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王女容以罪证之身同巫州谢氏赴京,本应直赴十州之叶城,却于曈昽转道私入柳州,名以祭父。
时民有罪议,亦有亲议,后曰于巷,正因此其私祭之举惹来天道不平而民有愤议,故夜雨骤降致望海台海蚀而陷,内城河湾汹涌而海入半城,整个望海港乃及祭天神道也因此......
沉湾于没。
抵达叶城之时,已是九月十七的早上,秉了城卫来时身份,这人马便各自匆匆分头报了信去,再至垣容谢云冲抵达叶城郡君府院,玄服特使韩承义以及柳州垣偲在叶城府君寥邈同的主持下一同等候堂上,青雉自也是在的。于此会晤行礼告坐堂左半柱香后,滁州怀宁王所派鉴君司谈之以及东洲汀山小公子费敖也自踏门而来。
韩承义三十来岁,以一派内襟大红外披玄服而带扣衔玉白净无须的内臣模样独坐北堂矮榻案后,姿态端正的看上去毫无偏颇之嫌。倒是一直等候门外廊下的叶城府君寥邈同一脸藏不住的喜色逢迎,亲自迎在了那二十来左、星眉目沉一身挂鹤海纹文佐玄服的司谈之身右,却又没忘了同那高髻小玉冠,平眉扬眸的汀山小公子也去了示意。
“这就是容哥儿来是?”
玉冠在顶的费敖还穿着纵马耐脏的深灰收袖之骑服,马鞭儿也还挂在腕间的就冲到了位于左案列首的垣容案前一行礼,“早就听说哥儿是我等一辈最争气的,敖便万分求了舅舅允下此职,特地赶来的!”
“外人谬之,让小公子见笑了。”
兴眉不掩的少年唇红面玉,垣容也知这位费敖虽不过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却已是受尽东洲王宠爱亲自写以诰书入京邀以国名封地之人,只是叶城本是庸州滁州及柳州三界共鉴之所,他本应是在下一三界卫潍城或是邶城出现才对。
“何曾!”
见垣容起身行礼,费敖眉梢再是一喜,却又眉角忽是一转,蜷起马鞭儿指着搁在垣容坐垫右侧一三四寸大小的八角精雕盒子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柳州最闻名的萦鱼盒子?听闻其看似虽小却分有内里七层,每层更有以明州之雪冬藏冰镇的雪幽萦鱼生食一片。那雪幽萦鱼又每年只过望海湾半日,极为难得又极挑食用之机,非是柳王大夫人身边的嬛娘出手,那决计是吃不到最上乘味道的。可惜可惜,柳王故去,望海港也陷于海涌下沉......”
话由于此,这小公子当即眉梢往后一缩,更鼓着腮帮闭上嘴的往那堂中诸席一行礼,埋头就往自个儿那挨着门口的左末之席给乖乖坐上了。
“小公子这性儿生来洒脱,说来是没少惹得东洲王担心也是,却也时常得以州王赞许。”
费敖这势头转得快,心知肚明的在场各位皆是眉目往后退却避及,却有一派端正斯文的司谈之接来行礼,一眉星目锋锐所指,更是一礼于上后而停于垣容之前,“总说是正因公子心怀无拘,纵是有那么些攻于言计算于心的在公子面前儿都做不了数,只如那滴水小隙落入天河海流,与为同融便是了。”
“公子心怀坦荡,言行无愧,”
面对司谈之的有意指见,在场之人又如何听不明白他是在说这汀山小公子恐怕并不如此时所见的莽撞与无知,只是明眼人儿都在避着虽然早已知晓的柳州眼下正在发生之事,受以司谈之直指的垣容自然也不会蠢到把这弯儿给就势屈接,于是埋眸回礼又道,“自有诸公见证如是。”
除了名不见传的国公特使韩承义以外,此间之主都曾有过外传之名。
