
“谢知。”
凌厉眼锋追望青衣女躲靠于廊拐角落,金甲郎将汇同房顶接连而至的五六名银色轻甲郎将一同落入院中,“你逃不了。”
“郑周!”
乱发遮不住梢尾眸中慌乱,青衣女咬着牙,“不是我……”
“当万人之面,”
金甲郎将压怒嗤笑,“何敢再辩?”
“啊!”
前院传来老者凄厉惨叫,伴而‘砰’裂声至,殷红撞破雕花影壁跌落青衣女脚边,正是先前应声而去的艾罗姑娘。
“郑周!”
雨水染透红襟,艾罗侧身呛出大口血色,谢知赶紧跪地扶住她。
“公子!”
又十余名轻甲郎将从前院破窟窿跳进来,为首者更将一白发老者头颅扔进院中,大声道,“这是个医馆。”
“你们……”
雨水横流落颊,艾罗一扫白发头颅,幽眸猛盯郑周,“当我有间医馆是什么地方!”
那双眼!
浓眉闪皱,郑周直朝左右郎将大喝,“退防!”
“晚了!”
翻身往谢知怀中一靠,艾罗已把右手指尖滑过雨幕再往嘴角沾住血气压低弹空,一线血色飞射直中郑周颈边黑色汗巾。
郑周伸手就去扯汗巾,然周围已是破窗声震,数条黑影直扑而来。
“是无神尸主!”
轻甲郎将迅速将郑周护卫在中,翻转直刀直劈猛扑而至的黑皮尸主高喝,“她是晏师!”
人死常奉不葬为神,为玄门操控伤人则称之为尸,眼见这些无神尸主潮涌不下二三十余,郑周一拐手肘猛冲就近尸主逼至廊柱,再刀从眉心直刺将它整个钉穿,但即如此,这尸主仍在划拉尖锐指骨往他身上猛扑…….
他暴躁难忍将指骨全力下压,只听喀嚓声断,尸主肘下关节已然无力垂落再战,然等他压眸回望再找谢知,角落里哪儿还有两人影子?
“嘁!”
甩手扯下汗巾,郑周抽刀重新加入战围,“阿勒,再调人手来!这丫头虽不是晏师,但定同晏师有关!还有,让人查查送进来的神主名册,把他们还留在柳州王城的至亲亲属都召过来!”
“怎么不是晏师?”
有少年郎将靠过来,稚嫩颜上跳着不信,“是医馆,祭神主,还能以血祭驭之……”
“蠢材!”
刀锋劈断又一名尸主腿窝,郑周转头怒喝,“十多年前晏师十·八·九·岁,她现在还能是十·八·九·岁吗!”
“啊?”
阿勒一愣,抹了把脸上雨水咧了嘴角,“那不都还说她长生不老的吗?”
“说你你信吗!”
郑周直接脸上发狠的踹了阿勒一脚,“还笑!等着给人拿话吗!”
阿勒扑倒在地,吐了口泥水冲面,心想着该死的终于死了,难道还不能指着未来好日子的笑上一笑?不过正事儿当头也确实不该!当下应着‘就去’一跳而起,从一群狠斗死活的轻甲闪耀中冲了出去!
晦气!
回身冲进尸主群中继续突围绞杀,然盏茶功夫过去,一群搏命郎将却陷于越来越多的尸主群中更加难以脱身。忙于乱中,郑周忽然跳至院中盘虬老桃树上,长刀劈开老树锋枝再转刀背,力将一截老桃锋刺挑飞击向一尸主眉心。赫然,锋刺一击中的,尸主倒于泥水飞溅之中。
“公子!”
“果然!”
压刀于树,郑周跳下高枝冲迅速围拢桃树依样画葫芦用桃刺逼停尸群的银甲郎将再说道,“晏师以桃木剑敛神天下,此间植桃,必为此用。”
“那搜吗?”
见场中尸主被桃枝锋刺迅速控制,再有郎将凑近问到。
“不用。”
按刀腰后,郑周警惕扫视这前后三进深的小宅院,“用桃刺把在此地乃至神主身上的用刀痕迹都破坏掉,不要透露任何周应亲卫动过手的痕迹,明白吗?”
“公子是要借神主至亲来替我们趟这医馆头阵?”
