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连三急忙凑过来,帮着老人家顺气,“祖父你怎么了?”
安国公虎目含泪,“这下可怎么是好啊!”圣上这不就是在逼涵儿么?逼她去服软,逼她留在京都,逼她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一头是最疼爱的孙女,一头是儿子,甚至是一家人的性命,放弃哪一个都叫他心如刀割!
连三不傻,很快她就明白祖父所忧了。只是她晓得,祖父并不知道她和刘延之间还有前世今生那些纠缠,这才忧心至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垂头低声道:“我明日就进宫……面圣。”总拖着不是办法,迟早还是要见上一面。
老公爷心下大痛,红着眼圈轻抚孙女发顶,却再没说什么。
刘延都开始怀疑小姑娘是不是悄悄离开京都了,几次在御座上起了又坐,来来回回在宣室殿中乱走,心下懊悔自己这次有些过分行径。他是真怕连三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直接走人一拍两散,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上辈子连自焚她都敢。可他却没别的办法,他此生再无所求,唯有孤注一掷,赌赢了心肝儿留下,赌输了……估计他得再一次追到天涯海角甚至奈何桥上。
当张福喜滋滋地进来禀报“永宁郡主求见”时,他欢喜得甚至从御座上跳起来——他赢了!
“你赢了。”连三冷着脸看他,眼神冻得能掉冰渣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刘延端着一张脸,声音也再不如往昔那般柔软和悦,而是面对臣下那般威严冷肃,“永宁郡主,朕知你为何事而来。只是国有国法,便是朕再青睐器重于安国府,也不能就此放过连世琼。谋逆一罪论理当……”
“你闭嘴!”连三双眼全是怒火,抬高了声音喝道:“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直说,派人闯进安国府搜查,是不是要存心叫我没脸!非要将我二伯同谋反扯上关系,你叫我连氏一族从此以何面目立足于京都!”
刘延被她愤怒的样子吓到了,一双眼呆怔地将她望着,呐呐不敢发一言。
连三更是怒极,她几步冲上前,拿起御案上的折子就往他脸上身上砸,“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你就是非要叫我糟心你才高兴是不是!你非要逼死我是不是!”
“没有啊……没……哎哟……”刘延抱着头左躲右闪,还边抽空解释,“哎哎……心肝儿……涵儿……别砸了,我真没想要落你面子……嗷……要破相了不能扔了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还是要卖个萌,虽然应该没用╮( ̄▽ ̄")╭
☆、第七十六章
刘延险些躲到案台下去,他拿着个奏折打开挡住额头,刚要探出案沿,就觉得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腿边拱啊拱,刘延大喜,伸手将那只小东西抱上来,颤巍巍举起道:“宝贝儿,看在它的面上……别、别打了……”
“咕,咕咕。”草泥鸡雪白的毛长得几乎要拖在地上,好在头顶几簇毛经过精心修剪,刚好露出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
“……怎么长成这玩意儿了?”连三放下手,既惊且囧地和它对望。
刘延心头一喜,讨好地将鸡举起,谄笑道:“每天三顿都是我亲自喂的,日日不辍,隔一天洗一次澡,张福给梳的毛。你瞧它这白毛是不是油光水滑……”还把大白鸡举高送到连三面前,好像是要她摸摸看。
油光水滑的一只鸡……
连三神色复杂地看这一人一鸡几眼,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入手毛发细软蓬松,显然是照顾得极好。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十分想叹气——每次正儿八经谈事情,最后总会拐到未知又奇怪的地方去。
殿内的气氛因为这只鸡缓和了许多,待两人正正经经坐下来谈话时,刘延手上还抱着这只乖巧无辜的鸡,活像抱着个免战牌似的。刘延伸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咙。
连三一手端茶杯,一手抵着眉心,淡淡道:“刘泽谋反牵连的人家,你都雷厉风行处置了。我二伯一家,你打算什么时候审理?”押着这许多天了,不仅连家诸人心急如焚,外界更是议论纷纷,无不是在说安国府要倒大楣了。
刘延抚摸大白鸡的手一顿,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抬头望向她,说出他的决定:“不日我将颁圣旨,收你为义女,封永宁公主。”
连三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变了脸色,“你疯了!”
