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而萧弘冲冠一怒为伴读的事迹,却广为流传。
拜徐直所赐, 现在谁都知道动这位大皇子可以,动他的伴读却得准备好拼命的本事。
大皇子的屁股已经跟棍杖亲密接触过好几次, 打得都能生茧子, 是一点也不怕。
他是皇子之尊,再怎么嚣张跋扈, 皇上除了动板子教训一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而徐直……这家伙简直是个蠢货!连后宫妃嫔都敢勾结, 那么多年圣贤书都是白读的吧?
况且大皇子有什么好针对的,书读不好,又不讨皇上喜欢,背后没人撑腰, 还丢了太子之位, 人自己都自暴自弃起来,别搭理他啥事儿都没有。
“徐直昨晚被赐死在天牢里了。”萧弘说。
贺惜朝并不意外, 抬头看他, “怎么, 于心不忍?”
“也不是, 惜朝, 其实我没想过他去死。”萧弘讨厌徐直,也放过狠话,可是让他剥夺一条的生命,他是下不了手的。
贺惜朝“嗯”了一声,他看着萧弘,才十岁的孩子,还没运用过权势致人死地,内心依旧善良柔软。
贺惜朝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他体验一次,毕竟帝王,总是杀伐果决的。
“惜朝,你在想什么?”萧弘问。
贺惜朝回过神,见萧弘正关切地望着自己,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他不禁撇开视线,心中弥漫出一股惭愧和不忍。
人说帝王无情,可他突然不舍得亲手将萧弘那颗柔软的心磨地坚硬,等到某一天,硬到看着自己死亡萧弘也无动于衷,那样的场面……贺惜朝觉得有些可怕。
他皱了皱眉,潜意识排斥失去这样温暖的萧弘,哪怕这不太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
还是现在傻兮兮地随他嘲,随他笑,会宁愿挨打挨骂也要护着他的萧弘好。
于是他说:“你把自己看太重了,徐直会死,不过是犯了皇上大忌。大臣居然敢将手伸到后宫,与后妃结党,还构陷皇子,这是在觊觎储位,赤.裸.裸地挑衅当今皇权,他不死谁死?你看看,这个罪名一出,有谁敢替他求情吗?”
别说求情了,恨不得跟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萧弘非常认同地点头,也可以安心地吃早饭了。
吃完早膳,已经“恢复”的萧弘照旧带着贺惜朝去了上书房。
“也不知道今日的师傅换成了哪一位?”
贺惜朝说:“横竖不会更糟糕,最多对你敬而远之。”
萧弘无所谓道:“那也行。”
“对了,昨天晚上教你的竖式加减法,学会了没?”
“会了,那简单。这什么数字刚开始对不上,不过多用用倒是真方便,惜朝,你怎么想出来的?”
“前人总结,不过如今大概也就只有你跟我懂了。既然加减学会,今晚就可以教你乘除,进度快的话,明晚就能学多位数乘法了。”
萧弘叹道:“我现在是昼夜颠倒,人以为我是猪呢,晚上睡,早上还睡,谁知道我是晚上用功睡得晚,早上还得补个眠,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贺惜朝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抵,嗤笑道:“辛苦什么,不过每日一个时辰的用功,要不是晚上油灯太暗,长时间昏暗条件下看书对眼睛不好,我非得多加一个时辰。”
放在后世,这简直不要太幸福,读书时间不过从晚上五点半用功到七点半而已,白天早上补眠,下午体育活动,哪个学校这么不负责任,要不要升学率了!
就是差一个电灯泡!贺惜朝扼腕,作为穿越人士,要不试一下?话说爱迪生是怎么发明电灯的?可电灯之前还得先有电,磁生电再了解一下……还是算了吧。
今天的上书房,萧弘不是最后一个就位,他们刚跨过门槛,萧铭和贺明睿从后面跟上来。
萧铭是个好学生,向来不迟到早退,读书背诵一直最拔尖,乖的不得了。
可他比萧弘来得晚,大家却没什么惊讶,都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眼,从里面品出笑料谈资若干。
淑妃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妃位给作没了,降为如今的贺嫔,后宫中的身份一落千丈,简直大快人心。
虽然她针对的是萧弘,可这阴暗的下作手段,若是将矛头指向其他人呢,有谁能像萧弘那样不计后果什么事都敢做?
