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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犀沉着地停好车,回头问道:“枫微,你没喝大吧?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赖枫微睁开眼,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刚休息了一下,现在没问题了。”
    “那就好,觉得头晕就告诉我哦。”做作的语气。
    赖枫微对她点头,伸手拉开车门,开开心心地跨下车。
    他既没注意到背后凉丝丝的眼神,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已经成了一只,某种意义上的,待宰羔羊。
    ☆、35自我破坏欲
    傅一穗首次听见何犀叫她的名字,被吓得后脑猛然一紧。
    她被迫把视线从尤叙身上挪开,扭头去看何犀。
    她羡慕何犀身上的从容和戏谑,那样的特质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历练,她暂时无法拥有。
    此刻何犀微醺地眯着眼,嘴上是丝绒质地的玫瑰色,金色细链和耳坠在灯光中一闪一烁,眉睫浓而不锐,目光里还带点善意,凑着她耳朵道:“周围有人在抽烟,你要是闻不惯咱们可以去外面躲躲。”
    傅一穗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其实有点害怕自己与之独处会因为段位太低而惨遭不测,便努力地提高音量冲何犀喊:“没关系!”
    没想到何犀看她口型以为她是表示同意,于是很认可地点了点头,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往出口走,力气之大,不容拒绝。
    一直到寄存处附近的玻璃回廊,何犀才松开手。
    傅一穗深感尴尬,对方却不以为然,自顾自靠在栏杆上刷起了手机,于是她也拿出了手机,胡乱翻看并无更新的朋友圈动态。
    何犀一开口,一穗就紧张:“你大学毕业了?”
    她清清嗓子,不想处于弱势:“毕……毕业好久了。”
    “哦,你也去了法国?”
    “嗯。”回答这一句时,她微微抬起了下巴。
    “自费?”
    “对。”
    “家里挺支持?”
    傅一穗眼神闪烁:“还行。”当然是不支持的,她爸妈各自都有了新家庭,她两边跑了很多回,挨了无数顿教育和冷眼才凑够了钱,还放出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钱”这种狠话。
    “那挺好。在法国,你们住一块儿?”
    “对门。”她说完观察了一下何犀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反应。
    何犀继续在社交软件上批量点赞,又问:“你们在一块儿了吗?”
    傅一穗手指在背后扣着掌心,很想说是,但这样的谎言一定很快就会被拆穿。
    “还没。”
    何犀挑了挑眉:“还没……那是快了?”
    她倔强地点了点头,何犀突然觉得这人还挺可爱的——就尤叙目前的表现而言,恐怕他们
    的爱情进度条压根就没开始,还在黑屏中缓冲,而且可能网络都已经断了。
    “那年如果不是你故意指错楼层,间接让我错过了去见他的机会,可能今天不会这样。”
    何犀快速回忆了一下,记起来,那之后不久,尤叙就和她一起去了西北方,傅一穗的确错过了好一阵。
    “你说你又不认识他,就这么贸然去人家家里合适吗?是不是私生行为?”
    “可你不也是吗?”
    “那我可不是空手去的,我还带了小礼物呢,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他了啊。”
    傅一穗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由。
    何犀笑了笑:“你不必对我这么有敌意,女孩是多么可爱的生物,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互相仇视呢?”
    傅一穗表情放松了些许:“我看过你前两年拍的短片,挺好的,为什么后来不拍了?”
    何犀立即抓住了重点:“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这事儿啊?我还特意用了化名,也没露脸、也没告诉过谁。”
    傅一穗顿了顿,拒绝说出是因为尤叙一空下来就端着手机循环播放那些拙劣的片子,有时候甚至用投影仪放大到公寓的墙上,强行解释道:“有一期上了首页推荐,我无意中点开的,问话的声音跟你很像。”
    何犀耸肩一笑,没再多问——她们才说过几句话,还能记住声音?她真可爱。
    “其实,你脸小,很适合短发,”何犀发现傅一穗的脸突然红了,大概是因为她讲得有些直接,于是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样也挺有味道。”
    傅一穗垂下眼,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剪短发只需要一刀,留长发却要花很久。”
    “不舍得就留着吧。”
    安静了一阵,傅一穗问她:“你为什么喜欢赖导演?”
    何犀随口问:“你觉得他不好?”
