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诗晨脸上微微一红,勉强回了一笑。
“任我行,帮我写一份检查,明天早上给我。”范飞又把手搭到任平生肩膀上,低声说道。
“我靠,不是吧?检查也要我写?”任平生顿时炸了锅。
“我没写过啊,不会。”范飞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悠然说道,“你一年至少要写十份八份的,手熟嘛。”
“手熟也不写!”任平生抗议道。
“真不写?”
“打死也不写!”
“那好,我把你的那些糗事告诉某人去……”范飞笑眯眯地低声威胁道。
“我有什么糗事?”任平生瞪大了眼睛。
“抄作业、偷试卷、香港脚……”
“闭嘴!我靠……我写还不行吗?”任平生欲哭无泪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草稿纸,刷刷刷地快速写了起来——“敬爱的费主任:今天我怀着深切的愧疚和懊悔,给您写下这份检讨书,以向您表示我对旷课这种不良行为的深刻认识以及再也不旷课的决心……”
“很流利嘛……不过‘再也不旷课’这几个字显然不适合我,再改改,记住既要深刻,又要符合我的要求……喂,上课了!”范飞刚说到这里,就看见英语老师唐冬正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于是赶紧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任平生开小差和写检讨书的水平都很专业,所以英语课才上了十分钟,他就已经偷偷地写了好几百字了。不过他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最终还是引起了唐冬的注意,来了个突袭,把他的草稿纸给没收了。
“不错嘛,上课的时候还有兴致写检讨书。”唐冬扫了一眼那张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点头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好事成双吧,你再写一份关于‘上甲课做乙事’的检讨书,不少于一千字,明天交给我。”
听到惩罚不过是再写一份检讨书,本来非常紧张的任平生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于把写检查当饭吃的专业人士任平生来说,一千字以上的检讨书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唐冬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欲哭无泪了。
“记住要用英文写……出现一个语法错误或单词错误,就要重写!”
任平生悲愤地看了一眼范飞,结果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那本厚厚的英文版《世界文学简史》,唐冬却直接无视范飞的开小差,反而满眼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任平生于是更加悲愤了,恨不得提把菜刀砍了这两个渣。
不过很快,范飞扔过来的一张纸条就迅速化解了任平生的怨念——
你写,我翻译!
任平生于是咧开大嘴,重新露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灿烂笑容。
第十二章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贺青梅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敲响了方校长办公室的铁门。
“进来。”方寒迅速地把电脑上斗地主游戏的界面最小化,脸上浮出了职业化的微笑。
看到是贺青梅推门进来,方寒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加灿烂了。
方寒虽然年纪偏大,但人长得帅气,而且是手握大权的校长,还刚离婚不久,所以对于学校里的未婚女教师来说,他的微笑很有杀伤力。不过贺青梅对于比她大一轮的方寒并无多少好感,特别是听说他离婚是因为某绯闻事件后,就更加警惕,对方寒也总是敬而远之。
不过这并不妨碍方寒对贺青梅的特殊关心,他总是喜欢找贺青梅讨论教学方面的事儿。这次评选省优秀学生和保送清华生的消息,就是他“无意”中漏给贺青梅的。
“小贺老师,有什么事啊?”方寒笑眯眯地问道。
“方校长,关于范飞前一阵不上晚自习的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贺青梅有些忐忑地说道。
虽然范飞声称获得了校长的特批,但贺青梅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于是想来求证一下,也好有个应对之策。再说这家伙虽然不地道,但好歹是高三(一)班的重磅武器,贺青梅依然想来探探校长的口风,看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嗯,你说。”方寒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是这样的,开学时,范飞找到我……”
贺青梅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下,等察觉方寒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她就正视着方寒的眼睛说话,倒是把方寒的目光给逼开了。
