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肉墙之后的谢从容原以为会落入窒息闭气之境,不想一片冷香拂面,却是艾罗一路左手血线而右提软剑的立在一地满是妖娆诡异血线丛生的幽暗画面里。
冷暗的幽蓝深光大部分来源于洞穴周围的点点崩裂缝隙,仿佛是正处于某种支架即将崩裂而仅仅皮肉相连的一团花球里,冷香馥郁浓烈,也不知是来源于艾罗本身还是那些恍如海底深藻般一缕又一缕粗如两指而缠绕丛生的凝聚血线上。
温度开始骤降,谢从容赶忙上前一步解下灰裘披在艾罗身上,却在一步刹止的间隙发现正处于艾罗脚下的血线丛生正缠绕着掩埋一物。
“先生......”
那物什大小形同木棺,条形棺口早已破损不堪的被血线缠绕覆及,而在血线覆及棺内所在之处的一具女性尸体上,正是灰白似如死鱼之皮的一张‘谢知’之脸。察觉到这馥郁冷香正是来源于这棺内,谢从容有些压不住齿间轻颤,尤其是指尖所挨这人,本身也有着这种冷香于馥......
“难道你不知道我这具身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吗?”
软剑沾血的抵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谢知’之脸阻挡着血线对其的最后掩埋绞覆,艾罗左手血线再为挥洒至洞穴各处缠绕丛生的血线丛生上,而随其血色四溅,丛生缠绕的无数血线便再为剧烈绞覆滚涌出一具又一具的破损棺具出来。
恍如站在蛇窝云端,随着一具又一具的棺具被血线翻涌带出来,一具又一具灰白如死鱼的‘谢知’尸体也被带了出来,馥郁的冷香开始浓烈于刺激,谢从容遮住口鼻,扫着这几乎不下百余具尸体堆涌的惊人场面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谁守着我这具身体十年,”
不着痕迹的自谢从容还按着的灰裘下方滑开,艾罗幽眉再深,握紧左手挤压伤口血色的再往里间步走如深。
“谁就知道真相。”
堀城李家。
三更夜雨方歇。
“太公。”
十来岁的少年轻甲在身落于清新院庭,同夜坐檐下独煮温茶的白发老翁行上一礼,“世子出行不便,自入城以来都未曾同太公见上一面,实为愧疚之至,特遣左宗前来一礼,还请太公勿为二公子忧怀过甚,务以保重身体为要。”
“明日出城,谢家必有反扑。”
白发老翁正是堀城李家家主,李林道与李林泽的老父亲李幼年,此刻须眉微敛而侧倚坐榻把玩茶盏又道,“他是来问计的吧?”
“太公明鉴。”
左宗伏膝跪下,“江源来历不明,凤鸱也出身北荒,虽两人都说是承王女之命而助世子,然未有王女亲见,世子又身处戚子夫人眼皮之下,实难为触或为信。还请太公明示一二。”
“其实你要来,这第一步就走错了。”
李林泽下葬不久,李府仍有素缟于梁,乘此时廊下微火如缕,实有孤旷之觉,而自垣祁领兵与戚子夫人入城以来,李幼年就一直于长夜孤坐等着人来,可直至这出城之时,方才等来了这么一个侍从,实在让他有些心寒。然,终究还是来了。
“世子仍幼,”
叩首于地,左宗伏言,“还请太公多容些时间。”
“是该给些时间的。”
须眉往这侍从一转,李幼年道,“弄夫人真的是世子亲手杀的吗?”
“......”
伏地之手微有一动,却尽力维持原样着左宗再道,“夫人与伯房大公蓄谋已久,实为该杀。世子又向来亲近王女,事事皆以她为榜样,诛杀叛逆一是顺公二是顺心,虽以血亲亦不能免矣。太公切不能质疑世子为公为正之心。”
“......”
