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一张老脸, 这些年日夜奔波加熬夜, 都有点泛黄了。抽空我也让红豆给我整点“美容粉”往脸上涂一涂,免得让钟大丞相守着个人老珠黄的我。
李擎带着悲切的表情向我款款走来:“夜夜思君不见君...君可安好?”
我下意识地低头找了找砖头:“好着呢, 好着呢...”
李擎又抬头看向一旁的小池塘, 眼中泛着泪光:“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入秋了, 花确实是该谢了, 另外那池塘是死水,流不动的。穷矫情的李擎吟了一首又一首的诗, 好像很有逼格的样子,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全然不顾我已经把池塘边上的砖头揣怀里了。
我看着健康白皙显得特别年轻的李擎, 心里好气啊!明明在这部剧里我才是主角,凭什么他李擎自带男一号光环?之前都已经失势了,居然还能坐上皇位!不仅如此,他还能平安全乎地打晟宣国跑到这里来, 那个八皇子为啥不在半道上把他拦住给砍了啊!令我最不服气的是, 我虽然有罪过, 但这家伙才是罪魁祸首吧!神仙们咋不来道雷让他提前驾崩啊?!能不能不要只盯着我, 让我各种濒临薨?!
我越想越恼火, 把砖头掖紧了准备随时给他一下子。这时李擎把诗三百背得差不多了, 又要开始拽词。我受不了了,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你除了吟诗,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跟我说吗?”
李擎终于从自我陶醉中走了出来,给了我一个惆怅的侧脸:“子迁,我们还能回去吗?”
“能啊!我随时都能送你回去啊!”我拍了拍胸前的砖头。我这一砖头下去,你立马就能躺在棺材里被抬回去。
李擎唰地转过身来,甩出一道泪珠:“子迁,你还怨朕吗?还气吗?我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明白吗?”
“不怨,不怨...”我连连摆手,顺便把崩到我脑门上的泪珠子给擦了擦。我不怨他,我只是想宰了他。
奶奶的,最一开始刚打晟宣国醒过来之际,我没反应过来自己是重生回前世了。倘若我知道这不是在演戏,那时我就该把他给剁吧了,省得他今日这么恶心我。
不过现在我还用得着他。我在心中安抚着自己要为了国家忍辱负重,主动扯住了他的袖子问道:“我听闻晟宣国战乱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李擎顿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滑腻腻的触感瞬间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看着满脸激动的李擎,忽然很是诧异。前世的我怎么就看上了这么油腻的男人?还是我跟钟伯琛相处久了,审美观提升了?我想把手给抽回来,结果李擎得寸进尺地抓着我的手往他胸口上按:“子迁,朕的心只能被你伤到,你听你听...”
我听你大爷的听!你当我是昆虫啊耳朵长手上?!松爪子!我觉得我快要翻白眼抽过去了。我用力收回了手,把李擎带了一踉跄差点呼地上。我连忙拿膝盖把他怼了回去,整理了一下心情,佯装恼怒地背过了身去:“你怎么这么傻。他们让我跟你交好,让你信任我,好诓骗你为他们做事。我不想让他们利用你,这才疏远了你。谁知你居然不识我的心。他们怨我,你也怨我。我过得好苦啊!”
我不敢回头,生怕李擎看见我此时扭曲的表情。李擎明显信了,语气中带着欣喜,尾音都扬了上去:“子迁。是朕错怪你了。朕其实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朕...”
“住口!”我慌忙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在他惊愕的眼神里又尬笑着解释道:“我都懂,不用说出来,怪害羞的...”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李擎顿时露出一副看狗一样的宠溺表情:“好,不说。子迁乖...朕现在虽然身居皇位,却没有一日不思念你。思之若狂,令朕寝食难安。子迁,朕现在遇到了些许的难处,倘若能平安渡过,朕一定想办法带走你...”
