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昨天她值班，遇到了车祸送进来的患者，左眼插入摩托车螺丝，她和另外一个值班医生及护士好几个小时才把螺丝取出，抢救活患者。
站了几个小时的她有些累，脱下无菌衣就差点倒在手术室门口，是小护士扶着她去值班室休息。
没想到，醒来是在一片树林里，月朗星稀，荒无人烟，她的额头破了个洞。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从树林外窜进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其中一人说是她娘，一路上骂骂咧咧把她提回了这个家。
她脑海中还回荡着‘她’妈洪亮的骂声。“死丫头，让你再跑，现在吃苦头了吧！你以为你是王小丫啊！她爷爷当过兵打过仗，在县里分了工作，人家有钱给她去读书。你有啥，你有弟弟妹妹还要养，你有一大家子，女娃子读什么书。没有王小丫的命，就不要去享那福”
想着这些，她的眉就皱起来，抬手摸了摸头，碰到了被砸破的伤口。
上面已上了药，是这身体的母亲从陶罐子里掏出的几颗青绿的草放到嘴里嚼碎，给她敷到的头上。
那种粗糙的处理方式，让她这个专业的医生难以接受。
可她如今，顾不得这些。
她要理清，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三丫！”正在她模模糊糊的想着时，木门咯吱的被从外面推开，歪着脑袋凑进了个小姑娘。
月光从她推开的门缝里照射进来，让楚云能看到她大致的轮廓。
小姑娘长得非常瘦小，看上去像是八九岁的女童，她关上门，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楚二丫摸着黑磕磕绊绊的走到床边，脱掉踩的很烂的靰鞡鞋，爬上床抱住楚云。
楚云的身子僵了僵，听到小姑娘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话。“三丫，娘说你脑袋磕破了，疼不疼。”
她说着，伸手去楚云的脑袋上乱摸着。楚云急忙抓住她的手，按住她。小声回了句。“不疼。”
女孩恩了声，搂着她的小胸板。“你不要在跟娘说你要读书了，不然娘还打你。你看咱们村，除了王小丫，有哪个女娃去读书了。小墩是男娃，娘才想着让小墩去读书。”
楚二丫弱弱的，小小的声音传在楚云的耳边，让她的思绪更恍惚和迷糊。
这里是个很破败的农村，从今晚被扯着回来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
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全是土房，茅草做顶。而最好的房子，竟是瓦房。
没有一家开着电灯，整个村里漆黑寂静，听得到四周蛙叫虫鸣，偶尔几户人家，点着的也是煤油灯，从门缝里溢出。
那微弱的灯光，像是萤火虫昙花一现。
在这样的年代，还有什么样的地方能穷成这个样子，楚云完全无法想象。
她张口想问点话，但今晚发生的一切，顶着失血过多的破洞脑袋，让她思绪迷糊，非常疲惫。
在小姑娘的小声劝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
第二天，楚云从硬邦邦的床板上醒来，首先听到的，是昨天听到的她妈在门口粗声大骂。
“磕破了脑袋是她活该，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想着跑，怎么没被野狼叼去。”粗声粗气的骂骂咧咧声，让刚醒过来的楚云眼神一淡。
昨晚发生的一切如过山车在她脑中闪过，提醒着她，她真的成为了楚三丫，不是在做梦。
昨天的小姑娘已不见。
她从硬床板上滑下去，光着脚底板踩在泥土地上，地上只有一双坏的稀巴烂的破布鞋。
鞋底是她曾在网上看过已停止生产不知多少年的胶底，后跟还被踩的缺了一块，鞋子上布满了泥土。
她忍着嫌弃恶心，套到脚上，拉开门出去。
木门打开发出咯吱的声音，听到动静王桂花回头看了过来。
“还知道要起来，怎么不睡到日上三竿，你当你是啥有钱人家小姐，就头磕了下还躺床板上要死要活。”王桂花大声说着，把手中的竹扫把往她手中一放。
“跟你姐去把大队食堂和堂里扫干净。”
楚云拿着强塞过来的扫帚没啃声，打量着门口的两人。
王桂花穿着一身粗布青麻衣，衣服裤子都打了好几个补丁，头发乱糟糟的用跟红线绑着。
很普通很大众的一张农村脸，皮黑偏黑，脸上有很多黄褐斑，眼角还有眼屎敷着。
“三丫。”叫住她的小姑娘，编了两根小辫子，瞧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面黄肌瘦，瘦弱干煸的模样，明显营养不良。
“走吧。”楚二丫拉着她就这么走了一小段路，才小声的问她。“三丫，你脑袋还疼不疼。”
楚云下意识的摸了摸受伤的地方，入手的是已结疤的淤血。
从今早起来，她还真没感觉到疼。
“没事，三丫你疼去大队里休息，二姐一个人能打扫完。”楚二丫咧开嘴，小手一拍胸脯，嘴角的笑容干净清澈。
一个村或是几个村一个大队，统一生产，统一分配。
三家村隔壁隔着几百米远，是河口村，由于两村隔得不远，便分作了一个大队。
大队办公地点，在三家村的村头。
楚云被楚二丫拉着手往目的地走去，便走边打量着这个地方。
哪怕从电视上，她也没见过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
这儿真没一处平房高楼，全是土房，茅草屋，走过二十几户人家，只有一家的房顶是用瓦片搭建，其他全是茅草盖着。
“那是谁家？”她扯了扯楚二丫的袖子，指着前面唯一瓦房盖建的土房问道。
“那是王小蔓家。三丫你不知道吗？”楚二丫乌黑的眼珠扫着她，有些疑惑。
“三丫，你是不是被磕坏脑子了，你平时跟个叫雀子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今天这么安静。”而且，每次三丫路过王小蔓家，总是很羡慕的跟她说，总有一天，她也要像王小蔓一样读上书。
楚云瞧着小姑娘担心的眼神，她抿了抿唇。“我可能真的磕坏了脑袋。”
“啥？”楚二丫张大了嘴巴，楚云看到前方有人背着竹箩筐过来，停住了要出口的话。
“哟，二丫和三丫啊！去大队啊！”来的男人皮肤黝黑，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壮年。光着膀子背着箩筐走近姐妹两，笑嘻嘻的和两人打招呼。
“大山哥，我们去大队。”楚二丫爽朗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