注视此子良久,李幼年终是茶口一抿,吞咽冷茶而道,“本来呢,前一门亲事我也是应下了的,若不是林泽突然改口,也算是家亲同隅。如今泽儿已去,我见着你们垣家也总觉着空落着的慌,往北乐城有堀氏远亲一族,他若有心,就去求个亲吧,省得到了京,又得有人去操这个心了。”
“是!”
得李幼年松口,左宗总算松了一大口气,而由李家主亲,即便是挈国公反对,也不会在当着京中正挽危难于万一的李林道面前去做如何正面反对。乐城更是陌东南北过泗水河河要塞之地,自来有重兵驻守,如与其结亲,垣祁背后也算有了靠山之地。即便来日身困京都风原,也能假以归亲之名而脱困,不得不的说李幼年这一招棋正下在了所有正看着垣祁之人所谋的要害之地......
只是自己此来,戚子夫人定然知晓,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一手呢?
“明日出城,”
仿佛是早已预料左宗会如何想,李幼年须眉一偏,自顾去斟茶倒水又道,“我会去送你们的。”
“多谢太公!”
左宗再叩一首,有此一言,便是说明李幼年会亲自在戚子夫人面前呈上与亲之事,那么戚子夫人恐怕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但如此一来,今夜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左宗忽然跪地一转,后腰三尺直刀已然出鞘横挡如面的退至李幼年身前,却听一声金戈交击,直刀已断而左宗眉心沁血,然就在这眉心血染断刀之际,又是一寒光薄挑其面逼退攻势而刹入一矮小人影护在了两人身前。
“是你?”
望着那一退院墙高立而负手低眉藏于大帽檐下阴影的黑衣劲装青年男子,左宗又把沾血之眉平望前方同做黑衣劲装背对护住自己这方手持长短剑大约只有·八·九·岁年纪的女童道,“你也是......”
“还要动用谢家人来杀我,”
粗粝指骨按住左宗肩头打断他话,李幼年斜眉盯着院墙高立的青年男子道,“看来是如传闻的那样,谢家人不仅杀不绝,也会在危险来临之际化于万人而藏,而也有着同以万人为其替命受死,只等适时之机时再为崛起。你们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奇怪能力能让这么多人都肯为你们......”
“去死?”
“凡人已死,诸神为立。”
院墙青年弹身而起,眨眼便飘落院墙而去,然随其一落,又有数条黑影自院墙一跃而进,数步便是再攻而至。
左宗立刻去看那女童反应,熟料她一言不发而脚步变幻提冲,人根本就不顾而至的齐攻越墙而下,似乎目的就只在那大帽遮檐的青年身上。
心道一坏的左宗立刻反握残刀一扑李幼年滚入素缟厅堂,同时出刀打灭厅内烛火。
齐攻而至的数条人影随扑而进,只听簌声齐发,黑暗厅堂内部一阵箭雨闪烁寒光而来,数十名压弓欺身的府卫打扮之人立刻提刀冲出与其短兵相接,场面混乱方起,又有一黑影大步流星的越过乱场庭院而踏檐翻滚而去。
“江先生!”
自厅后内院扶住李幼年刚起,左宗就冲廊下一身着褐色衣衫的中年男子面呈愧色不掩,显然是为之前在李幼年面前说的话感觉到难堪。
“不必介怀。”
江源面容沧桑,直同李幼年一礼又道,“太公所虑不错,谢家伫立千年不是没有极危之刻,每当这时谢家都会有假替身份者替其担罪,并化整为零的以其假替身份者的原本身份渗入其中而活。如今谢家以不预天火获罪,即便是戚子夫人也保不了谢重,但因其弄活颅匣官家王颅之术实为瑰奇,戚子夫人肯定不舍其罪获死,故而我等才冒险行下此局以诱出谢重为重,还请太公体谅。”
“只怕还有那孩子吧?”
推开左宗的李幼年往前一步迫压,“她的手法我见过,是谢家人。”
“目前还不能确定其身份,”
江源往后退上一步,“但凤鸱出身北荒凤政军令,极善追踪之术,待他回来才能得知其一二。”
“......”
