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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檀第二日从宿醉中艰难地苏醒过来,发觉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卧榻之上。
    小虹早就准备好了醒酒的药汤,端过来让谢檀饮下,一脸喜色地汇报道:“昨天是相国大人亲自把夫人抱过来的!而且相国还在这里待了好长时间,说夫人醉酒了睡姿不好,会踢被子……”
    谢檀喝汤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
    小虹立刻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夫人醉得不省人事,相国大人后来还是回凭风阁就寝了。”
    谢檀喝完了汤,脑中的记忆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她杀了黑二,情绪波动,喝酒压惊……
    然后……
    几个片段和关键词蹦了出来。
    造反!
    啊,对了,顾仲遥说他要造反!
    然后她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说过要支持他?还要发打赏?
    什么鬼……
    谢檀捂着脑袋,昏昏沉沉的,思维一片混乱。
    小虹服侍着谢檀简单洗漱,又吃了点东西,然后领着几名婢女,将衣物妆盒镜奁等物备好。
    “今晚宫中设宴,邀请了三品以上的朝臣和家眷。相国大人一早就派人送来了衣饰,说是给夫人去宫宴准备的。”
    顾仲遥让人送来的那套衣裙十分华贵,但色彩并不张扬,里层是霞影纱的胸衣和白色烟罗纱裙、外罩银底牡丹曳地长裙,只腰间一条绣着繁复暗纹的绯色锦带格外抢眼,将谢檀婀娜的身形勾勒得风姿楚楚。
    她立于铜镜前,身形微动,曳地的裙摆便立刻波光流动、逶迤翩然。
    小虹用白芷刨花水为谢檀抿了长发,挽好发髻,再簪上一支九帘垂珠的羊脂玉簪,退后看了看,又取了支雕工精致的缀红玉珊瑚步摇出来,拿在发髻旁,比对一番。
    “夫人觉得,用哪支钗更好?奴婢觉得这羊脂玉的,会不会太素了?”
    谢檀想着今晚的宫宴,定了定神,思忖道:“素色的就好,不要太招摇。”
    今晚原书的大女主沐月也要登场,而自己还另有一大堆的任务要完成,所以凡事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这时,门口传来婢女的问安声:“相国大人。”
    谢檀心头一紧,抬起眼,从面前的铜镜中,看见顾仲遥的身影缓缓踏入了屋内。
    他抬手示意。小虹屈膝行礼,领着众婢女退了出去。
    镜中的顾仲遥长身玉立,一如往常的郎艳独绝。他拿起被小虹放回奁中的红玉步摇,握在手中把玩着,一面垂目低声道,“喜欢什么就戴什么,不必忌讳旁人的眼光。你是我的夫人,就算戴金冠也不足为过。”
    谢檀从铜镜里偷瞄顾仲遥,见他正抬起眼来,连忙低垂了目光。
    顾仲遥见谢檀沉默不语,瞥见镜中她眉目低垂着,回想起昨日种种,不觉唇角轻牵,抬手欲将她头上的玉簪换下。
    谢檀却突然举起了手,摁在了玉簪上。
    “不用换。”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交汇。
    谢檀微微吸了口气,弯出一道笑来,眼神却甚是清明,“顾相位高权重,自然不必忌讳旁人眼光。但我做人谨小慎微惯了,不想太招摇。”
    她转过身,一面抬手整理着发髻,一面不着痕迹地与顾仲遥拉开了些距离,问道:“那个……今夜盗兵符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顾仲遥立在铜镜前,手里还握着那只步摇。
    他沉默半晌,侧头去看谢檀。
    谢檀挑了下眉,“怎么?不是说好了会在宫宴结束之前,把兵符拿给我吗?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顾仲遥在原地伫立良久,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将手中步摇慢慢放回到奁中,语调微沉,“答应过你的事,我必然办到。”
    谢檀掰着指头,“在九畹山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两件事,一是救出谢氏妇孺,二是……放我自由。”
    她顿了一顿,盯着自己的指尖,“那……今日赴宴之前,你能不能,先把和离书给我?”
    今夜若是她与赵子偃的计划成功,顾仲遥便会被扣上窃兵符的罪名,由赵子偃带兵出面、直接羁押。顾仲遥如果下了大狱,她总不能还顶着他夫人的身份,继续留在相府吧?
    所以这份和离书,必须在入宫之前拿到手。
    谢檀默然等待着顾仲遥的回答,可是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指,抠着指甲,“那什么,其实,也不是我不讲道理催着要,是因为今晚拿了兵符就要去找沐太尉,一切顺利的话我也就不用再回相府了。反正都是之前说好的事,你肯定不会赖账的对吧?”顿了顿,清了下喉咙,“你要是赖账不给的话,那我今晚就不去了。我不去的话,卫太子肯定起疑,你也就没法去偷他兵符了……”
    “不必说了。”
    顾仲遥蓦然出言,声线中一抹极力隐忍压抑的情绪,道:“我给你。”
    语毕,转过身,疾步走了出去。
    顾仲遥离开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谢檀才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
    屋内空荡荡的,只余下一缕淡淡的盈袖香气。
    谢檀兀自沉默了会儿,总觉得除了这屋子以外,好像还有哪里也是空落落的感觉。
    顾仲遥要造反,要解救那些北延人。
    可她的计划是,要送他进大狱……
    事实上,不送他进大狱,也不是不可以……
    可那样的话,兵符怎么偷?锅又由谁来背?
