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畅?是畅畅吗?”那边的语气非常急切。
“嗯,姐。”
“嗯什么嗯你!……你,你现在在哪里?我找你找得急死了!你到底去哪儿了!”易畅的姐姐易欣控制不住地对着手机喊着。
易畅摸了摸额头道:“姐,我现在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家人这里。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没事,你没事我可有事!我警察局都去过了!还有爸……”易欣顿了顿,“爸他……你把他怎么了?”
心脏突然一阵抽疼,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姐,我……等我们见面再说吧。”
易欣叹了口气,说:“行吧,我等会就到家了,你快点回来吧。”
“姐,我不回家,”易畅深吸一口气闭着眼道,“你可以来接我吗?我的腿好像有些毛病,走路很难。”
易欣本听见弟弟第一句话刚想抱怨,他接下来的这一串话却让她心突然软了。她让弟弟告诉他地址,让他在人家家里等着,交代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她回到家整理出几件弟弟的东西,包括外套和围巾。正当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突然撞上了眼前的人。
“爸?”易欣吓了一跳,父亲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他头上还绑着纱布,眼神带了些猜忌。
“你去哪里?”
“我……我去外面买点东西。”她有些紧张,抓着包的手握了握。
“这么慌里慌张的。这什么东西?”他想扯过女儿手里的包,但易欣更快他一步将包收到怀里。
“没什么。我先走了。”说完她便快步跑到门口穿鞋。
“易欣!你给我站住!”父亲很快追到跟前,抓着她的胳膊质问,“你是不是找到你弟了?”
“没有……”她没有直视父亲的眼神,用力掰开他的手,飞奔下楼坐进了车子。
易欣比易畅大三岁,现在已经是x大的戏剧表演专业的学生。他们的母亲在易畅还没上学时就跟丈夫离了婚,抛下所有与另外一个男人离开。原因很简单,她的丈夫嗜赌嗜酒,而且脾气暴躁,性格古怪。偶尔她会回来探望孩子,但是次数越来越少,从起初的一个月一次,到现在的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一面,直到两个孩子渐渐不再频繁地想起,他们其实还有个母亲。
易欣当然恨她。她在母亲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懂事,她不明白为何妈妈不能为自己和弟弟留下。但是长大后她似乎能稍微体会到她的心情,想起她的时候也慢慢地只剩下了思念和遗憾。她不知道易畅的想法,她这个弟弟从小性格乖巧,但一直很沉默。再加上她后来成年后就开始打工接触社会,被大学录取后也不再在家中居住,她与弟弟的交流也就越来越少。
每次在电话里,易畅总是告诉他身体很好,学习也跟得上,好像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易欣想起今早他的欲言又止,不免心中有些不安。
易畅给的地址就在市中心较为安静的小区内。这个地段的价格不便宜,小区内有设计感的绿化建设,错落有致的房屋群,让易欣不禁好奇帮助自己的弟弟是怎样的人。
她按了一楼的门铃,一个语气十分礼貌的男生给她开了门。
易欣走进客厅时易畅就坐在沙发上等她。
“姐姐你好,我叫沈煜升。我妈妈发现易畅在门口晕倒就把他带进来了。”这个和易畅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好你好,我叫易欣。我弟他跟我说过了。真的很感谢你们!”她朝他鞠了个躬,转头就扯了扯易畅的脸蛋,“我这弟弟有时候就会犯傻……给你们添麻烦了。”
易畅无奈地撇了撇嘴,对沈煜升说:“煜升哥,今天许阿姨不在我没法跟她当面道谢。以后我会再来的。”
“欢迎。不过下次你不能再躺着了。”沈煜升笑道。
“哈哈,好。”他看着眼前这个跟他差不多高度,但是比他结实很多的男生,不由得心生安全感和信赖。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易畅由姐姐扶着慢慢走到玄关,开门的一刹那间,易畅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爸?!”首先出声的是易欣,她完全没料到父亲会出现在这里。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简直不敢置信。
“爸,你跟踪我?”
还微倚在她身边的易畅,连目光都不敢投向父亲,他表情虽冷漠封闭,但微微颤抖的嘴唇泄露了他的胆怯。
一旁的沈煜升看到这个身上透出攻击性的中年男人有些无措,这时易欣开口帮他解了围。“这次谢谢你,也一定代我向你母亲道谢,我们会再来造访致谢,”她拉住了门把手,“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沈煜升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关上了。他回味着这一家刚刚在门外的氛围,觉得他们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其实他也并没有在一个健康的家庭中成长。他的父亲几年前去了偏远的省份从事教育工作,基本上和家里只通过电话联系,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他尚不知道父爱的缺失意味着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母亲是他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也会是他在将来最想保护的人。
许湘是l大法学院的教授,已经有了近二十年的资历。她在儿子眼里一向是最温和、最良善的人,虽然在如此功利性的现代社会里显得格格不入,有些行为也让人一时无法消化,但他仍为她的热忱而感动着,为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
他也有一个哥哥叫沈煜成,但他在三年前在非洲做志愿者时失踪,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收到能证明他行踪的可靠消息。许湘听到消息昏了过去,在病房躺了许久才勉强恢复她的工作。
她在后来的时日里并没有很多激烈的情绪,但他知道她在硬撑。所以当她看到易畅时,才会如此难以自抑、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关怀。易畅和他哥哥的眉眼,实在非常相像,但性格却有很大不同。但当那晚沈煜升想试图去开导提醒母亲时,他却完全不知怎么开口。
世上哪个母亲应该因此而受到责备呢?
他呆呆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和桌上与昨晚易畅在时一模一样的三菜一汤。他想,又有谁能来救救她的母亲呢?
从走出沈家小区大门,到坐车回家,易家三口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似乎之前易畅两天的逃离,和他不愿意再想起的先前的遭遇只是他们的臆想而已。
易欣将他的一些东西整理好,盘腿坐在易畅对面,对他说:“畅畅,告诉姐姐,你和爸怎么了?”
易畅的眼神暗了暗,嘴紧紧抿着,他抓了抓头发道:“没什么,姐。我们就……打了一架。”
“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易欣睁大了眼,向他坐得近了些,“你们为什么打架?”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我忘了。”易畅的眼前浮现了一些杂乱的在缠绕着的东西,一些碎片一样的光,他突然有些抖,有股力量仿佛在往体外冲击。
他捧住了脑袋,在姐姐面前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情绪。
易欣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对他道:“畅畅,你过两年也该成年了。你……唉,你要学会对自己负责。”
她拿下他撑着额头的手,轻声对他说道:“你要变得更强大一些。你记住,等你考上大学了,就可以不用再跟爸一起住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干活赚钱,成绩好可以申请奖学金。这样你就不用依赖他了,对吗?不要怕,好吗?”
易畅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易欣轻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我必须得回学校了。畅畅,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好吗?”
把姐姐送走后,易畅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看了门把许久后,还是将门倒锁了起来。
父亲没有来找他说话,让他松了口气。但门外的脚步声,还是让入睡前的他非常不安。在抓着睡裤口袋的时候,他发现里面有一个小物件。
他将他取出开了灯仔细端详,是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块刻着鸽子的金属圆环,简单而别致,背面刻着很小的英文和不认识的一种语言。
这套睡衣还是在沈煜升家住的时候他给自己的,他坚持让自己带走,因为对他来说衣服尺寸已经不合适了。
易畅笑了笑,将钥匙扣放进了书包,想着下次见到沈煜升时就还给他。
困意渐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