谢家盘根复杂,一朝隐于市恐怕就再难根除,这江源自柳州混入垣祁所调用的府卫兵中便逐渐有所锋芒迸显,如今又同北荒凤政军令之人走得亲近,实在难以让人揣测他的身份。默然注视这人沉思一阵,李幼年又道,“巫州之水已入柳州,听说是你早有防范的提醒垣偲老儿往北取以山湖之水所用?”
“是。”
江源奉礼,态度十分诚恳。
“那么,这到底是你们江家的切命之术,”
李幼年在袍袖下面磨了磨指骨,“还是你们谢家早有所盘之局?”
“太公试探之心无虞,然江源侍奉王女之心也为天地可鉴。”
江源一跪,“此去赴京之行,江源与凤鸱皆会竭尽全力,不论是谢家来挡,还是朝中所虑,江源必定会为王女开辟通达之路。”
“她是一介女儿身,”
李幼年敛眉,逼迫之步一转,漫步踩着前院不时传来的金戈惨叫之声缓缓走过江源身边步入内院庭中,“无嗣可传,无庭可坐,有什么值得你们为她奉诚一生?”
“人所相信的,永远是不会威胁其信仰并能为之拥有希望与继承流传的存在。”
江源就地跪转,“无庭可坐是女儿身,无嗣之传却寄希望于垣祁,人们不仅会因她女儿身的无威胁于庭去信她奉她,也会在她一介女儿身之后看到垣祁身上的继承与希望,太公不是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这一点的吗?”
“星夜璀璨,谢家怕是就要如这暗夜之星一样,永远的映衬着即将到来的白日灼光。”
长叹一口气,李幼年负手仰望雨后夜空,“得空了,就去李家城外的宗祀祭地看看吧。”
“......”
看破不说破的叹微细语似乎还有回荡,江源伏地也是叩首一拜。
“多谢太公。”
紧急追跟而出的凤鸱自认为轻身身法也不算弱,但在比及这一大一小的两人时方才知道自己的猜想有多狂妄,好在白头鹞鹰一直当空尾随其迹不落,才得以勉强追随其后不落,直至出城向西小三刻钟鹞鹰开始盘旋不歇,他才缓下速度来的压住动静小心接近着。
透过夜光接近林中的过程发现地面有些腐败香火以及烂于雨后泥水里的纸钱片叶,又有些林火焦炭气息扑鼻,凤鸱就已经开始猜测谢重是在故意引着这小丫头来到李家的宗祀祖坟之地。而这祖坟之地不日前也正被天火降骤巫州王树之时的白日流星波及,方圆百丈都被炸了个巨坑,还有什么好查?难道又会是那日在曈昽见到的什么鬼东西突然冒出来的不成?
“你本不该来。”
两人技击高于想象,凤鸱压低身形趴在巨坑碎石的边缘,只见两人对峙立在巨坑中心的尖锐碎石峰上,谢重正压低帽檐的冲着那女童又说道,“更不该以这种面目而来。除非......”
“我感觉不到她。”
女童说道,“这才不应该发生。”
“这么说,”
谢重微有沉吟,“她不仅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也采取了你也应对不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是。”
女童又道,“她跳进熔浆,尸骨无存。”
“够狠。”
谢重微有一哂,“你可以去白鹿山庄看看,毕竟哪儿还有一具......”
话于于此,谢重忽然抬起帽檐一祭右手短剑,压声而喝道,“你是谁!”
“......”
女童忽有低眉,再是轻讽一笑,“这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不是可以说明诺亚也曾于白鹿山庄阻止过她的自杀?”
“......”
握持短剑的手一转,谢重缓缓一扯帽檐甩开,露出一张眉峰尽露的锋利之颜来,“你是......”
“谢知。”
谢知?
趴卧巨坑边缘的凤鸱震惊于心,而在呼吸急促的一刹,诺亚也一转回颜的盯着自己,那似如凤尾提梢的稚瞳眸中也正是......
烈青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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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州三合者完,州外自然是三线纵横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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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聚也许不远,也许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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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稚又怎会是置一城之人于彻底不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