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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氏的面皮轻颤了两下,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年来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这么不知足,想必是仗着有简王府为她们撑腰,就轻狂了起来!
    “纭姐儿。”贺氏强忍着不满,安抚着说道,“你从来没有管过家,不知道打理这些嫁妆有多难。这样吧,你先暂且跟你二婶母学着管家,等到你出嫁的时候,祖母自然会把你那一份给你的。”
    然后,端木纭丝毫没有被打动,她依然摇了摇头,说道:“祖母,府里的这些琐事有二婶母就够了,孙女只想去学如何打理母亲的嫁妆。”
    贺氏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佛珠,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端木纭,冠冕堂皇地轻斥道,“纭姐儿,你非要这么任性妄为,莫非是觉得府里会贪图你母亲的那点嫁妆不成?!”
    “孙女可没这么想。”端木纭坦然地正视着她说道,“只是孙女手头拮据,一日三餐,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都需要银钱。孙女和妹妹的孝期已经满了,总不能还是穿着这些素色衣裳,身无点缀。这若是外出做客,别人怕是以为咱们府里又在守孝呢。”
    “你……”
    贺氏的额头青筋暴起,一时有些语结。
    端木纭口口声声“守孝”,“守孝”的,这是在咒谁呢?咒谁呢!
    果然是丧妇长女,上不了台面!
    贺氏深深地看着她,刚过金钗之年的少女亭亭玉立,一身平平无齐的素色衣裙,洗得都快有些褪色了,头上更是除了一朵翠竹珠花外,没有半点金玉,那身打扮连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如。
    这长房的用席上,小贺氏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贺氏正想着,就见端木纭一抬手,紫藤立刻就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了八仙桌上,并打开了。
    那清一色的青菜豆腐在这满桌佳肴的衬托下,显得刺眼,而又讽刺。
    “孙女想着,许是府里的日子不太好过。所以……”端木纭精致的下巴微扬,继续说道:“祖母,您不如把母亲的嫁妆给了孙女,以后孙女和妹妹也就不用再花府里的钱了。”
    两人的目光相撞,贺氏从她那双璀璨的双眸中看出了一抹毫不退缩的倔强。
    第20章 该罚
    “老二媳妇,”贺氏面沉如水,转头训斥道,“你这家是怎么当的!”
    小贺氏心里“咯噔”一声,在方才食盒打开的那一刹那,她就猜到,端木纭这小贱丫头是为了这事儿在借题发挥呢。
    果然——
    小贺氏敢下手整这对姐妹,就没有担心过她们会告状。
    就算是告状又有什么用,最多自己被婆母不冷不热地斥上几句。她们俩在端木家一天,就得在自己的手上讨生活,自己想折腾她们,有的是机会。
    只是没想到,端木纭竟然口口声声要讨回嫁妆。
    为了李氏留下的那点嫁妆,为了安抚端木纭,婆母必不会轻饶了自己的……做也得做做样子给她们姐妹看!
    真真是狡猾!
    小贺氏连忙起身,强作笑容地说道:“母亲,想必是厨房大意,弄错了。”说着,她又看向端木纭道,“纭姐儿,二婶母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往后有什么事你大可以与二婶母说,别气着你们祖母了。”
    小贺氏口口声声地说是赔不是,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指责端木纭兴师动众,故意扰得全家不得安生。
    “祖母,”端木纭平静地说道,“二婶母管着端木家的中馈也实在辛苦,孙女哪敢让二婶母赔不是。等孙女拿回了母亲的嫁妆,就带着妹妹在湛清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也免得总气着您。”
    端木绯牵着端木纭的手,在一旁附合着点点头,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她本来担心,端木纭是一气之下要找贺氏理论,让贺氏给她们做主,这才非要跟过来打算见机行事。
    贺氏明显对她们姐妹不喜,而她与小贺氏既是婆媳,又是姑侄,连成一气,哪怕贺氏为了面子出面管了这件事,小贺氏作为当家主母,想作践她们,有的是法子。
    这样一次次的,只会让她们在府里的地位越来越尴尬。
    不过,她的姐姐是聪明的,竟然想出了用嫁妆来制肘的法子!