费敖本是东洲王平介亲姐平氏王长女之子,虽无世子继任之权,却也正因这无任之权而让东洲王对其偏爱愈甚,少年得以公子之名更是比自家亲子还要多授以封地,自是惹了他州王下贵子眼红攀附,小小年纪便多次受邀游旅州外之地而结交甚广,与堀城李家也是关系颇甚。司谈之则是滁州怀宁王下家中散士之子,因其天资不凡而被怀宁王俞牟看重,自幼教养至今虽只得一三郎文验校书之职,却是怀宁王身边最不可少的谋士之一。寥邈同更是以河东一下放郡君上任,不过三年便把这三洲交界之地管理的颇为繁盛,为人十分圆滑却处事十分谨慎,若单是以他一身不出奇的样貌而对其藐之,怕是也要吃些苦头的。而更要知道的是,出任于各州交界之所的郡君皆为风原直隶,若不是国公特使所在,眼下场面最能说话的便是他寥邈同了。
但就垣容来看,此三人都是背后有着棋手而处于前场的推砌之棋,并不是那么的不好对付。倒是那一直端坐堂上不言语的韩承义才是她此行最为小心紧要之人,只好在的是,现在的韩承义应该是要比她自己要更急却一些的,毕竟这汀山小公子一不遵律而来又是一来就摆了个看似蠢傻实则精透至深的局面出来,定然是会让这本想坐山观虎斗的韩承义去好好的琢磨琢磨这小公子的来意了。
既然要琢磨,那自然是需要时间,收礼于矮身拿起那精雕八寸小盒再为奉平,垣容道,“此盒乃我昨夜离府之时,向来知我喜好的近侍于门口一直等到我出来才趁着送别之机偷偷塞给我的,说是嬛娘病重恐不能久矣,自听着我要过柳州入京时就在盘算准备这盒子了。原本是已经遣人往叶城送了,只到了叶城听我早已分道回于府中,那府卫便又换了马匹一路紧赶了回来,累得就倒在门上歇了许久才是回了家去。我听了很是动容,却也无法再去看往嬛娘,心中忧难甚之,更是难在这样的境况下再去享受这一份动容。现在的它于我来说,咽不下去也丢不出去,想着任它再过几日的烂了下去,我也就好把它收拾收拾,留个盒子在身边也是。可我似乎却忘了,它本是就所有往来柳州之人都曾倾尽财力也想要得到的一份难得之物,就算是放在此地诸公眼中,也是会有着人......”
环视于堂,韩承义在上,寥邈同也已回到右首而司谈之右末,中间则是一直无言无声似乎毫无存在感的青雉,但以她的样貌与举手投足间都无不锁人眼眉的无声之惑来看,垣容早已不难想象在这满场心怀各异者之外的费敖会在抢了原本属于谢云冲的座次之后会把目光投注于哪里。
果不其然,在自己奉着萦鱼生盒转向左列这边时,除了垣偲为避忌身份而同自己并无过多目光纠缠的端正眉顶外,费敖那不断借以饮茶之举而把流连目光放肆于青雉所在的小动作就全落在了自己的眼里。
小瞥一眼看向青雉,这人自是立刻察觉,短而相促的眼眉相触之机,她自是甜而笑泯的全堆在了脸上,便听‘哐当’一声,正是不出意外的,是眼角余光所在的费敖正手忙脚乱的挪着坐榻地儿,躲着那已经湿了大片的茶水四溢之案。
心意互通之际,垣容便趁乱声一转目光而看费敖,平声再道,“想要分食一羹的。”
正慌忙躲着茶水乱流的费敖当即一顿,抬眉看准了垣容。
只此一视,垣容心中便是悲喜难言。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青雉故意以‘色’之为动的引发了费敖于心绪放松之际而因自己骤然一句‘分羹’之言而表现出来的真实之性,但确此是少去了自己再去试探费敖其性一环。然最重要的是,这一看似是让费敖藏不住自己的诱引并不仅仅只是让诸公在看,也是在让她垣容来看。
她想让自己知道她不仅早已知晓自己在望海台下所做的过去之选择,也更知自己未来之选择,而在这未来选择之中,她青雉不仅有着推及自己本性所现之能,更会将此顺以自己之本性而成就以波澜。
她垣容……
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落个通关鉴印罢了,哪儿又得什么分的隔的?”
