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将天下变为他的棋子,我们苦心付出的一切不过是在给他挠痒痒。”司徒月抽光了力气般倒下去。
沈尽欢心跳如雷,要不是邵焱在一旁,她早就滑到地上去了。可司徒月不愿意停下,几个月来没人看她,只有侍卫进来送米汤,那些人也不管她喝不喝,隔天早上把旧的撤走端来新的,没人和她说话。
“既然今日你来了,也不管你听后会不会恨,我要咽气了,有些话一定要和你说。”司徒月躺着道。
“你说。”沈尽欢无力道。
司徒月侧过头朝向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是我让陆生良收你为徒,朝他讨了药,派死士扮成王师的人......毒了你的嗓子。”
沈尽欢脑子一片混乱,几乎是从床边弹起来。
沈尽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一遍对脑子里那个要爆炸的意识说稳住、稳住!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入宫?”
司徒月笑道:“你眼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
“难怪进少府没多久,陆生良就治好了我的嗓子。”沈尽欢嗤笑,她算漏了一步也成了别人的盘上棋子。
邵焱眉头紧锁扶着她,在场只有他和司徒月知道,就连沈尽欢今日会来凤仪宫,也是司徒月和陆生良故意安排的。他不敢说,沈尽欢眼中苗头已变,他不能说,只心疼地看着她。
“尽欢?”邵焱试探道。
沈尽欢闭了闭眼,“让我猜猜吧,帝盟或者说是贵妃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你们一直计划找一个能在大厦将倾时,挽回局面的帮手,恰好我有幸面圣谏言《天宫策》,恰好我又帮太子平定了乱党,你们就觉得我是符合标准的人,而后直到东窗事发、大厦将倾,又故意安排我知道这一切,让我不能坐视不管。”
邵焱惊愕地看着沈尽欢。
“你们的计划很完美,确实把我算计进来容不得我挣脱。”沈尽欢努力装作很难以平复的样子。
沈尽欢很惊诧于陆生良是主谋之一,甚至伤害自己去达到他们的目的,也难以相信尚书府、自己敬爱的爹会这么心安理得的让他们算计女儿。
原以为重生回来是她在掌控主线,没想到自己和司徒月都是他人的盘中鱼肉。但现在不是责备的时候......邵焱还在,他是局外人,沈尽欢不想他知道更多。
“你很聪明。”司徒月想起了李靖瑶。
司徒月转头望了眼窗外快要亮的天,轻笑:“马上王玉就会来了。”
沈尽欢似乎从中看到一丝渴望,转而又听司徒月道:“尽欢,如果是你,你会选择重来吗?”
她想,然后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可沈尽欢不是司徒月,司徒月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我......”
“我似乎......有些后悔了。”司徒月道。
“我后悔没有早些把心交给皇帝,像静媛那样爱他,可要是那般......我定不会得到忠贞的友谊,我会和宫里所有的孤魂一样无趣,想到这儿,我又不后悔了。”
“你阿娘和静媛,都活成了我羡慕的样子。”
宫外果然有开锁的声音,玉夫人尖锐的声音传来。
邵焱拉着沈尽欢要躲,后者却僵着不动。
沈尽欢救不了司徒月,司徒月救不了自己。
沈尽欢抑制不住眼泪,她看见司徒月从枕头下拔出了匕首......
邵焱拉着她跑向后殿门板后,藏起来咬着下唇,忍住不发声。
见她咬出了血,邵焱微微蹙眉,许是沈尽欢来之前司徒月说的话还在他心头萦绕,他被一股不甘心支配着靠近她的身体,不知中了什么邪,抬手勾起她的下颚,看着她溢满泪水的眼睛。
原来还有这样一面。
玉夫人带人破门而入,估计是没有亲自手刃仇人,怒吼了一声没折腾多久就败兴而归。
他们还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着。
待到碰上鼻尖,近乎碰撞的距离,沈尽欢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去。
“请王爷自重。”她不想在节骨眼上做这些事情,随后邵焱被其挣扎推开。
他低声地笑一下,索性伸出手臂将她拉回来固在怀中,这次离得更近,他几乎能点清沈尽欢的睫毛。
邵焱撑在她面前,看着她像小猫一样惊慌失措的样子问道:“你真是被算计?”
沈尽欢愣了一愣,睁着两只兔子眼懵懵望着他。
邵焱默了片刻,抬手替她拂去眼泪,“沈尽欢,你就那么喜欢他?”
“你误会了......”沈尽欢被吓到。
“尽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他,让我越来越觉得没有结果了。”邵焱企图对上她的眸子,可是怎么也聚焦不上。
沈尽欢终于恢复了理智,一只手抵着他道:“就算我和他有什么也是我的事,至于后半句,尽欢非王爷良配,也不愿和王爷有结果。”
邵焱愣愣看着她,呆滞了片刻后才将手放下:“你就不怕惹怒我,夺了他的太子位赶他出去?”