欣喜一闪而过,郎将迟疑又道,“可若被他们知道官家已死……”
“今日死的人已如尸山。”
俊眉狭藏暗锋,郑周转望矮墙之外东南方向,那里仍是雨雾飞濛,烟如鬼蜮,“再多几个……”
“又何妨。”
“你可真够本事…咳……”
步声回荡于低矮甬道,谢知正谨慎扫视两侧被一樽又一樽竖立壁棺支撑到顶的地下藏室,挂扶在自己左肩的艾罗又自说道,“今日望海港少说也有万人,你居然能杀了那疯老儿还能越城逃到我这西南城角,本事真不算小……”
“……”
正不知作何辩解,肩头人忽然再挂不住的往下倒,谢知迅速单臂搂着她腰跟着半坐于地,将她扶靠在甬道左侧的壁棺墙上。
“别怕…只是旧疾……”
倚靠壁棺的瑕玉侧颜低落,声音也越来越小,勉力在动的手更跌落腰间不再动弹,谢知顺而看去,原来她是想打开腰间博带所挂的白色小腰囊。
旧疾…
是药吗?
打开一探指尖,里面冷而渗骨,幸而触底确实摸到药丸,便赶紧取出一颗往她嘴里送去。
“苦......”
细微呢喃拒绝过后,这人约摸早有习惯,入嘴吞下了。
苦...吗......
默然扫视这人侧颊渐安,倒提于心的一口气也做下咽,谢知小心转头,借着昏昏几盏壁挂雀灯打量起此地。
当时无神尸主破窗而出,她被艾罗趁乱带入客房,脚刚落地就往下跌,其间还被艾罗带着左右蹬踩几步卸力才落到了底。
落地之后全是垩灰气息,周遭更是低矮非常,相隔不到三人并步的甬道左右都是没有上漆的原木壁棺竖立到顶,而近处壁棺大开,显然就是刚才被艾罗血气牵引破窗帮忙的神主原棺。
晏师常行敛神白事,看来这儿就是传闻中的神主长眠之地。
收回打量,正好撞上艾罗恹恹病眉却幽色凝静的半阖微眸,谢知唇角一紧,提起白衣包裹的王颅直做起身,“对不住,我这就走。”
“害了人就撒手不管,”
虚眉再微,艾罗倚靠壁棺的身子跟着往下倒,“这就是你们谢家行事?”
谢知赶紧坐回去稳她,谁知她竟无力落沉一滑而至倒在了自己怀窝膝面,低眉紧张之际,却又就此恰逢她一双幽眉深眸自下颠倒望来。
谢知有些慌。
‘啪嗒…’
细想未深,湿透雨水已滑过发梢跌落艾罗惨白脸颊,谢知忙推手将她再次扶靠壁棺,这人却依旧靠不住的往下倒。
“姑娘是还有所吩咐?”
鼻翼寒香入扉,谢知已目做回转,镇定稳住了这一时半会儿其实谁都走不了的局面。
“师傅留了好些年的宅子今日毁了,我更擅用长眠神主坏却医馆名声,斗得还是皇家亲军周应亲卫,敢问这位提着王颅四处跑的谢家祀主,你觉得我这小医倌儿……”
身体仍往谢知扶住自己左肩的右臂倾注重力,艾罗除了看起来确实旧疾在眉,幽眸瞳中还真有些迫许意味的看着谢知,“应该如何吩咐才好?”
师傅?
猜测一想而深,薄唇也做泯然,谢知再道,“艾姑娘,再待下去,谢知只会累你更甚。只有我去引开他们,姑娘才有机会逃出去。虽然这并不能解除姑娘以后可能长期陷入周应亲卫暗追的命运,却已是谢知所能做的最后弥补,万请谅解。”
“累吗?”
面对艾罗另有所指的轻描浅笑,好看的凤尾梢眼皱眉再翘,鬓角雨水便也一路蜿蜒浅壑的落了颈。
“我倒是有些累。”
目光不知怎么就被那一线蜿蜒流淌所吸引下落,而在那单薄一盛滴泉的肩胛玉骨微做停留,艾罗心想这人此时眸中清澈如泉,思虑也极为清晰的还能反过来试探自己,只怕身份不假之余事情也果真能有些周旋余地,遂是幽眸扑闪着歪住了头,“你坐过来,让我靠着。”
“……”
本就是顺着猜测以陷入‘暗追’境况引来的一句累己之言,这后话之意谢知又怎会不懂?
