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攥起手中的杯子往她头上砸,对着如意道,“还等什么!她这么急着去死,还不快伺候她上路!”
“你们祸乱宫闱,那些朝臣不会任由你们胡来!今日哀家死,明日你们会比哀家死的更惨!”言太后大声叫喊着,她的额头上满是鲜血,狰狞的神色在一众人眼中成了徒劳的笑话。
如意站到她身边,利索的给她套好白绫,随侍的宫女走来,握住一边白绫,合着如意一同将她绞杀了。
言太后到死双目都是大睁的,她死不瞑目。
魏濂踱着步过去,伸手蒙住那双眼,口中淡淡道,“圣上驾崩,太后娘娘过于悲痛,竟于宫中自缢了……”
他再放开手,那双眼就闭上了。
外面的守门太监进来将尸体抬走,宫女悄声将地上的血擦净,凤璋殿一如往日宏大洁净。
孙皇后挥走了其余宫人,只余魏濂和一个垂目的太监,她冲太监伸手,那太监急走来,伸展手臂揽住她的腰,她顺势将身子贴了上去,完全不避着魏濂。
“魏濂,前边儿的事本宫沾不到,交到你手上可别让言岑避过了,这大好的机会,正好将他拉下马,”孙皇后身儿软下来,腰上的那只手偷偷摸摸的探去她的衣襟里,她这一身的空虚就涌出来,全然不在乎对面人看见了是个什么想法。
魏濂腰往下伏了伏,听着她的喘息答了个是,眉目却愈加冷清了,好似敷上一层冰,冰化了,那寒渗进血肉里。
孙皇后半边翟衣解下,她托着身前太监的脸,在他俊朗的眉眼上划着玩,瞧得腻烦了,转头看着魏濂,玉砌成的人,即使低着头,那眼鼻也出众的一眼就难忘,身上人动作快了,她轻声啊了一下,勾着眼对魏濂道,“……好歹有你兜着,若不然前晚他还有的活,他不死本宫就得死,魏濂,本宫这心里记着你的好,往后这修罗场中,你我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可不能忘本啊。”
苍兰殿内偷欢,她只当隆德帝已将她忘却,谁知他骤然过来,隆德帝的身体自来不好,瞧见她在榻上跟别人颠鸾倒凤,竟气的连吐血,她当时也是怕,脑子一懵还想请御医,好在魏濂过来将他拖在殿内直拖到死,死了好,以后再也没人管得了她想干什么。
女人那娇成水的嗓音拂过,带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切身的恶心,魏濂走到要熄灭的灯盏边,挑着灯芯往盏中倒灯油,那灯大亮了,照在魏濂面上,落下缱绻。
“臣自幼随伴娘娘,娘娘不拿臣当外人,臣当然得念着娘娘。”
孙皇后舒爽了,抬脚将假太监踢走,她笼起凤袍懒着身倚在椅中,眼还停在他脸上,“画儿似的人,要是个齐整的,本宫怎么也得沾沾味儿,倒霉催的,成了个瘸腿的,本宫就是爱着你,也嫌恶你那短腿的身子,本宫晓得你的一片心,只可惜有缘无份,本宫看着吃不得,你是想着用不得,都是苦人儿……”
魏濂将头往下低的更多,光影里莫名有一种哀伤。
孙皇后叹了口气,道,“出去吧。”
魏濂垂着眸出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存稿箱时间忘了设定,小天使们不好意思哈,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就是晚九点整更,然后这本感情线要比剧情线多,男女主超甜,可能甜爆。
谢谢观阅,鞠躬。
第4章 四个串儿
邺都雨下了四五天,湿气弥漫,生出了霉味,糜烂的败坏人心情。
过午时眼瞅着雨歇了竟出起太阳,屋廊的水滴滴答答的掉到青石上,断断续续敲出了别致的音律。
傅晚凝抱着接满水的木盆从院外鬼鬼祟祟的进来,前后左右看个遍确定没人了,她关紧门,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裹胸布,她蹙着眉解开那布,缠得久了,布连着肉,一瞬放开时,她只觉得又疼又舒爽,她低首看着那一片勒红,吸着鼻子用水来擦身,擦到一半,哽在喉间的酸苦就止不住往上冒,她捂住脸蹲到地上,泪水自她的手指间流落。
屋外水滴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傅晚凝慌乱的裹好布,待穿好那件绿色太监服,门外响起徐富贵的声,“串儿!你怎么把门闩上了?快开门。”
傅晚凝将木盆放到架子旁,兀自觉得没什么不妥,才去将门开了,她的眼眶还有残红,搭着下垂的嘴角谁都看得出她哭过。
徐富贵胸前鼓鼓囊囊,他先进门反手拴上门拴,随后拉着傅晚凝坐到床边,他们房里简陋,甭说桌子,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吃饭睡觉一张床全给包了。
“串儿,你哭了?”徐富贵掏出怀里的红薯,还热乎,他掰了一半给她。
像他们这样刚净身的太监最苦,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差的,往往得饿着肚子,想吃饱些,只能靠着偷摸。
傅晚凝小小的跟他说了声谢,伸手去接那半块红薯,她的手指细白,光看着就知做不了重活,徐富贵瞄一眼没看够,眼睛不自觉地又黏上去。
傅晚凝吃了一小口,觉出他的视线,她侧背过身,翁声道,“你看什么?”
