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来找我的。”徐西陆道,“王爷, 我同你一起去见他。”
林洛站在会客用的大厅里, 见到宋衍卿和徐西陆一同进来,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林洛见过王爷。”
徐西陆冲他点点头,“林小公子可是来找我的?”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又问:“你怎知我在端亲王府?”
林洛扯扯嘴角, “昨日徐二哥被王爷带出刑部后金屋藏娇的事情,不止是我, 全京城都知道了。”
宋衍卿露出满意的表情。徐西陆脸上一热, 忙把此事揭过, “林小公子有查到什么眉目吗?”
“正是。”
宋衍卿猜到两人是在说沈子闲一案, 道:“坐下再说。”
原来,林洛成功从刑部脱身之后, 便开始着手调查繁楼的底细。繁楼乃是红袖招的红牌, 半年前被沈子闲看中, 成了他养在外头的情人。可不知为何,两月之前, 徐玄英又成了她的常客, 两人如胶似漆的, 分也分不开, 徐玄英虽未替繁楼赎身, 却也为她花了一大笔钱, 买断了她三月。也就是说,在买断的这三月里,繁楼除了徐玄英,不能接其他的客人。
听完林洛的讲述,宋衍卿颇为惊讶,“徐玄英家有娇妻,怎么沦落到要去嫖妓的地步?”
徐西陆不以为意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不是男人的通病么。”
宋衍卿提醒他:“别忘了,你也是男人。”
林洛继续着方才的话,“既然繁楼已算是徐玄英的人,她为何还要同沈子闲一起去上官府呢?这不是公然羞辱自己的恩客么?”
“或许,繁楼一直都是沈子闲的人。她接近徐玄英,虚情假意,就是为了这一刻对他的羞辱。”
一听起徐玄英和繁楼,林洛忿然作色,“此事我已告知祖父祖母,祖母哭得心都碎了,祖父在府里大发雷霆,说要长姐同徐玄英和离,改日就去徐府接人。”
至始至终,林如筠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对她来说,能同徐玄英和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徐玄英没了张氏,又要失去妻子和岳家强有力的支持,以后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
宋衍卿对林如筠和徐玄英的纠葛没兴趣,眼下他关心的只有一事,“这么说,徐玄英对沈子闲有夺妻之恨,他也有杀沈子闲的动机?”
徐西陆讽刺道:“当日在场宾客众多,和沈子闲有仇的人何止一二。做人做到他那份上,也是绝了。”
想到沈子闲生前的所作所为,林洛精致的脸上染上一丝厌恶,“不管怎样,徐玄英是在场之人唯一一个与繁楼有关系的人。他被沈子闲与繁楼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时激愤,对他们二人痛下杀手也在情理之中。查到了这些,我便将注意力放在徐玄英身上。据上官府的下人说,当日在婚宴中,徐玄英因不慎打饭了茶盏,中途离席了小半时辰,说是去上官兄弟的院子里换衣服,可等他回来,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那套。”
徐西陆若有所思道:“沈子闲死得那么惨,血流了一地,凶手的身上一定沾染上了血迹。”
林洛颔首道:“徐二哥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和上官兄一起找到当日带徐玄英去换衣服的小厮,他倒是很笃定的说衣服是被徐玄英穿走的。”
徐西陆扬了扬眉,“他亲眼看见了?”
“没有,但是他回来之后并未看到替徐玄英准备的新衣。上官兄也命人再好好的寻了一番,都没有找到。”
徐西陆和宋衍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难不成真的徐玄英?
“印章,”宋衍卿道,“那枚印章又怎么解释呢?”
徐西陆仔细回想着印章丢失当日发生的事情。那日,他在红袖招门口偶遇徐玄英,后来……“捡到印章的人,说不定就是徐玄英。”
这样一来,事情就能完全说得通了。宋衍卿双眸一亮,道:“徐玄英没有时间去处理那件衣服,白日里也找不到火种,衣服……衣服肯定还在上官府里。”
林洛是个聪明人,自然早想到了这点,“上官兄已发动全府的人去找那件衣服,就算是被扔进了湖里,或者是埋进了土里,只要给时间,就一定能找到。只是,”他看了一眼徐西陆,“徐玄英到底还是徐家人。”
对沈家来说,无论徐西陆和徐玄英谁是凶手,徐府都脱不了干系,整个徐府都要为沈子闲的死,付出代价。
徐西陆无所谓道:“冤有头债有主,沈家想玩连坐,就让他们去折腾罢。万事过犹不及,沈氏这般猖狂,我就不信圣上能忍得了。”
宋衍卿冷声一笑,“被捧得越高,摔得只会越惨,我们且看着罢,总有一天……”
徐西陆眼神深深暗暗,“总有一天。”
宋衍卿虽然在凤华宫玩了一出脱衣摘冠的把戏,可这亲王到底不是他说不做就能不做的。早朝他不去,大臣求见他也不见,直到静心殿传来消息,说圣上病情好转,宣他面圣,他才再次入了宫。
宋衍卿急急忙忙地走进静心殿,刚好遇到王院判迎面而出,免了他的礼问:“皇兄如何了?”