再当这恍若旧识的自来熟一出,她也就只能转靠壁棺全力承靠来自艾罗左肩的无力依靠,而这一靠,那从接近一开始就时来隐现的冷寒异香又自于两身环靠的间隙愈发浓烈,郁郁娆娆的让人恍惚觉得她们真的已经认识很久。
“自大昭覆灭,谢家分割北地白鹿、南地建康两系,谢家守护夏王朝已有七百四十三年。今日又是官家老儿亲至祭台接迎你们谢家海船归航,身为两谢祀主之你,”
敛了远山黛眉,艾罗自腰间囊袋取出白色药丸塞往谢知嘴边,“是为什么会陷入提着官家头颅冒雨奔逃的境地?”
递来药丸的指尖正在轻微颤抖。
谢知心中忧虑更甚,以事挟人是下策,以情惑心是上策,这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近举动频繁出现,无疑是在以情惑心的任谁也不能再去做那明面上的拒绝,遂是沉默着取下药丸捏在指尖,低头并不往嘴里送的道,“若说谢知并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姑娘信吗?”
“信。”
回手慢慢系紧着腰囊,艾罗仍有些呼吸起伏不定,“所以你更该吃了它。也所以,你更该告诉我这个冤死鬼你所能记得的一切,否则我可真是太冤。”
“……”
自己顺着这姑娘台阶下来,这姑娘又何尝不是一顺而顺的不曾断了试探?
抬眸看往地穴顶部干燥且无沉灰跌落的封层,显然上方并没有陷入被大肆搜索的境地,谢知再道,“姑娘有暇闲谈,可是对这神主长眠之地有着绝对的安全放心?”
“安全吗?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艾罗仍在噙笑,似乎对此刻困境毫不在意,“不过是因追你的人是郑周,便不得不让人猜测这位周应公子一定会牵扯更多人进来,自然就还有些时间容我们想想这怎么叫人不累的法子。”
谢知抿了抿唇。
对事发真相的试探似乎在自己避重就轻的情况下抵达瓶颈,这姑娘便也利落,不仅顺而回跳先前‘累’与‘不累’之题,还把对郑周的身份判断直做挑明,显然也是在告诫自己,她对自己谢知的身份也是有所存疑的。而不同于其父三司总马挈国公郑先隆以威仪权智摄邦,郑周向来行事无忌,艾罗所提也确是她心中所忧。思虑暗过,她轻了声音,“敢问姑娘,令师真的只事死人?”
“除了你我,”
斜过幽眸余光,艾罗似乎看了眼谢知,“这儿难道还有活人?”
“那么,恳请姑娘在死更多人之前动手杀了谢知。”
好看的凤尾梢眸平望前方壁棺,谢知非常平静,“这样一来,在既得我命以及官家王颅完成复命的情况下,郑周定会顾及晏师之名,无损姑娘性命。”
艾罗微愣,心想这丫头跟自己你来我往的缠了一路,怎么就突然转了锋机?莫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顾虑不成?但除了谢家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新的顾虑?而搬出师傅之名......
于是回收余光再弯嘴角,“传闻谢知是以七岁之龄生夺上任祀主之命的天选之人,怎么今日看来,名难其实?”
“……”
生夺……
转往这人斜靠肩头的湿漉发顶看上,那捋殷红发带忽然夺目,谢知心有恍惚,转而愈发坚定,“我身陷至此,唯有置死方能及时止损,再由晏师之徒动手,那天下之大,便再也没人会把这件事情彻底追查下去。姑娘由此脱困,最为良机。”
“虽说师傅的名头是有些大,但大至于此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见她语气还是如此执意而目的统一,艾罗心想这丫头莫不是又发了疯,还真把她艾罗的命给上了心?可又怎么能够呢?这不明摆着是要甩尾栽赃的还是为了保全她谢家?可不都说你只是两地谢家为了维持表面平衡而设的傀儡之主......
遂是自其肩头撑起,“如你手中头颅为真,今日死的人便足以超出任何人预计,那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持续死去。祀主做为谢家人,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死了而谢家还在,那么杀了谢家祀主你的我,又怎么能算是……”
艾罗彻底坐起,随之侧来幽眸竟异常平静,“脱困?”