“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吗?”我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么一条台词来,令我直接说秃噜了嘴。前世的时候,李擎也是说遇到些难处,性命攸关,让我帮他一把。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擎让我偷军机密函,我便真的灌醉了六弟偷了出来。
然后我就杀青了。
我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清清楚楚地从李擎眼底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贪婪,紧接着,他果然按照我所预料的那样说出了台词:“子迁可不可以让魏大将军出兵帮朕镇压叛党?”
他倒是长进了,没直接让我去偷东西。想来也是,如今他皇位都快保不住了,统一天下的美梦便自然而然地破灭了。面对着这位务实的小同志,我故作忧心地问道:“可以是可以...问题是现在突厥人在打我们。如果让魏大将军把兵调走帮你,突厥会不会打进来啊?”
“怎么会呢。突厥不过一群蛮夷罢了,成不了大气候的。子迁不必挂怀。”李擎急忙回答道,旋即又补了一句:“子迁万不可告诉魏将军这是朕的意思。且说是你自己的意愿。”
“可是你已经声称要跟我朝绝交了,魏将军怎么会帮你呢?”我噙着手指头跟小孩子一样看着他:“魏将军他们很生你的气呢。他们甚至把培国公还有...什么亲王来着派过去当奸细想害你。”说完我还不忘忽闪忽闪地眨眨眼。
“哦?”李擎面带意外地蹙起了眉:“培国公等人很有诚意,带了兵马和三座城池来见朕。而且他们说,是受了你的迫害才...”
“迫害?”我诧异。我该给的钱财和面子都给了,他们为何会认为受了我的迫害?除了当年定国公的事儿之外,我再没有得罪过他们。再加上培国公跟滇亲王等人年岁已高,按理说他们该好好地养老才是,怎么活到这么大把岁数突然想不开了?
“我给了他们好多奖赏呢,哪里会迫害他们?当时我封赏他们时全鸿濛城的人都知道,我还请他们吃饭了呢。”我继续学着大侄子的说话腔调,纯真又无辜地回答道:“再说了,他们是长辈,我必须要尊敬他们啊。”
李擎连忙顺着我的话点了点头:“朕知道,子迁做不出这种事情。一定是魏将军他们干的,然后把此事推给了子迁,自己倒是图了个好名声……”
“不是啦。我亲眼看见魏将军偷偷见了培国公,然后培国公说了什么“不辱使命”,第二天就传他走啦……”我转世了这么一遭,别的没学会,编瞎话的本领倒是厉害了许多,扯起谎来都不带打颠儿的。培国公把三座城池拱手相让,对于我国是极大的损失,我怎能置之不理。
李擎陷入了沉思,若有若无地用眼睛悄悄探究着我。我不躲不闪,没有一丝心虚地直视着他。我这么坑他,良心却一点都不痛,甚至还有点想笑。李擎想了片刻后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口口声声说被迫害,却能直接拿出五万精兵,如此大度着实令人怀疑。看来那五万人是用来为他们日后挑起祸端而准备的,至于那三座城池……”
“我听说,那三座城池是他们用来打你的借口。”我煞有其事地叉着腰:“魏将军打算以你侵吞了我朝疆土为由,扶持八皇子,把你赶下皇位。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些个老家伙!着实可恶!”李擎果然没能从我的表现上看出任何的问题来,本就不大的脑壳被我这戏精给注水充足后,开始忧心忡忡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让朕将城池拱手相让?然而朕又无力跟他争夺……”
“有舍才有得嘛。”我好生劝着他。我所希望的最佳结果是李擎信了我的邪,归还城池然后问罪培国公。培国公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届时五万人马在晟宣国里一搅和,八皇子再争口气打得激烈点,李擎这戏份估计就到头了。
我正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没曾想李擎突然起了疑,按住我的肩膀冷眸厉色地沉声问道:“子迁,你不会是在骗朕吧?”
我心中一惊。李擎果然没傻到头,不愧是上辈子坑死了我的人。我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打算一砖头给个干脆。结果我刚抬起了胳膊,徐长治的声音突然从远处飘了过来:“殿下!丞相大人来了!殿下快跑啊!”
