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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人探问道:“这位是……女朋友?准夫人?”
    赖枫微没说话,低头给何犀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对他点点头。
    他心领神会,一个“对”字随即铿然落地。
    何犀整理好表情,起身回头。
    袁野泉眼里闪过一次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何犀还和赖枫微保持着他曾认为的关系。
    她明媚一笑:“袁导,你好啊。”
    袁野泉似乎又圆润了一些,扭头的时候下巴有厚厚的一层肉。
    “何犀,你好,真是好久没见了。”
    “风风还好吗?”
    “她挺好,挺好,我们刚把工作室搬过来,她在打扫卫生。”
    “小朋友满月宴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工作,没能参加,不好意思啦。寄给你们的婴儿衣服还合身吗?”
    “合身啊,到底是美术从业者挑的衣服,我儿子出门穿一次被夸一次。”
    何犀笑时,赖枫微接过了话茬:“听说尤导最近又拿了个大奖,烦你替我恭喜他。”
    袁野泉看看何犀,斟酌了一下,道:“好,他也回国了,以后应该有机会见面的。”
    她脸上波澜不惊,笑得疏离,没有接话。
    袁野泉便说:“我打包了餐食,工作室还有人在等,就不多留了,赖导,何犀,咱们回见。”
    互相挥手道别。
    回去的路上,何犀一回想就发笑:“赖导,你那年不是说怕被打,不趟这浑水么?”
    赖枫微整了整衣领:“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能打得起来?”
    人字拖踩过焦热的柏油路,她云淡风轻:“说得没错。诸般事由,尽随风散。”
    他冲何犀挑眉:“这一阵忙完就等开机,期间我们又可以去蹦迪了。”
    她嘴角上扬:“就等你这句话。”
    谶思录新办公室,袁野泉心事重重地拎着外卖盒进门。
    尤风风刚跟保姆打完视频电话,皱眉问:“你这表情,难道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减肥了?”
    他如临大敌般摇了摇头:“我刚遇到何犀了,她还和赖枫微在一起呢。”
    “那又怎么了,你不是说赖枫微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么,那不是挺般配?”
    “这档口我们偏偏搬到了人家边上,盹儿早晚都要遇见的。”
    “遇见就遇见呗,当初他自己放走何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再说,一穗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快成功了,你可别从中作梗,人小姑娘鞍前马后的不容易。”
    袁野泉叹了口气:“一切都好像才是昨天的事儿,大梦一场,醒过来咱们多了俩孩子,盹儿也今非昔比了,我也……”他通过玻璃反光看了一眼自己发福的身材。
    “我一定是还在做梦。”
    ☆、33嗨赏金猎人
    新片筹措期是由无休无止的会议填满的。
    “要不做成黑白的吧?”
    “伪纪录片呢?都用十六毫米胶片?”
    赖枫微把眼镜甩在桌子上,怒道:“这片子不能这么搞,没有剧本基础,这么多人坐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地攒本子,没有一点效率!”
    何犀在本子上又画了一道杠,盖上笔帽,数了数,这是赖枫微今天第十次发火。她认为目前的困境来源于赖枫微过早地放出消息、拉来投资,导致会议桌上涌入了太多不可控因素。
    他的声音苍老了十岁:“何犀,你觉得呢?”
    她嬉皮笑脸道:“我就一美术,故事上的东西我不懂。要不我给大家整点下午茶吧?”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赖枫微无奈地摊开手掌,何犀把椅子向后一推,踏着轻快的步伐逃离了气氛压抑的会议室。
    休息室的冰箱里存货不多,她拿了工作室的卡步行去附近一条咖啡厅聚集的林荫路。
    每家店都有不同的属性,有一些店水果类的甜点新鲜又甜淡适宜,有几家抹茶制品极佳,也有几家巧克力、芝士风味醇厚,每家店进的咖啡豆和原茶产地、品种都不同,她全部尝过。
    所以凡是由她经手的伙食采购,必然是好几家店的精华集成体。
    她按照人头数加三的份数大包小包买完,满身都是咖啡、焦糖、香草、黄油、芝士、砂糖和谷物的味道。
    就她个人而言,这比全天下最馥郁的香水更诱人。
    何犀走出最后一家店时,脑子里盘算着给赖枫微提一个香甜情色场面的点子,因为双手满满当当的,便用后背推开厚重的玻璃店门,转到一半,背上的力量突然变得轻可不计。
    室内冷气的低温和户外的闷热猝然相接,她对礼仪手说了声谢谢,本能性地顺着结实的手臂上移视线,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踏入外面的青灰色砖路。
    “先生您好,需要帮忙吗?”店员见有人扶着门把手一动不动,拼命往外散着空调风,便走过去提醒。
    那人茫然地看了一眼扎马尾的店员,过了数秒才回过神,指向冰柜道:“一个鸡蛋沙拉三明治,谢谢。”
    赖枫微吃了一口贝果,环视四周,没找见何犀的身影。
    “何犀人呢?”