王院判道:“皇上高热已退,已平安度过此次难关,接下来只需静养调理,定然安然无虞。”
宋衍卿长舒一口气,“王院判辛苦了。”他来到内殿,就见皇兄已经坐了起来,沈太后坐在他旁边,一手拉着皇兄的手,一手抹着眼泪。沈太后听见动静,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神色一顿,强颜欢笑道:“皇上同卿儿好好说说话,”她压低声音,“也劝一劝他,哀家就先回宫了,改日再来看皇上。”
宋衍澈病了许久,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如纸,脸颊凹陷,只有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多情,他轻轻一笑,好似费了极大的力气,“母后慢走。”
沈太后走出殿内,宋衍卿才走上前,坐在床榻下,抬头看着宋衍澈,鼻子有些酸,“皇兄。”
宋衍澈拍拍他的手,是以安慰,“听说,朕病的这些时日里,宫里宫外都很热闹呢。”
宋衍卿蹙起眉,“皇兄病还没完全好,就别为旁的事操心了。”
宋衍澈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忽而一笑,“卿儿,你觉得母后方才来,同朕说了什么?”沈太后在他一醒来便来探望,看似是母子情深,可言语之间却不经意地提起沈子闲的死和宋衍卿用天机营调令擅闯刑部,救走徐西陆一事。
宋衍卿也猜到了这些,怒而起身,“母后到底在想什么!这些年来,她护了沈家多少次?沈家又靠着她明里暗里捞了多少好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今日能坐在凤华宫里,是因为她父皇,不是因为她姓沈!”
“母后年纪大了,”宋衍澈淡淡笑道,“很多事情她都看不明白。至于徐西陆……”
宋衍卿急道:“皇兄,你别听母后颠倒是非,徐西陆没有杀沈子闲,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旁人的栽赃嫁祸!”
宋衍澈轻咳了几声,道:“这朕自然知道,徐西陆是个聪明人,他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留下那些显而易见的证据。只是,母后执意要他的命,恐怕不是因为沈子闲的死。”
在兄长的注视下,宋衍卿有些郝然,讪讪道:“还请皇兄拖住母后和沈家,给臣弟几日时间,不,一日就好,臣弟一定找到杀害沈子闲的真凶,还徐西陆一个清白。”
宋衍澈微微摇头,“你觉得,还来得及么?”
宋衍卿愕然,“皇兄?”
刘进忠站在殿外,道:“皇上,王爷,凌大人求见。”
宋衍澈强打起精神,“让他进来。”
凌铮走进内殿,向两人行完礼后,也不废话,“皇上,沈学义带着数百名府兵侍卫,已将端亲王府团团围住,带着太后的懿旨,逼徐二公子现身。”
宋衍卿知道沈家无法无天,可却没想到他们会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沈氏不把寻常高官世家放在眼里便罢了,现在居然敢带私兵趁宋衍卿不在,直接去亲王府拿人,看来在沈家眼里,瑞亲王三字也不过只是个好听的名头罢了。他怒不可遏的同时庆幸自己留了不少人在王府,对宋衍澈道:“臣弟请皇兄旨意,让臣弟带领禁军杀回王府,将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的沈学义拿下,以彰皇威!”
“只拿一个沈学义,有什么意思?”宋衍澈的笑容明媚如春,“要拿就把碍事的人一起拿了,岂不是更好。”
宋衍卿心脏一跳,“皇兄?”
“本来还想着等一等通敌叛国的证据……谁知道他们比朕还沉不住气。”只有这一项罪名能让沈家株连九族。不过既然敢对徐西陆下手,那也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凌铮。”
“臣在。”
宋衍澈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镇远将军那如何了?”
“回陛下,数千禁军已集结完毕,等候陛下调遣。”
宋衍澈点点头,“凡是和沈家有关之人,一律拿下,等候发落。至于太后,她身子不好,就让她在凤华宫静养罢。”
宋衍卿怔愣住,他没有想到皇兄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彻底清算沈家。
身在瑞亲王府的徐西陆也没有想到,前一刻沈学义还在王府大门前叫嚣,下一刻他和他的人就被禁军包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皇上圣谕,”余戎北骑于马上,大声道,“沈氏一族贪赃受贿,结党营私,谋害朝廷重臣,凡沈氏族人,一并拿下,等候发落!”
于此同时,凌铮带领天机营的暗卫,将效忠沈国公,握有京郊数万兵权的平西候暗杀于家中。
次日,皇帝带病上朝。早朝上,以靖国公为首的群臣,将沈氏所犯罪行一一揭发,从贪赃枉法,到谋害谢稷,铁证如山,哪一项都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大罪。天子雷霆震怒,当下便命殿前侍卫把沈国公的左膀右臂,户部尚书段长风拉出殿外斩首,其他与沈氏交好的大臣一一不能幸免,身上还穿着官服就被关进了大理寺的天牢。
承宁八年,在京中兴盛了百年的沈氏,轰然倒塌。余戎北奉命抄了沈家,近百人忙活了一天一夜,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已经堆了上千箱,可仍然不及全部的一半。沈修明,沈学义被赐死,其他族人轻则流放,重则充入奴籍。除了沈家,和沈家交好的世家或多或少也受到了牵连。四品以上的官员大换血,只要曾经和沈家有过接触的一律罢免职务。沈太后被幽禁在凤华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家在短短数日跌入谷底,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成日以泪洗面,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圣上得知此事后,给她请了太医,让再次降为修容的沈曼安前去凤华宫侍疾,连一次都未曾去探望。
宋衍澈有备而来,短短数日将树大根深的沈氏连根拔起,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场腥风血雨就已结束。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圣上下一个要发作的对象。
谢稷在世之时,徐泰和乃谢党的中流砥柱;谢稷死后,他表面上对沈氏保持距离,私下却暗许徐玄英接近沈氏。此事可大可小,全然在圣上一念之间。徐泰和整日惶恐不安,就在此时,林如筠的父母亲自上门,向徐府提出了和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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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敢动西陆?一锅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