萧铭垂着头,一把撞开贺惜朝,自顾自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而贺惜朝,要不是萧弘眼疾手快,他得摔上一脚。
萧弘的火气顿时就起来了,不过被贺惜朝一把拉住,“没事,三皇子心里不痛快而已。”
萧铭蓦地抬起头,瞪着他,贺惜朝无所谓地笑了笑,跟萧弘坐到位置上。
这么点小事,他是不跟孩子计较的。
而在他的后面,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
不一会儿,新的师傅走进上书房。
他年岁较徐直又长了一些,头发白了半边,看起来学究模样,他抬起手拱了拱。
“老臣姓严,乃翰林院学士,受皇命所托,给诸位皇子世子们授课。光阴荏苒,飞速即逝,还请诸位莫辜负大好时光,用功读书,做顶梁支柱,成栋梁之才。江山社稷未来皆系于在座各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望望台上的严翰林,然后起身齐声道:“请严师傅指教。”
师傅学生互相行了礼,然后落座。
萧弘往旁边歪了歪身体,悄声问道:“惜朝,你觉得怎么样?”
贺惜朝摇了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咳咳……”一个严肃的眼神看了过来,只听到严师傅说,“诸位都是天潢贵胄,轻不得重不得。可老臣既然受皇上所托教授学业,那自当竭尽全力,也看不得诸位懒散懈怠的模样,否则殿下学不好,老臣还得跟着受罚。”
话音刚落,堂下当即就窃窃笑了起来,都看向了最前面的萧弘。
嘿,这是看他不顺眼呀,萧弘听着那意有所指的话,双手抱臂,心里很不爽。
而贺惜朝调整了坐姿,看着严翰林那孤傲又带着轻蔑的神情,微微扬了扬眉。他见到萧弘不高兴地看过来,愤愤的模样,贺惜朝只能失笑地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谁叫你得罪儒生了呢。
不管徐直做了什么,萧弘这大逆不道地威胁师傅之举就是动了这群尊师重道的敏感神经。
讲究规矩礼仪的就是看不惯萧弘这样的纨绔子,而这位严师傅能混迹翰林一辈子还没高升,更是固执中的固执,清高中的清高,绝对不畏惧萧弘“强权”!
这样的人,天乾帝也压根不担心会重蹈徐直覆辙搞拉帮结派收贿赂。
贺惜朝摇了摇头,觉得能将他挖出来,皇帝也是不容易。
就是萧弘的日子难熬了些。
可不难熬吗?
萧弘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针对。
严翰林讲课不怎么样,抓纪律简直是一把好手,一双眼睛放后世那就是雷达,哪儿有小动作就立刻射过去,特别灵敏。
萧弘还坐在第一排,严翰林居高临下而看,他做什么都一清二楚。
眼睛刚眯了会儿……
“大皇子,这段话,您来读。”
萧弘:“……”
他这已经第三次了,神情非常痛苦。
然而萧弘还不能说严翰林只针对他,因为其他上课开小差的也被拎起来了。
除却萧弘明晃晃地睡觉,萧奕喜欢跟周遭聊天,他闲不住嘴巴,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广亲王世子倒是写写画画,可惜撕了揉成团跟后面的平郡王世子扔来扔去,他俩好兄弟,以此交流……
除了今日兴致不佳的萧铭,都一脸菜色。似乎怀念起以前徐直那半眯着眼睛,万事不见的时候。
快要放课的时候,天乾帝下了朝过来。
他瞟了一眼这群孩子警告道:“朕特地嘱咐严师傅要严格要求,谁若不满,尽可告诉朕,倘若以势压人,朕自当严惩。”
此言一出,这群贵胄都欲哭无泪。
放课时间一到,顿时做鸟兽散。
贺惜朝收拾着课本,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一抬头,是贺明睿。
这孩子沉着个脸看着他,贺惜朝扬了扬眉,问:“有何指教?”