刘延心尖颤了颤,虽怕她再扑上来又是一顿好打,却仍是强自镇定继续道:“之后我便接你入宫,对外只说在身边教养。民间朝上我早有准备,前朝有女帝登位,本朝早先亦有长公主临朝的例子,待时机成熟,我便公告天下,你实为皇室血脉,领你祭祖上宗谱……”
连三冷冷地望着他,刘延亦不示弱地同她对视。
眼神交锋半刻钟,连三一甩袖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乐意收义女就收,乐意封公主就封,关在牢里的连世琼你要砍了也随你,我明日就离京。”语罢就要扬长而去。
刘延放下大白鸡,笑得有些苦涩,“怕是……由不得你了。”
她走出一步,两步,三步……到第七步时,纤细窈窕的背影晃了晃,她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你给我下药?!”
刘延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腰,低声道:“让你好好睡一觉的药,只用了一点点……”连三的思绪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却听他极是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厮磨,“乖乖的,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连家二房一家三口还被收押在大牢中,转眼连家那位三姑娘就被圣上收作义女,成了公主。这样一种诡异的情况,叫不少人看得满头雾水,但是很快,那些看不明白的人就得到早听了风声的“知情人”科普,知情的小部分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同你们说呀,这事儿也是我从我家老头子那儿听到的,那位郡主——哦不,现在是公主了,那可是真凤凰!义女什么的,都是幌子!”
“真的假的?!”听众兴奋不已。
“这还能有假?这事儿不止我家老头子知道呢,不少大家族老都知道,你们要不信,寻了那几家的熟人去问问就是了。”
“那这位殿下的母亲是哪位?怎的就养在了安国府?”
“我也不知这小公主的母亲是谁,不过——肯定不是普通身份!要不怎么不敢接进宫里,这么多年都养在外头呢?前阵子安国府二爷下狱,多少人一下就疏远了,我心下都觉得好笑,别说安国公一家都是圣上信重的,就是连二爷真谋逆呢,那也不干安国府其他房的事。人家家里养着凤凰呢,圣上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这话有理!叫我说,这位殿下的母亲身份定然不凡。”刻意压低声音,“你们可知,如今的镇南侯夫人,当年的安平县主,那是跟咱们圣上一道在宫里养大的!我还记得这位县主比圣上大了几岁,极是突然地就嫁了,还一嫁就是那么远,这许多年都不曾听说她回京的消息。”
“这……”众人意味深长地互相交换眼神,话没说出来,却都在心里有了定论。
连三还不知道外头不仅把她亲爹换了,还把她亲娘也换了。她算是被软禁在未央宫里了,刘延不知给她用了什么药,她半点内力都提不起,飞檐走壁这条路算是绝了,宫内又守卫森严,尤其是未央宫,想要偷偷溜走根本就不可能。
这会儿她正坐在未央宫偏殿里,等着见祖父。
安国公看到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孙女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走进偏殿时里头还有不少宫女雁翅列着,还有几个着女官服饰的中年女子站在殿下。老公爷眼中除了孙女就没别人了,直接往前迈,边着急道:“涵儿这几天在宫里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国公爷请慢!”一个生得甚是刻板严肃的中年女官站出来,冲安国公道:“您虽是公主祖父,但仍需遵循国礼,给公主见礼方是……”
“你闭嘴!本宫祖父你也敢教训!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三火冒三丈,一个茶杯砸过去,“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女官的脑袋直接被砸开了花,暗红色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叫周围的宫女女官们吓得脸都白了,“噗通”“噗通”,一时殿内全是下跪的声音,众女噤若寒蝉。
“滚出去!”连三沉着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大殿顿时一空。
连三跑下台阶扑到祖父怀里哭道:“祖父,我被他下了药!我想翻墙出去都翻不了!”
安国公这个心疼哟,他本想问问“怎么就封了你做公主呢?”,这会儿只瞧见孙女的眼泪了,“涵儿不哭不哭……祖父腆着这张老脸去求求圣上,哪能真叫你被束在宫里!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咱们可不稀罕!”外头都把孙女的姓都改了,老公爷才听到时,气得差点没厥过去——这叫什么事儿!