我滴妈!我差点没一嗓子嚎出来。徐长治这句话比“大灰狼来吃小孩了!”可差不了多少了。我条件反射般拔腿就跑,刚跑了没几步,李擎一把抓住了我,满脸匪夷所思地问道:“子迁,丞相来了你跑什么?”
我恨不得呼他一个大嘴巴子,你可是拦住了我的“求生之路”啊!我慌得一批地解释道:“他要是看见我偷偷来见你,咱俩就活不成了!”
说完我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我怎么真跟在偷汉子似的?!然而此时此刻的我不是在偷汉子又是在做什么?!
李擎顿时被我带得也慌了起来,揪着我就往前跑。徐长治又喊了一声:“丞相去南边堵您了!”
南?!哪边是南!我一急,血压有点飙,突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时我猛地听见前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继而几个打着宫灯的黑影走了过来。我低头看向李擎那正抓着我胳膊的手,顿感天旋地转,吾命休矣。今夜无论是谁看见我私会了李擎,我这剧本估计又得凉回去,届时不用五匹马,大丞相一人就能把我的脑袋加胳膊腿儿给卸下来。
眼见着那些人越走越近,我失去了理智,挣开李擎的胳膊大吼:“你快躲起来!”李擎被我吓得灵魂出窍,惊恐地回喊道:“怎么躲?!”
“走你!”我原地跳起,凌空一个侧踢把李擎给踹了出去。李擎被我踹得鼻子都歪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刚要说话,我又接了一个“去你丫的连环夺命踢”愣是把李擎给怼进了池塘。李擎咕咚一声落下水,呛了好几口哀嚎着喊道:“朕不会水……!”
“我帮你一把!”我把怀里的砖头拿了出来,见李擎刚要冒头,一砖头砸了下去。李擎惨叫一声,嗖地沉了下去。我也顾不上查探他到底是死是活,因为那些宫人已经被声响给吸引了过来,我甚至听见有人在喊:“有人落水了!”
我跟条疯狗一样跑了起来,耳边全是呼呼的夜风以及嘈杂的人声。完了完了,要死要死。本王是清白的!本王比小葱拌豆腐还要一清二白啊!不要抓本王!本王不要被浸猪笼……
我正甩着大鼻涕逃命,一大树后头突然出现了一人影,伸手将我一捞,夹在胳肢窝底下脚下生风地跑了起来,几步便进了附近的一座偏殿。门一关,灯一吹,避过了外头匆匆赶来的一队侍卫。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是谁,刚想谢大侠救命之恩,就听我耳边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咬牙声:
“小五,你好本事啊?!”
紧接着,蜡烛被重新点了起来。我看着钟伯琛那杀气腾腾的眼神,慢慢地滑到地上趴了下来:“啊……本王梦游了,这是哪里啊……本王好虚弱啊……”
钟伯琛冷笑一声,弯腰揪住了我的衣领子,单手把我给提了起来。我悬在空中弱小可怜又无助,任他将我一把扔到了桌上,继而倾身压了下来掰着我的脸,灼热的鼻息散发着浓浓的怒意,透漏出危险的信号。我“大限将至”,只能“其言也善”地哭唧了起来:“我说我是来坑他的,你信吗……”
钟伯琛眉头一抽,刚想张嘴咬我,突然一只布鞋飞了过来,啪地呼在了他的后背上。我们双双愣住,一扭头,只见四哥站在里屋中,惊慌失措地把脚上另一只鞋也扒了下来:“你放开我皇弟……”
紧接着,裕太妃也颤颤巍巍地打屋里走了出来,探头瞅了一眼正压在我身上的钟伯琛和小脸惨白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后,带着长辈的关切问道:“……要不你们去里头玩?”
不,您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后来我才知道,裕太妃老寒腿犯了,四哥把她悄悄接进宫里找太医来治。那天晚上他正给亲娘揉腿呢,我跟钟伯琛突然闯了进来,上演了一出“午夜片场”……
幸而裕太妃是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什么都见识过。
第二天她还给了我一瓶跌打损伤膏。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