“......”
梢眸对迎幽眸,谢知忍不住掐了下指尖,“姑娘是在说,我既不能算做该死也不能算做不该死,只能算做一饵而已。而做为一饵,我不能为自己的命做主也不能把这命轻易的给予姑娘,否则姑娘就会成为我之罪替,作为谢家人的我不应该想不到这一点。因此姑娘所疑,是在断我谢知本有心来此,只为令师。”
艾罗略作一笑,“都说你谢家权倾千年皆因我师,如今谢家又深陷‘青衣祸国’之境……”
“没有!”
彻底攥紧手心,谢知打断艾罗说道,“谢知既不知今日事之起因也不知谢家背后所之图谋,姑娘即便不信,也并不能有更好的法子脱身,与其死在今日,不妨就替谢知做一回饵去,只待令师出面,一定会助你彻底脱困。”
“不过猜猜而已,怎么就还急了?”
一晃而过的把这人情急失态纳入眼中,艾罗扶膝而起,往前走过半步侧身弯腰,拧着衣角湿重雨水说道,“谢家祀主,你想保全谢家是本分,我替师傅思危也自在情理,但如今谢家远在千里,近你咫尺的也只我艾罗而已。你不妨与我再想想,如今还有谁能保我正大光明的走出这有间医馆,又还有谁还能冒着‘青衣祸国’之大不韪的去保你谢家,而不妨再想得深一些,究竟还能有谁能令今日践踏万人枯血之人畏惧如斯,竟需要用你谢家祀主做饵来引……”
“你......”
这毫无防备的家常举动终究没能让谢知再忍心涌,挑眉情切而至,而其口中之人除了其师晏师,又还有谁能做到她口中之一切......
“医者固有断症本能,”
谢知表现出的心切涌动并未带动艾罗如何异样,自顾拧着衣角似是正在说着平常症事,“第一眼见你,你身上就有着某种不自控的血脉涌动而眼眸不定,显然是魂不在体。虽然我还不能断它是症事疾,但作为晏师之徒,师傅事死如生之念常犹再耳,因此你今日之所害,必将止于......”
一眼幽眸又来,那唇间一点含珠便也一做轻抿。
“于我。”
藏棺穴室的向东深处,可置放一人宽的狭长神案周围雀灯惨暗。
“这面具是师傅的,也本是留给我的,但我嫌弃它丑,从来不戴,当然也是没机会戴它。”
将红色面具系带绕到谢知耳后系着,幽眸再扫其隐在磨损痕迹下的古老祭纹,艾罗言语微俏,“搭着你,倒是合适。”
“没机会?”
两个人身量差不多,但坐在停主神案再被艾罗圈着双臂绕到后面帮自己系着面具系带,谢知自然油生一种被其照顾并矮了她一头的感觉,却又不想错过这姑娘心思情绪的以防再入其后手藏中,于是就躲在面具后面把她所有的小表情都放肆收纳眼中。
“对啊,没机会。”
系好具带的指尖自面具侧颊滑过下颚,艾罗转往身后一墙壁橱小格子里翻找着什么。
“是吗?”
锁住艾罗纤细背影,悬坐神案的脚跟也跟着落地,谢知开始扶住面具往前小走,“世行饿鬼,见女貌娇,心性动之,以不食央女同归;女见鬼饿,叱鬼舍生,非天道为,以自死求鬼食生。姑娘以为,令师是鬼……”
指尖压住面具下颚边缘,谢知轻了声音,“还是女?”
翻找动作停顿,艾罗侧了点儿眼角,“祀主何意?”
诚挚不懂皆在那侧过来的幽眉眼角,只令人恍若撞上无力飞絮,心间怦然跳过意外之余,谢知也迅速做那心绪稳定,将踏出去的小半步乖乖退回原地,侧眸躲着她道,“也不知是谁起意,拿这么个任性胡口来说令师,姑娘就毫无印象?”
把躲避收入眼中,艾罗转回去继续找着东西,心中却想这谢家祀主果如传闻中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自己话都挑明至此还不肯放手,莫非她还真有除了师傅以外的心芥不成?
遂是唇角一弯,语气仍做无辜说道,“我没出过柳州城,也没离过桐骰巷,师傅让我在这儿等着,我就在这儿等着。可如今……”
等着?