徐富贵三两口吃完红薯,嘿嘿笑,“你手好看。”
傅晚凝吃不下去了,她低垂着眼,脸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徐富贵尴尬地在头上抓了两把,坐过去一点道,“我,我没其他意思……”
傅晚凝眼眸侧转定在他面上,转瞬偏过头接着吃红薯。
徐富贵看她吃的香,又朝她移了两下,正好和她并排坐在床边,他笑着说,“这红薯是尚膳局地韩大厨给我的,我今儿给他打下手,他瞧我午膳没吃上,就给了我这块红薯。”
他说的嬉皮笑脸,其实却艰辛,红薯不是好东西,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吃到红薯那都是享福了,他省了口粮给傅晚凝,自己或许还没够,论情义,他待傅晚凝当真不差。
傅晚凝难下咽,她将半块红薯还到徐富贵手里,面有愧疚道,“原就饿,你还省给我,你吃吧。”
徐富贵手一推,跟她挤眉弄眼,“尚膳局里多的是御菜,我偷空沾了点光哪还饿,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傅晚凝也不再推辞。
徐富贵四处乱看,整好看到架子旁的木盆,那里面还有水,他猜道,“串儿,你刚刚在抹身?”
“……嗯,”傅晚凝腮边抹过一点红,热着耳朵回他。
“混堂司离监栏院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你怎么不过去洗?”徐富贵问道。
混堂司是设给他们这些没身份没品阶的太监洗澡用的,就是民间那种大澡堂子,太监们齐聚到里面洗,没掩蔽,什么都露在人前,这种地方傅晚凝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过去。
她吃掉最后一口红薯,对他道,“不惯跟人一齐洗。”
徐富贵道她羞涩,目光放在她素白的脸上,心里也觉得她不合适跟那么多人混着洗,“不去也好,混堂司里多是些下三滥的流子,你要是去了,他们准钻空子占你便宜。”
傅晚凝下床去开窗,阳光透进来,她的眼睫在光线里轻翻,掀起荡漾。
徐富贵看了眼发直,急往脑门上打,骂自己畜生,他叫傅晚凝,“串儿,咱们歇了五天,我听韩大厨说,估摸这一两天直殿监那边就有人过来。”
“过来做什么?”傅晚凝疑问。
徐富贵单手托着下巴,“挑咱们去做事啊。”
他们才入宫,是最低等的奴才,直殿监那边管的就是他们这些新进来的太监,给他们分最苦最累的活,受人白眼,任人差遣,不过也有点好处,他们做的都是堂面上的事,运气好的,说不定就能被贵人看上,那就飞上枝头了。
傅晚凝还待问些话,就听院里来人了,远远看见个穿碧蓝贴裹的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过来,她挪到柜子边,跟徐富贵道,“有人来了。”
徐富贵忙起来,先去开门,随之跟她站到一块。
那太监跨进门,斜着眼看他们,“可养好了?”
他生的白皮,神色是趾高气扬,看人时那股融进气势里的瞧不起很能叫人燥,这就是得势的太监,磨挫人很有一手。
“回公公话,好的全了,”徐富贵谦卑着身答话。
那太监眼半觑到垂首的傅晚凝身上,被她那一身白肤扎眼,他扬着下颚道,“抬起头给咱家瞧瞧。”
徐富贵谄媚的仰起脸冲他笑。
那太监面色显阴,他身旁的小太监将徐富贵往旁边一推,指着傅晚凝道,“周听事叫你抬头,你聋了?”
傅晚凝咬了一下唇,战战兢兢的抬首,眼眸依然低着,根本不敢对视他。
周听事一望见她的面,那一双招子成了缝,他搓了两下手,道,“你叫什么名儿?”