    实习生回答说:“她放下东西就出去了,没说去哪。”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没人接,又发了消息,也没有回复,隐隐感觉有事发生——她工作时间从来不会自断音讯搞失踪,以前哪怕是在上厕所也会回消息。
    过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了动静。
    【我贪污了两块蛋糕,潜逃中,别报警。】
    其实这些年,温非尔一直持续不断地给何犀介绍男人,模特、演员、作家、设计师、摄影师,棕的白的,有无肌肉的,年上年下,应有尽有。何犀时不时会去见见,然而时间越久她越意识到,遇见尤叙之后,以前的恋爱经历逐渐变得模糊苍白,往后的男人在她眼里多少都有些索然无味。
    明明他又闷又不爱说话,却只需要往那一站,她看着就顿感开心,如果能摸两把就更好。
    就比如刚才,他穿了个白色短袖,袖子挽起小半截,上臂又白又鼓,胸前斜挎着邮差包,耳朵里塞着降噪豆,看着年轻又清爽,俯首看她时眼里亮晶晶的,身上还莫名有股冰汽水味。
    只一个擦肩,何犀清心寡欲的生活突然又泛起了波澜。
    她现在过得挺惬意的,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实质关系,就是单纯想和他睡觉,不带感情的那种。
    盛夏午后的太阳暴虐地灼热着地面上的生命体,尤叙骑着变速车穿过空旷的街区广场,后颈被晒得生疼,热风包裹着身体,像在温水里游泳。
    他记得从前何犀曾试图说服他抹防晒霜,实在讲不通时会直接上手拍进他皮肤,她不在身边之后,他就没有再用过。
    她今天披着长卷发,墨镜架在头顶,穿了个做旧的灰色无袖衫,涅槃乐队的印花,牛仔长裤破洞到极致,仿佛再撕扯一下就会直接变成短裤。
    刚才她怀里抱着半人高的东西,脚上还踩着一双方头低跟的拖鞋,明明看见他了,却佯装不识,走得很快,如履平地,带起来的风还是那股淡淡茶香,又混了一些咖啡厅里的焦甜味。
    人没什么变化,手上也没有戒指,就是看他的眼神变了,又浅又薄,找不到情绪。
    袁野泉说她还和赖枫微在一起,关系稳定,或许会结婚。
    想到这里,烟瘾上来,他加快速度停到工作室楼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了支烟。
    她不是一个固定的坐标,不会在原地等他,他不能把何犀当成港口,这对她不公平。
    而且他当初明明也不希望她等,因为摆在他面前的路上有太多不可预测的颠踬,所以他才抛却了所有拉着她一起涉险的念头。她孤独地努力着向他迈步,他却粗糙地斩断了关系。
    在她眼里,那时候他应该是近乎残酷的果决。
    但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即便不在眼前,她也一直是他单调黑暗里独一份的光。
    灰白烟雾飘浮在涌动的热气里,尤叙打开手机,翻到“何妨”的页面。
    他每天都来看一眼,因为视频里偶尔会有何犀问话的声音,不过她已经断更两年多了。
    果然如她所言,三分钟热度。
    他大抵也和这个频道一样,已经在热情散尽之后被她丢到了废弃的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他胸中烦闷,觉得快要窒息。
    傅一穗在窗口看见尤叙到了楼下,在二楼门禁处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干脆直接下楼去迎。
    楼梯还没走完,她就看见尤叙这些年经常出现的那个颓丧背影。
    她暗忖片刻,走到他旁边坐下:“尤叙,怎么不上去?坐在这里不热吗?”
    他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也没转头看她,语气平淡:“抽烟。”
    她看了一眼台阶上的三明治,问道:“又吃鸡蛋三明治?海鲜过敏不能吃吞拿鱼、虾仁,也可以换换培根、牛肉、鸡肉之类的啊,蔬菜和肉都加得多。”
    “不用了。”
    “你脖子晒红了,等会儿我给你涂点芦荟胶吧?”
    “……不用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叫上袁导和风风姐。”
    “不了。”
    “那我也不去了,当电灯泡有点尴尬……一起吃晚饭吗?”
    他拿上三明治,起身道:“我吃这个。”
    “这不是你的午饭吗?”
    “我不饿。”说着,提起车大步跨上了楼梯。
    傅一穗在后面攥着手,强撑的微笑消失在脸上。
    她有很多个这样觉得心累的时刻,多到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疲惫的状态。
    反正已经从高中开始坚持了这么久,强行跟着他去了这么多地方,现在也有正当的名义呆在他周围,他们至少不再是陌生人,而且还是有很多共同奋斗回忆的关系,再多坚持一阵又有什么难呢?
    那个人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明明她做了更多、守了更久。
    反正她耗得起,这场拉锯早晚会有结果。
    袁野泉脚翘在办公桌上睡午觉,半梦半醒时,房门突然开了又关,他原以为是尤风风来查岗,睁开眼被坐在对面的尤叙吓了一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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