难道!
望着这人昏昏轮廓,谢知压紧了面具边缘,随之梢眸一做沉敛,缓缓闭了下去……
“拿着。”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巧的时机里,艾罗把自小橱翻出来的七寸木质短匕递给谢知,转身又蹲了下去,“世人只知师傅以桃木剑敛神各地,却少有人知她本用刀法。有它在身,知些根底的人便不敢轻易去摘你面具确认身份。”
刀法......
梢眸静止,唇角再做一紧,低眸入手间先是短匕木质桃香入闻,再是三寸短柄润光温滑,一看就像是用过很久的样子。但其四寸刃身无锋,又怎会是什么防身利器......
“再有。”
再提柜底一四方暗纹铁色雕花提匣转放神案,艾罗催动机关打开道,“这是颅匣,多为死刑场断头神主所用,今日先借给你用。”
“……”
双眸一触,艾罗已经意识到话说得不对,扭头对搁在案桌仍用她白衣包裹的官家王颅鼓了正经语气,“是借给你用。”
默然收纳艾罗侧眸躲避尴尬的小表情,再由她打开白衣包裹捧着大夏朝第二十八任君主微生卓的头颅放进去,谢知才又说道,“姑娘也恨着官家。”
“到底是谢家人,不过语气重些,也便替他讨起理来。”
合上机关,艾罗把颅匣整个推向谢知,“自这位君卓帝沉迷黄白丹术以来,你谢家已于望海港两次出海。不提十年前那没有任何结果的一次也罢,今次倒还真带着船回来了。可自那鬼船徘徊港外三月不入,阴雨连绵持续至今,上船探明情况者也接连无踪,祀主你也本应远在京中......”
“……”
推过来的颅匣加速了谢知的异样入心,面上却更做平静,“闻市有鱼,趋而往之,以谢家作为引诱令师之饵,确是如今一石多鸟之局的上上之选。”
“……”
这丫头是在间接的承认她谢家的确是同师傅有所相关的吗……
侧身将这一步刹那的紧随逼迫放弃,艾罗转靠神案平望对面壁橱,努力忽略着谢知或可能已有什么打算的猜测,“听着,既然追你的是郑周,那在挈国公没有确切把控京都风原局势之前,疯老儿的死讯绝不会传出,这足以稳定你谢家在明面上的蛰伏不出,而只要谢家自己不出手,便也没有旁人的可乘之机,你的担心无疑是有些过早。但既然死讯不传,今日的望海港便已注定死局,而在柳州王城之中,柳王垣拓不管事,王长女垣容虽有些济世之相,却也于今日代至海港,恐难幸免,所以……”
余光并没有放过谢知动静,见她愈发沉静而思有游离,艾罗话也放慢了下来。
“所以,”
无声转步,指尖也随之轻抚案上颅匣铁纹,谢知言语缓缓,“姑娘并不止于阻止谢知害死更多人,对吗?”
“不然呢?”
眼角一顿,艾罗已把心中猜测坐实,于此回余光双手撑在案边,低头晃着脚尖儿说道,“我身子不大好,要来来回回折腾的逃,那自然是累,唯有顺水推舟才能省些力气。而这世上或有可能平白无故的害人,却绝没有平白无故的帮人,就算是助人为乐,那也是以一个‘乐’字做为前提的。因此,今日的‘晏师’之所以是‘晏师’,一定是因为有我这位晏师之徒在你身旁才能叫世人断定于无疑,我也会在你走出这有间医馆大门后一直跟在你身旁,直至真正的晏师出现。”
“真正?”
谢知转眸,正好一眼沐浴侧颜拢光,那正是自面具狭小眼缝透来的一拢艾罗偏眉怀想。
“自柳州垣拓封王,谢家初次出海,师傅就再也没有回来。”
昏暗拢光随着艾罗侧颜转正而盛艳,斜来幽眸却几多深暗,谢知就看着她带着一种恍不自觉的无我意识抚上自己所戴面具的下颚边缘,“我已经……”
“等的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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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新的开始。
首发三章,卡点晋江抽风,白天再发剩下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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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啊,回头才发现8·9这两个字总是会被和谐.....我的2020年1月1日的发表日期就这么给破坏掉了!!!!
强迫症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