作为一个资深的漂亮女孩,贺青梅深知该怎么应付那些正人君子和色狼的各类目光,只是这只限于成年人。对于那些目光肆无忌惮的学生们,贺青梅就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比如今天的范飞,就格外地让她手足无措。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责任不在你,在于范飞。”方寒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温言说道,“不过,范飞的事我已经特批了,为的就是不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也省得费维找借口针对你。”
“谢谢方校长的关心。”贺青梅心中暗自警惕,嘴里的感激话语却显得很诚恳。
“青梅啊,你不用这么客气嘛。你也知道,我对于你们青年教师,一向都是很关心的,总希望着你们能早点进步……”方寒有意地把“进步”两字咬得比较重,但看贺青梅并没什么反应,只得继续说道,“所以,范飞主动放弃这个名额的事,我也觉得很遗憾。不过他既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么表态,还坚持去打工,我也就没办法帮你更多了,毕竟,学校的事既要集中,也要民主,总不能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嘛。”
“我明白。”贺青梅满怀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关于保送的事,你告诉过范飞?”方寒沉吟了一会,又问道。
“没有。”贺青梅略有些慌乱地答道。
“那就奇怪了!范飞今天忽然找我,要求不上自习,我劝了半天也没用,然后费维就来汇报他不上晚自习的事儿。这两件事凑得这么巧,几乎是前脚赶后脚,我总觉得有点儿玄机。”方寒皱眉说道,“还有,按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他不把费维拉到教室外去认错,反而当着全班同学公开表态,把费维给顶到了墙上,这件事多少也透着些古怪……”
“古怪?我……我不明白。”贺青梅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迟疑地说道。
“贺老师,常言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想,范飞这么做,会不会是因为遇到了什么威胁,或者是受到了什么利益诱惑,所以主动放弃呢?”方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拨了一句。
“啊?会有这种事?我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贺青梅惊讶地抬起头来,愤怒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方校长,你可不能不管!”
“贺老师,你还年轻,也还很单纯,遇事可能想得不太周到,这也是正常的嘛。以后你可以和我多交流交流,毕竟我经历过的风浪,可能比你要稍多一点。”方寒平静地笑道,“不过就这件事而言,范飞的退出已成定局,不可能改变了。而且这里面很复杂,水很深,你也就不要多想了,更不要去追究,否则一个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的。你还是安心教好你的书吧,范飞退出也未必是坏事,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考上清华北大的,这更可以证明你的实力嘛。”
“谢谢方校长的指点。。我……先去备课了。”贺青梅想了半晌,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嗯,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尽管来找我,不要拘谨。”望着贺青梅窈窕的背影,方寒灿烂一笑,似乎很满意这种谈话效果。
贺青梅走出校长室后,也像费维一样,转身久久地看着“校长室”那三个金字,眼神里却带着一些鄙夷。
半晌,贺青梅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教室外,正好见到唐冬没收任平生的检讨书的那一幕,于是便推门进去询问情况。当她看到检讨书的前两行字,便明白了事情经过,当即把任平生和范飞都叫了出来,狠狠地训了几句,然后让任平生回去上课。
“范飞,跟我过来!”范飞正想跟着溜回去,却被贺青梅叫住了。
两人再次来到楼梯处后,范飞无奈地笑道:“贺老师,是不是又回心转意,要借钱给我了?”
“别跟我玩虚的!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让位?”贺青梅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有啊。”范飞瞪大了眼睛,认真地说道,“贺老师,你知道我这人的性格,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
“那就是吃了软的了?”贺青梅脸色一变,冷笑道,“告诉我,他们用多少钱收买了你?”