连三见到祖父,这几天行动受制的委屈一股脑儿都涌了上来,这才哭了几声。这会儿听见祖父这话,她气得又掉了几滴眼泪,道:“祖父别去求他,没用的!他是打定主意要叫我留在宫里,外头传的那些谣言都是他自己散播的!气死我了!”趴在祖父肩上又是呜呜咽咽地哭。
安国公心都要碎了,“这可怎么是好?弄个公主名分,将来传出什么不好的,那岂不是叫人戳你的脊梁骨?”老人家显然也明白刘延这做法是为了什么,却更担心瞒不过天下人,只怕哪一天露了一丝马脚呢,也能叫这个胆大妄为的君王和他的宝贝孙女遗臭万年了……
连三一抹泪,恨道:“他既然敢叫我当公主,我就敢喊他一声父皇!将来他这江山我也顺手收了,叫他个老皇帝喝西北风去!”
“……”安国公被吓到了,哑了一会儿,慌忙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未央宫里呀!”说到这里,他左右前后探看了一番,确定殿里除了他们祖孙俩再没第三人,这才放下一点心,“好孩子,以后可别再说这话了,叫人听到可怎么办呢?”
“不怕。”连三神色镇静,昂着下巴哼道:“他就是这样打算的,我说说怕什么?”
老人家已经被震惊到失语了,他的头不自觉地仰了仰,眼冒金星,不能消化孙女的上一句话。
连三鼓了鼓脸颊,“祖父,我没有开玩笑。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让我先当公主,将来立皇太女,他退位再让我当女皇。”
“混淆皇室血脉,这是要诛九族的啊!”安国公老泪纵横,仿佛已经看到了连家将来的悲惨结局。“圣上英明一世,为何此事上竟、竟如此胡闹!”
连三可不管刘延是不是胡闹,她扒拉着祖父的胳膊,祈求道:“祖父,我爹娘那里还要你来说啊,他们听到这个不知得气成什么样。”见祖父还在恍惚,她晃了晃祖父的手臂,用很认真的语气说:“祖父,他说我是皇室血脉,我就是皇室血脉了。不管将来这江山能不能到我手上,家里那些阻碍还需要您帮我清理一下,我的身世,任外人如何猜测,只要我们自己家没人出来拆台,就不会有问题。”
强权之下,瞒天过海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刷了一小时终于进了后台= =
☆、第七十七章
刘延在宣室殿内坐立不安,听到张福来报“公主将殿内的女官宫女都赶了出去,偏殿里只留下老公爷说话。”顿时坐不住了,起身抖抖衣服,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宫去。
到了偏殿外,他却立着不动了。外头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其中还包括那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的中年女官,刘延扫了她一眼,冷声吩咐:“拖下去,别搁这儿碍眼。”那女官连求饶都不曾发出,就被堵了嘴拖了下去,刘延巡视一眼,冲身边张福道:“看来宫里确实该放出去一批人了,宫里主子少,这一个个的都闲着,养得比主子还要有脾气。干脆挑拣一番,吃闲饭的都放出去,刁钻的打一顿再放出去,也省下一笔花费。”
张福满头是汗,连连躬身应是。
里头说得正欢的祖孙俩可不知道圣上正在外头给他们守门,兀自商量着接下来的行事,又有安国公不放心,再三叮嘱孙女儿在宫内要小心行事,并细细说了些宫内忌讳和阴私之事。
待连三送祖父出来时,恰好就碰上刘延含笑的眼,她愣了一愣,旋即垂下头,福了一福,闷声道:“见过陛下。”在内宫她要怎样骑到刘延头上都可以,可这是未央宫前殿,人多口杂,面上她总得顾及一下。
安国公也忙给他行礼,刘延甚是和气地笑道:“安国公想是同永宁谈完了,倒是朕还有些事欲同卿商议。”安国公一愣,连忙应下,随着他一道再入偏殿。
进殿前,刘延对连三露出慈爱的笑,道:“永宁回去罢,朕回来同你一道用晚膳。”
“……遵命。”
刘延不知和安国公说了些什么,很快便结束了,几乎是连三前脚回了昭阳殿,刘延后脚就赶上来。这昭阳殿也在未央宫内,恰好就卡在清凉殿和温室殿中间,本来换做临华殿,可却在去年被刘延改成了昭阳殿,算是纪念上辈子住在昭阳宫的皇贵妃娘娘。
一进殿内,刘延就屏退了所有宫人。连三半卧在美人榻上不理他,刘延无奈地走上前抱住香香软软的身子,笑叹道:“还同我生气呐?从来闲事不爱挂心上的,怎么对上我就气性这么长呢……”
连三往里翻了翻,仍是不愿意转过头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