燕帝封邵焱为武安王的同时,也将邵氏亲兵的重权给了他,这样一来其实是有意架空太子,若是最后邵焱真有心夺位,也没有办法。
沈尽欢静静看着他:“那我会陪着他。”
邵焱抓住她眼里的坚定,竟被刺的往后一退。
沈尽欢借机抽身,逃也似地离开了凤仪宫。
她站在宫墙下,心情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被邵焱这么一逼,好像什么东西浮上水面,沈尽欢意识到自己刚才对邵焱说的那番话......完全是表露对邵尘的心迹呀!
疯了疯了。
完了完了。
天空清澈起来,宫人渐渐排着队走着,见着她就深深一福,整个燕都苏醒过来,唯有身后的凤仪宫永远沉睡。
“沈尽欢。”
她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少年背手而立,叫她的名字时尾音永远往天上飞,带着桀骜不驯。
邵尘缓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才发现她眼眶发红,忙垂下手皱眉问道:“怎么了?”
沈尽欢又红了眼,“贵妃殁了。”
邵尘愣了片刻,“我知道,你一直在这儿?”
沈尽欢复低下头:“嗯。”
邵尘忍住要去抱她的冲动,尽量放平语气道:“我送你回少府。”
沈尽欢直起身看了看时辰,“不必了,被人看到不好。”
邵尘轻笑,朝过往的宫人抬抬下巴:“看到的人多了。”
她窘迫地看着邵尘,忽然想到司徒月说的话,想到司徒月的下场和闻皇后的下场,顿时忍俊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邵尘眉头更深,道:“沈尽欢,你看到什么了?”
沈尽欢慢慢弯起一个笑摇摇头,又对他作了一揖,“微臣告退。”
泽宇目送她离开,转而对邵尘道:“少令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凤仪宫还有人吗?”邵尘直问道。
泽宇细想,“没了,全......全被处理了。”
“王依妍呢?”
“已经回去了,卑职和她说怎么答应少令就怎么说,就是别透露见过殿下。”
邵尘绷着嘴角,靠在沈尽欢刚才站的地方瞅着远去的背影,低低怨道:“不听话。”
沈尽欢回到少府第一件事不是找陆生良算账,而是翻出邵焱送的那支簪子。
一想到他说的话,就怪自己在终南山时心软,搞成现在这尴尬场景。
之彤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她正拿着簪子戳眉心,吓了一跳:“姑娘快把簪子放下,仔细伤了眼睛!”
沈尽欢拉住她,“之彤,你......”
之彤抬眼瞧瞧簪子又瞧瞧沈尽欢,明白过来:“这种事得姑娘自己说清楚,旁人去了指不定又会出枝节。”
沈尽欢叹息,转身就把簪子搁在桌上。
之彤说的对,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斩断才是真的断了,邵焱手上有兵权又怎么样,她有李氏,邵尘有帝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还有郦国......
如果阿姐在就好了。转念又一想,她在又能怎么样,陪着自己吃苦罢了。
“依妍回来了吗?”
之彤擦拭着家具道:“回了,在帮阿晖晒草药呢。”
沈尽欢哦了一声,拿起封王宴的邀请名册到屋外看起来,昨日太晚没细看,粗略一扫竟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荣氏?”
“上谷郡,二姑娘受邀了。”阿肃站在房顶对她道。
沈尽欢喜上眉梢,再仔细看下去却发现居然没有慕家的名帖,又是一愣,“阿肃,你去探过慕家了吗?”
“大门紧闭门庭冷落,我昨日去时正看见慕大人一个人在院子里伤神。”阿肃跳下来靠在栏杆上,说完就发现沈尽欢眼泡肿着。
“你哭了?”
沈尽欢强装镇定道:“我哭贵妃,她是个可怜人。”
阿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没握剑的手在背后反复摩挲着。
宸贵妃在宫中独宠多年,就是横着走的螃蟹碰着也得改道的人,结局竟然是裹张草席扔到暗河里。
司徒月什么都没做错,错在她背负的担子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连爱人都比别人晚一步。
燕帝早就下旨不准哭丧不准挂白,尽数销毁史书、画馆里关于司徒月的记载,连司徒家族也被北燕世家名录除名,再进不得朝堂。
祸惜福旦一眼间,宫里的人很快就忙着去巴结新来的主子,忘记这么一号人。
也就是这一世,沈尽欢才发现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所以在面对邵尘时会不自主的猜想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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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开导朋友时就会(长叹一声~)说:人啊!平平淡淡才是真,憋整有的没的!
(现阶段会开始修改前文,主要是捉虫和修改段落格式。202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