    与端木绯轻松愉悦相比,小贺氏的脸色又黑了几分,指甲差点把掌心都戳破了。
    “纭姐……”
    小贺氏皮笑肉不笑地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丫鬟恭敬地说道:“老太爷!”
    紧接着,门帘掀了起来,是端木宪回来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随后目光落到了八仙桌上的那个食盒。
    食盒里的菜色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不是府里主子们的定例,再加上这个时辰端木纭和端木绯两姐妹还在这里,以端木宪官场浸润了这么多年的眼力,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端木宪面沉如水地看向了贺氏,深沉的眼眸中波澜不兴。
    他当然知道贺氏不喜这对姐妹,但他们端木家在这京城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端木纭姐妹俩怎么说也是端木家的血脉,过得连奴婢都不如,这若是传扬出去,会让人怎么来议论他这个户部尚书,说是他们端木家连一双孤女都养活不起吗?!
    最后,折辱的还不是他和端木家的名声!
    “祖父。”
    端木纭和端木绯向她屈膝福了福,眼见端木纭要开口,贺氏赶紧道:“老太爷,您先坐下歇歇。”
    贺氏的心里只觉得这小贺氏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早早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把这对姐妹打发了不就行了,偏偏要闹到老太爷面前!
    贺氏笑了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老太爷,厨房的管事嬷嬷出了些差错,把给两个姐儿的份例弄错了。”说着她又看向了小贺氏,声音冷了几分,“老二媳妇。厨房的管事既然有错在先,当然要罚。有赏有罚,才是立家之本。”
    小贺氏听出了贺氏话里的意思,更不敢在端木宪面前造次,讪讪地应了一声,“是。那儿媳就罚刘嬷嬷三个月的月钱。”说着,她又看向了端木纭,阴阳怪气道,“纭姐儿这总该满意了吧。”
    端木绯轻笑出声,天真无邪地说道,“姐姐,原来咱们府里,下人欺负了主子,只需要罚三个月的月钱就够了啊。”
    端木纭温柔地看着妹妹,一唱一搭地说道:“是二婶母心善。”
    小贺氏心里暗恨,口中则忙道:“纭姐儿,刘嬷嬷当差一向稳当,只是这偶尔才出了岔子,若是罚得太重,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府里对下人过于严苛,难免落人口舌。”
    “原来如此。”端木纭点了点头,小贺氏见状正要再往下说,只见她柳眉一挑,说道,“刘嬷嬷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一向稳当,自然不会轻易出错。除非……是有人在背地里指使。”
    端木纭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贺氏,嘴里没有明说,但这明明白白的意思,就是说是小贺氏指使的。
    小贺氏只觉得端木宪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紧接着,就是端木绯娇俏可爱的声音,“祖父,爹爹常说,您最是英明睿智了,您可知这是为什么呢?”
    “等等!”小贺氏的心里狂跳,忙道,“只是罚三个月的月钱也确实太轻了些,这样吧,就卸了刘嬷嬷的差事,再罚二十下板子,贬为粗使婆子。”
    端木纭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二婶母为我们姐妹做主。我一会儿让人瞧着去。”这意思就是防止小贺氏只是随口说说。
    “这是当然的。”
    小贺氏假笑着,心是一抽一抽的痛。
    内宅的厨房和采买从来都是中馈油水最足的,这些年来,虽然是她在当家,但府里几个重要的位子上用着的都是婆母的人,她好不容易才把亲信安插在了厨房,又扶着成了管事嬷嬷,这才没几年的工夫!现在把人给换了,她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更何况,刘嬷嬷是听自己的命行事的,现在却要自己亲手来罚她,日后,自己在这阖府的下人面前,哪里还有威信!