    “不,他很好。”傅一穗语气坚决,像在强调一个已然成立的事实,又在心中暗忖:也就是看起来单薄了一点,还有种随时要疯掉的艺术家气质,但她打心眼里希望他们俩能长长久久,永不分手。
    “好就完事儿了。”何犀背过身放肆而无声地笑了一下,觉得这些虚伪的体己话怪有意思的。
    傅一穗又说:“我们进去吧,刚才他们点了好多酒,还是在旁边看着点好。”
    何犀点头,跟在后面,心想这份半崇拜半执迷的感情可真是旷日持久,牵肠挂肚,感天动地,一厢情愿。
    密集排布的蓝紫光束疯狂闪烁,黑暗拥挤的空间中弥漫着烟气,抓耳的打碟曲目和音响低重音的闷震敲击着耳膜,视觉和听觉已然被控制,再多喝点酒,触嗅味觉都会失灵。
    卡座里那几个人基本已经喝到了系统瘫痪的边缘,画面惨不忍睹——袁野泉等人互相揽住胳膊,排成一条,整齐地跟着音乐晃动脸上胸上的肉,有人眼睛都闭上了,睁眼的也似乎已经看不见她们,直接召唤了失控的第二人格,这就是酒精的魔力。
    何犀甚至怀疑倒在一边的赖枫微是酒精中毒了,赶忙跨过几条像竹竿舞道具一样狂扫的腿,小心翼翼地蹲到他旁边,把手指探到人中处,感觉气息还算均匀,轻拍了几下脸也有回应,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找傅一穗商量怎么结束这个全员飞天的局面,回头望过去,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挂。
    傅一穗自然是回到了尤叙旁边,但也只是在那呆着,并没有亲自照顾的机会——尤叙正坐在卡座边缘用牙签戳着水果,面前几个形状不同的酒杯都空了,应该也跟着喝了不少。
    此情此境,居然还有女孩举着手机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也不看来人,也不听来意,只对着水果盘特别熟练地摇两次头,估计她们俩溜出去的这段时间,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何犀在旁观者角度看着傅一穗坐立不安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再次确认赖枫微没有大恙后,便顺着卡座椅背上的低矮平台跃入了舞池的人潮中。
    蹦迪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方式,哪怕只蹦一个小时运动量也很可观,而且一点也不会觉得累。
    她蹦着蹦着发现有个长得还不错的年轻男性一直在看她,本来不准备理会,转念又回了个微笑过去,于是那人立马就穿过人群靠了过来。
    还没能和他说上话,她就感觉手腕被不轻不重的力气握住,手心潮湿,触感熟悉,她倏忽就认出来是谁。
    她盯着那个后脑勺,也没挣扎,穿过几扇黑布帘和混乱的人群,一路被带到了消防通道门口。
    音乐依稀传来,地面轻微震动,空调凉风席卷着她身上的热气,呼吸沉着下来。
    何犀每次疯玩到夜深,神经就会变得松弛,意识也随之恍惚,目之所及都显得模糊、陌生,比如眼前。
    二人隔着一臂距离,尤叙的手没有松开,他与何犀沉默对视着,内心充满了不确定。
    “尤导有什么事儿?这么抓着手,被傅一穗看见了不好吧?”
    他一动不动,眨眼的频率很低,大脑无比清醒:“你不介意被赖枫微看见?”
    “我们互相太信任了,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有矛盾。”
    “你真的觉得他值得信任吗?”
    何犀笑道:“我们一起奔走了这么些年,我不信任他信任谁?”
    尤叙皱眉质问:“他连你失足落水都没注意到,真有那么在乎你吗?如果他真那么重视你,怎么可能把那些又累又危险的事交给你?”
    “又不是他害我掉下去的,我还得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呢。再说,那些工作是我喜欢才接的,如果我自己不乐意,没人能强迫我去做。”
    救命之恩,很耳熟的一个词,以前也从她嘴里听到过,只不过现在的对象不是他。
    看着他那受到了冲击的愕然神情,何犀顺势使劲抹开了那只手。
    “赶紧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容易被人误会。”她挽起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尤叙抿着嘴,试图在她眼里、面上寻找任何有温度的情绪,以识破他所揣测的伪装。
    但没有成功。
    她只是平静地眨着眼,视线异常淡漠地落在他脸上,肢体自发呈现防卫姿态,在身前利落地划下了一道警戒线。
    他心凉了大半截,就像撞上了一场急遽降临的灾难。
    唯一的不同在于,这场风暴早有预警,而他根本没想启动应急方案,按照自己的思路任凭事态恶化,荒诞的仿佛是自我破坏欲在作祟。
    他恍然意识到,何犀以后再也不会找各种借口和他见面,不会费时费力亲手做了礼物在他家门口等,不会关心他的工作进展和饮食作息,不会为了他的情绪波动感到忧虑,不会和他分享那些稀奇古怪的假设,不会陪着他奋不顾身地奔赴未知,也不可能再把他列入自己的人生规划当中。
    她已经改弦易辙,把曾经聚集在他身上的热情都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而且这是他自己一手酿成的。
    ☆、36消逝的电波
    缄默良久,尤叙往前挪了半步,那张白脸像被捏瘪了的面团一样泄气。
    何犀弯起手肘揉了揉耳坠和耳洞相接处,问道:“你干嘛这么看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没错,是我……”
    “你也没对不起我,自由平等的恋爱,好聚好散,处不下去就是没缘分,不用强求。”
    缘分,尤叙记得她在剧院门口说喜欢他的时候也用了这个词,一转眼就成了没缘分。
    何犀往舞池大门望了一眼,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儿?赖枫微喝大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语中生寒:“你们住在一起?”
    其实确实可以这么说,她住在工作室,赖枫微有时候也不回家,在沙发上裹了睡袋倒头就睡。工作室好多人都如街头的流浪者般居无定所,如果有人清晨五六点走进来,就可以看见满地的各色睡袋蠕虫。
    “对啊。”
    她看见尤叙听到这个回答时眉头连带眼皮都皱了一下,肩膀小幅度地上下浮动着,像在通过调整气息来纾解内心的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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