“串,串儿……”傅晚凝老实的应话。
这名字取得可真贫气,周听事鄙夷的转过身,跟一边的太监道,“把他安排到崇政殿。”
后面又才想到徐富贵,道,“将他安排到苍兰殿。”
崇政殿是内阁所在地,内阁的那帮子大臣讲究还事多,脏污自然少不了,况且洒扫太监只在内阁前后去清洗,别说遇人了,活得物事都难见到,这太监明摆着是要折腾傅晚凝。
那两太监去送周听事出院子。
徐富贵赶紧去拍傅晚凝,“你得罪过他?”
傅晚凝茫然的摇头,“我没见过他,又作何将他得罪了?”
徐富贵对着她上上下下的看,良久一敲脑袋,道,“他定是妒忌你长得比他好,这才给你使绊子。”
傅晚凝懒得听他的胡说八道,想着回床睡一觉,两个太监折返回来了。
“你们跟我们走吧。”
徐富贵拽着傅晚凝同他们讨好地笑笑,乖巧地随着人走了。
傅晚凝跟徐富贵走到北边分道扬镳了,其中一个太监引着她到了崇政殿,将有一个宫女等在那儿,看他们过来了,握着扫帚和簸箕塞到傅晚凝手里,撑着腰道,“可把我累的够呛,你快过去,那边长廊都没扫,你扫过后,记得再将窗户擦一遍。”
傅晚凝应了话,“是。”
那宫女就跟着送她来的太监走远了。
傅晚凝拖着扫帚进到廊下,目色朝前,一望不到尽头,她双肩往下塌,眼底苦的差点又出水。
傅家人待她虽不好,但从未让她做过粗活,闺阁女儿该学的她一样也没落下,嫡系兄姊虽说瞧不上她,也没谁真给她下重手,她脾性软,能忍地都会忍,比如现在,她只能闭着嘴将憋屈闷下。
扫地这事看着简单,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她手里地扫帚又大又戳人,上面刺头多,她才扫了几下,手扎到不少伤,她坚持着扫了半截,那手破的碰一下都疼,她望着手指上的破伤,站在那儿呆成傻子。
走到如今这条路,分明不是她意愿,她恍惚着进了宫,恍惚着被人轻践,从前在侯府她窝囊,如今在宫里,她还是窝囊,无人救她,无人帮她。
傅晚凝还没缓过劲,有人进了廊里,她寻声去看,迎头的人身着蟒袍,腰系锦带,面若玉雕,此时眉尖隐煞,望一眼就叫人生怕,正是魏濂,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缇骑,打头的太监她不认识,跟随在魏濂身后,一如那一日她在狱中见到的场景,他们带着杀意过来,昔日杀她的父亲,如今杀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鞠躬。
第5章 五个串儿
傅晚凝抱着扫帚跪倒在地上,将头埋到最深,以期盼他们能将她忽略掉。
一个卑贱的洒扫太监本当是不着人注意的,可惜她点背,魏濂偏偏对她侧目了,只那么一眼,像是随意般的略过,接着就带人进了崇政殿。
傅晚凝拍着胸脯暗喜逃过一劫,继续做剩下的事。
魏濂一行人入崇政殿,里面还没几个大臣,瞅着他进门,都是纳闷,宦官不入内阁,这是长久以来默认的规矩,魏濂骤然来崇政殿,这就是坏了铁律。
殿阁大学士张仁义当先站出来轰他,“魏厂督,这里可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请你即刻出去!”
魏濂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走到上首,在一众人愤懑地情绪里闲散的坐到首辅大人的座位上,他推开桌边的奏折,半撑着头对张仁义仰起下巴,“张大学士,咱家来此是为公干,你让咱家出去,凭的什么?”
这话挑衅的让人激愤,他这言语里的轻慢不仅是说给张仁义听的,也是说给堂下一干人听的,就是要他们咬着牙反驳不出话,酸腐的学究自来轻视他,他没道理舔着这些人。
“魏厂督即是为要事前来,且直说,本官等人稍作还得商议政事,万不可拖沓时间,”礼钟道,他是言官,他的一句话就能定人死活,往前人家说万事讲证据,到他却诸法不算,他若想治魏濂,往上参一本,魏濂便有可能锒铛入狱。
魏濂乜着他,唇起一边笑,“正主儿没来,咱家就是想办事也没法啊,礼大人若是急,要不催催首辅大人,咱家也急。”
礼钟一噎,瞪着他一时寻不到话。
魏濂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着,直看到门外边进来个身着赤罗衣的老臣,他吁着声道,“这不来了?”
他才掷了话,缇骑们包上去,当场将言岑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