韩承义温吞吞的在北案抿了口茶,搁着茶盏望着那厢被费敖霸了位置只得站在垣容身后的谢云冲道,“往来奔波苦久,委屈先生呈上金札,某家也好做了见证,让王女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虽是被霸了位置只得站着,可看了一番好戏的谢云冲早已心满意足,便依言自怀中取出金札往上一奉道,“特使既不怪罪王女私行,又能体量王女往来劳苦,实为国中之幸。”
也不知谢云冲怎么发的音,这‘国中’二字听来竟有些‘国公’之谐音,一时在场诸人连忙都噤了声,各自面觑一阵的赶紧也把自家州王金札取出,谢云冲便是各案走上一圈的拿了金札放到韩承义案上。至此,合着巫州金札以及青雉所带去的庸州金札,加此际滁州柳州东洲之三,案头便摆上了五记金札。
各州金札自是早落各家州王之鉴,巫州金札不仅要一路过十州而落七城之鉴不说,还要同各州州王金札同鉴,是故这落鉴之法也得巧妙,算是十分考验各处州界之所的郡君功力也是了。便看寥邈同净手之后取出叶城之鉴同各案展示鉴纹确认真假之后,再而跪坐韩承义首案之西,大袖卷敛的先是取出巫州金札展开,再取庸州金札及柳州金札做以比对之后,便依着曈昽落鉴之地先放庸州巫州金札,再将柳州金札补其缺位而置,这才拿取叶城之鉴错开曈昽旧鉴微许毫厘位置的落了鉴上之鉴。
柳州之鉴之所以不在曈昽落,也是因为州界之地多有共州之所,故可任选一城便是。
像那东洲之地本西临柳州而西北临滁州,再又东北接望州,便可在卫潍城以及邶城任一落鉴,却是不能在这叶城落鉴的了。是故寥邈同便在鉴过司谈之带来的滁州金扎后就收了手,并亲手将这东洲金札奉还到小公子费敖面前道,“公子,州界共鉴之事并非儿戏,邈同身为州界郡君,实难为各州造以乱由,便请公子奉此金札于卫潍城或是邶城,由其郡君落鉴才是。”
“倒是我的不是了,府君勿怪勿怪。”
金札收的很是利落,费敖更是当即起身就往垣容行礼,“既然还有三城之地才走得出东洲地界,敖可否能求使君准允一路护送之至,成全敖这仰慕王女之心何如?”
仰慕王女?
谢云冲忍不住背对暗中的翻了个白眼,这堂上是个人都知道你把眼睛往哪儿搁来着。
“公子无拘,某也算见,只是赴京之名仍是罪名,公子若还念得州王一二,当做考量。”
扶膝而起的韩承义招呼着谢云冲收起金札,“不过某家也无权干涉公子何如,只要不涉我等赴京之行,某等都绝不过问。”
“……”
费敖一愣,接而便是一喜,忙是行礼道,“那就明儿个见了!”
这小公子既去,那司谈之也站起身来告礼,“戚子夫人方离堀城,不定会在沛城之后遇上,王女能避还是避上一些的吧。”
“多谢郎君挂记。”
垣容行礼,目送这人出去之后才是对着一直陷于沉默的垣偲身侧跪下,“劳得舅公还为容儿祁儿奔波,实乃容之大罪,此礼不可免,舅公勿要避之。”
终究还是侧步一让的避了这三叩之礼,垣偲更不多言,朝着韩承义及寥邈同行礼道,“便算是垣偲私心,也请使君多看顾看顾这孩儿,柳州必定感激不尽。”
“王女之聪慧仁知,向来是风原栏词之赞源。”
韩成义回礼,“府君不必多虑,风原定有公断。”
垣偲再礼,便是挽袖大步走出堂外,并没有看见垣容于一跪地起身而端望看其背影远去的静沉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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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还是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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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垣容的悲喜难言,那自然是下章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