    赵子偃那边,她又该怎么交代?
    还有那个狗血的系统任务,又该如何去完成?
    谢檀思绪纷杂,把脸埋进掌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小虹来请谢檀上马车,准备出发去皇宫。临行前,几名婢女又再次仔细检查了谢檀的发饰妆容,又在眉心加了花钿,簇拥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车厢顶部垂下的银制熏香球,孤零零地晃动着。
    几案上放着一卷帛书。
    谢檀伸手展了开来,见当先写着“和离书”三个字,墨迹似乎还尚未干透。
    听见车外人声,她将车帘挑起一角,见顾仲遥正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姿态潇洒地翻身上了马。
    他像是感应到了谢檀的注视,在马背上转过头,望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瞬。谢檀松手放下了车帘。
    相府一行人徐徐驶至皇城。因顾仲遥身份贵重,拥有在宫中使用车辇的权力,相府的马车直接驶过了皇城门、宫门,最后停在了大殿石阶之下。
    早已等候在此的宫侍,上前躬身行礼,引领顾仲遥和谢檀前往设宴的殿宇。
    今夜国宴盛大,宫中自是处处金彩珠光。谢檀举目四望,见脚下所踩的宽阔的台阶,是由白珉石所铺建,而殿台廊柱多以赤金所饰,在灯火的映衬之下,显得富贵尊崇。
    阶下殿前,亦有其他身着华服的宾客,衣香鬓影、冠盖云集。朝臣们远远望见顾仲遥,皆笑着上前问候行礼,态度恭谦阿谀。
    顾仲遥应该是很习惯于这样的场合,拾阶而上时,步履沉稳、神情冷肃。待人接物时,态度虽略显得有几分清冷,但颌首致意、客套寒暄,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站在一众官员之中,气宇尊华,甚是引人注目。
    谢檀由宫婢和小虹陪伴着,亦步亦趋地跟行于顾仲遥的身后。
    贵妇人们大多手持绢扇,半遮半掩着面容,谢檀自然也不例外。但因她跟在了顾仲遥的身边,身份不言而喻,没过多久便感觉到似有无数道的目光,或明或暗的,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进到殿内,满目的金银焕彩、罗绮翩跹,莺莺燕燕的宫娥穿行其间,自是不在话下。
    顾仲遥的席位在帝后主位的左下侧,正对着卫国使团的贵宾席。谢檀在宫婢的指引下,坐到了席位偏后、垂着纱帘的地方,放下了绢扇。
    她回首去看顾仲遥,见他被几名官员围住,还在听他们说着些什么。
    正要收回目光,眼前突觉一暗,不知从何处横过来了一柄麈尾扇。
    “阿檀?”
    男子的声音带着激动,“真的是你?”
    谢檀扭身抬头,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
    “萧郎君!”
    她也惊了一跳。
    萧孚这下总算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劈头盖脸把一堆疑问倒了下来:
    “我果真没看错!刚刚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身形眼熟,所以跟过来瞧了个仔细。没想到果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涂州的采药女吗?这皇宫……”
    谢檀连忙拿扇子遮住了萧孚的嘴,“嘘!你小声点!”
    她示意他在身旁坐了下来,压低了些声音,解释道:“其实吧,上回在九畹山,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拿扇柄在萧孚的锦袍上点了点,把话题转到他的身上,“可你不也没告诉我你自己的真实身份啊!”
    萧孚今夜穿着一身绯丝梅纹的重锦白袍,腰间玉带上悬挂着红玉梅花腰佩,衬得人愈发面似白玉、眼若桃花。他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笑了笑,牵起左眼角下的可爱泪痣。
    “这个嘛……呵呵,确实是我不对……”
    谢檀其实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见状遂问道:“你是跟卫太子一起来的?”
    萧孚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本我是不该来的,但我母妃非让我过来,今天下午才刚刚到的鄞州。”顿了顿,朝谢檀凑近了些,“但说实话啊,上次在九畹山遇见你以后,我也确实很想来梁国一趟,寻思着说不定能遇到你……”
    谢檀笑道:“难不成你还惦记着葫芦娃的故事,想跨国追更?”
    “啊,对啊,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上次分别时你许诺过,再见面时一定会把故事讲完的!”
    两人讨论起葫芦娃,一时笑语盈盈。
    萧孚正要再开口,忽觉得有一道冰寒彻骨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脸上。
    他抬起头,愣了一愣,拽了下谢檀的衣袖,问道:
    “你表兄也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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