“吃软饭是好事,不过那也得长得帅、又有能力才行,比如我。”范飞得意洋洋地说道,却避开了后面那句话。
“你……”贺青梅被噎得怒气直往头上冲,半晌才冷冷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原来贺老师喜欢看水浒……”范飞憨笑道。
“你少胡扯,也少得意!这种无耻、下作、卑鄙的交易,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你怎么吃进去的,还怎么给我吐出来!”贺青梅狠狠地捏着拳头,脸上气出了一条细细的青筋。
“贺老师,我提醒你一句,我在武昭县一中只是个过客,我的学业只有三年,现在是最后一年,以后就是海阔天空!而你,却要在这里渡过一辈子!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清楚!”范飞的脸色一变,忽然向前跨出半步,冷冷地说道。
他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无比地阴沉,也让贺青梅觉得无比的陌生。
“你想干什么……你这是在威胁我?”望着比自己高过一头的范飞,贺青梅忽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情不自禁地退开了一步。
“我哪敢威胁老师?不过你记住……好狗不挡道,好人不挡财!”范飞咬着牙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心里却郁闷地叹息了一声——贺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我也一直把你当成第二个姐姐。不过你越这样,我越为难,所以,对不起了……
而贺青梅听了范飞的最后一句话,更是郁闷无比,眼睛也再一次模糊起来。
一天内险些两次被气哭,这在她的教学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像范飞这种文质彬彬的好学生,一旦发起横来,杀伤力还真有些大。这就像在一碗可口的米饭里,忽然被一粒沙子硌了牙,总让人觉得格外难受……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了一上午,当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了好一阵后,贺青梅才郁郁不乐地停止了发呆,拎着坤包向教学楼外走去。
“贺老师,我有件事想向你汇报一下。”早已守在办公室外的丁诗晨赶紧跟了上去。
“诗晨,什么事呀?”贺青梅心不在焉地说道。
“是关于范飞的事。”丁诗晨小声地说道,“早自习时你没来,之后我又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他的事我没兴趣听!”贺青梅冷笑道,“昨晚我就不该让你去找他!你看他今天干的那些破事!”
“贺老师,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丁诗晨愣了愣,赶紧说道,“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昨晚有什么事?”贺青梅也愣了愣,扭头看了看丁诗晨的脸,然后使了个眼色。
丁诗晨会意地跟着贺青梅来到一个僻静处,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贺老师,罗勇的背景我查过了,他是高三(三)班的,是罗家村村长罗长德的儿子,这学期才刚从市一中转学过来。我觉得吧,他转学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省优秀学生的指标……”
“那又怎么样?”贺青梅脸色微微一变,却嘴硬道。
第十三章 吃泡面和吃拳头
“贺老师,你觉得范飞今天的反常表现,会不会是因为罗寒?”丁诗晨又问道。
“你想得太多了。”贺青梅板起脸孔说道,“诗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也管不了。回家吧,好好吃饭,好好上学,我心中有数。”
丁诗晨无奈地离去之后,贺青梅呆了半天,忽然狠狠地咬了咬牙,嘀咕道:“这该死的范飞,一定是昨晚向罗秋索取了贿赂,今天才来演这出戏!亏他还厚着脸皮说什么人穷志不短,我呸!”
贺青梅越想越气,狠狠一掌拍在墙上,却随即“哎哟”一声嚷了出来。
她这一掌拍得过于用力,手奇痛无比,秀眉也拧了起来。
捧着受伤的右手,贺青梅无比郁闷地快步走回租住的出租屋,连饭也不想做,就上网找昔日师范学院的闺中密友谢雨qq视频聊天,好好发泄了一通。
谢雨在上海一所学校任教,早已结婚生女,她善于倾听,也善于劝人,所以贺青梅一旦心里有了不痛快的事,就喜欢找她发泄和讨主意。
“梅梅,你别气了,你那个学生或许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而是大仁大义之士。”出乎贺青梅的意料,千里外的谢雨静静听完之后,却给了这么一句回复。
“你怎么也帮着那恶棍?”贺青梅顿时傻眼了。
“你说的大战之前,范飞几句话化解危机的事,我想了又想,总觉得不简单。”谢雨分析道,“我只听过先礼后兵,没听过什么先兵后礼。刚才你不是说了吗,罗家在你们县里是地头蛇,既然能当地头蛇,难道连先礼后兵的道理也不懂?要谈价钱,他们就不会去动手。而动了手,罗秋这个混混吃了那么大的亏,范飞还能开价?还能和那个罗秋化敌为友?”
“这个……”贺青梅想了一想,也有点傻眼了。
“具体情况我也猜不透,不过你今天说的范飞的态度很妖孽,倒让我觉得有玄机,你们校长不也这么说吗?”谢雨笑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这句话你问得很好,范飞也答得很妙,可惜你在气头上,就没听明白。”
“我没听明白?他就说了一句‘原来贺老师喜欢看水浒’……”贺青梅说到这里,忽然省悟过来,讶道,“水浒……你是说,他暗示那一百零八条好汉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或许有这层意思吧。”谢雨静静地说道,“还有他说的那句他只在武昭一中呆三年、你却要呆一辈子的话,你不觉得他是在忠告你不要把自己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