“你满意了吗?”
“什么?”
贺明睿说:“我娘被禁了足,丢了管家权,你满意了吗?”
萧弘站在门边等着贺惜朝,看到这个场面,他立刻走了过来,只听到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用熟悉的讥讽风格回答:“能不能成熟点孩子?杀人的没杀成,反而折了胳膊,不想想自己心思阴暗,却怪被害人为什么不老实等死,真是又愚蠢又恶毒,我还没迁怒你呢,你倒是自己来找骂了。”
萧弘停了脚步,还往后挪了挪,凭惜朝的战斗力贺明睿完全是自取其辱。
贺明睿神情悲愤,“你不要得意,国公府将来还是我的,祖父更疼我,你别想着雀占鸠巢,我不会让你得逞。”
贺惜朝为魏国公默哀了一秒钟,敢情祠堂那节课是白上了?然后他用轻蔑的眼神将贺明睿从头上脚打量了一眼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凭你的猪脑子,无需我动手,迟早会将继承人的位置自己给作没的。我只需耐心等着就好,祖父没别的选择,迟早会捧到我面前,到时候,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
贺明睿气地眼睛都充血了,他讨厌贺惜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讨厌,“都是你,你们母子,为什么要回来打乱我的生活?你那副样子,真讨厌,明明狡猾狠毒,为什么要装成弱小无辜,我真的厌恶你,你们离开……”
“贺明睿,你不要太过分。”萧弘听不下去,他走过来,站在贺惜朝的面前,警告道,“再不管好你的嘴,别以为我会对你客气。”
贺明睿立刻红了眼睛,控诉道:“你就那么护着他,我做你伴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护着我?”
“这个问题我还给你,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急不可待换主子的人又是谁?”这是萧弘一辈子的伤痛,那一次是贺明睿唯一一次受他牵连的挨打,他是真无能为力,禁足一月心里一直挂念,结果呢,人正寻了个八哥专门训练说话,就是为了讨萧铭的欢心。
那个打击,要不是贺惜朝特意等着他,萧弘觉得自己真的站不起来。
贺惜朝是他的救赎和希望啊,他怎么可能不牢牢保护。
贺明睿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说不出话来,这时萧铭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表哥,走吧。”
“等等。”贺惜朝叫住他们。
他从萧弘身后走出来,到贺明睿的面前,说:“贺明睿,我和娘是国公府过客,不用你说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你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告诉你母亲,也告诉你自己,别再来招惹我们!这一次我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下一次……”他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冰冷笑容,目光锋利,“下一次,我就主动出击了,我会让你眼睁睁的,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
“不是危言耸听。”贺惜朝深深地看了眼贺明睿,“你可以试试。”然后转头对萧弘说,“我们走。”
贺惜朝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注定他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贺明睿无伤大雅的捉弄甚至辱骂,他当场教训教训就够了,从来没想着报复回去。
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有一个人能圣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冒犯而不反击。
更甚者,这件事,二夫人会参与其中,不是针对萧弘,而是他。
他的外表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对一个孩子动手,他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贺钰李月婵再怎么对不起二夫人,那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为何牵扯无辜稚子?
回去的路上,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我一定争气,不让你失望。如果你想要魏国公府,将来……”
“我不要。”贺惜朝头也不回地说。
萧弘不明白了,“为什么呀?”
“因为你啊。”贺惜朝笑道,“傻瓜,你将来要是能出头,皇上是绝对不会希望你跟国公府牵扯上关系,咱俩关系那么好,我要是继承了魏国公府,那怎么办?再说,有你在,我还怕不能位极人臣吗?”
贺惜朝抬了抬被萧弘牵着的那只手,示意他俩的亲密无间。
萧弘没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而手心的那只手却握地更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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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弘:告诉我,能不能弄走他?
贺惜朝:他又没犯错,留着吧
遥:小红别担心,惜朝会后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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