    第21章 心病
    眼看事情总算是暂时了了,游嬷嬷抓住机会,赶忙出声道:“老太爷,太夫人,晚膳已经摆好了,还请老太爷和太夫人移步用膳。”
    端木宪深深地看了小贺氏一眼,向着贺氏道:“若是老二媳妇管不好这个家,就别让她再管了。”
    贺氏婆媳都是脸色一僵,端木宪从来不管内宅的事,他这句话一出已是极大不满了。
    端木宪没有让贺氏太过没脸,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说道:“纭姐儿,绯姐儿,天色不早了,你们姐妹就留下随我还有你们祖母一起用膳吧。”
    “多谢祖父祖母!”
    两姐妹从善如流地应下,对着端木宪和贺氏福了福身。
    一时间,祖孙几人看来其乐融融,唯有贺氏是皮笑肉不笑,精明的眼眸更为幽深了,一方面是庆幸端木纭没有再继续纠缠嫁妆的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端木宪刚刚的态度有些心慌。
    小贺氏更是心不在焉,布菜错了好几次,最后,贺氏只能让她坐下一起用。
    用了晚膳后,夜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
    小贺氏赶紧先告了退,端木宪又留端木绯说了一会儿话,话题多是围绕着端木绯最近在看的算题。
    本来只是想随口考校几句,没想到却有些惊喜的发现,这个孙女在算学上竟有惊人的天赋!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聊得晚了。
    贺氏脸色阴沉,她最是了解端木宪,平日里,除了长孙外,还从没见他对任何一个小辈如此耐心温和。
    贺氏知道,端木宪这是对端木绯上了心。
    贺氏忍了又忍,直到两个小姑娘离开的时候,端木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说了一句,“祖母,我母亲嫁妆的事,还请您别忘了。”
    贺氏脸色一僵,端木纭屈了屈膝,带着妹妹扬长而去。
    端木宪皱了皱眉,问道:“阿敏,李氏的嫁妆是怎么回事?”
    贺氏捏紧了手里的佛珠,若无其事地说道:“纭姐儿年纪大了,想要学着管些事……”说完,她飞快地打断了这个话题,“老太爷,您对她们俩如此关照,可是觉得对阿朗心中有愧?”
    贺氏自认语气平和,可是一提到端木朗,话语中就难免透出一丝尖刻。
    自当年端木朗擅自弃文从戎并远赴北境后,端木宪就很少提起这个长子,外人只以为端木宪嫌恶长子,可是知端木宪如贺氏,却知道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端木宪本来是想让端木朗在北境吃点苦头也就知道分寸,没想到端木朗一去十二年,竟死在了北境……这也成了端木宪的一个心病。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一冷,仿佛严冬刹那间降临一般。
    端木宪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贺氏,眼眸仿佛一口千年古井,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他不过是这么看着,贺氏的心就一点点地提了起来,越来越不安。
    他们俩成亲几十年来,一向互敬互爱,很少红过脸,端木宪只对她发过两次火,一次是当年新婚燕尔去祭祖时,她没有对原配宁氏的牌位行妾礼;第二次就是为了端木朗……
    那一年,端木朗刚十二岁,与京城的一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还迷上了与人赛马,她就命人千金买了一匹汗血宝马给他,却被端木宪指责她“慈母多败儿”。端木宪说得还算委婉,其实他们夫妻俩彼此都心知肚明端木宪是在怪贺氏意图捧杀端木朗。
    端木宪两次对她发怒都是为了宁氏母子,贺氏心里恨透了他们,连带也就更加不喜欢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
    “阿敏,”端木宪深深地看着贺氏,眼神幽暗,缓缓地又道,“我对几个孙女可有偏心?”
    贺氏哑然无声。
    自从她嫁给端木宪后,端木宪就把这内宅中的事都全权交给了她,从不过问。
    三年前,端木纭和端木绯来了京城后,除了平日里晨昏定省时偶遇外,端木宪也从不曾特意照顾过。
    端木宪是户部尚书,本来就公务繁忙,平日里还要不时指点儿孙的功课,又哪里顾得上府中的几个孙女……
    想起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贺氏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这一次,是她冲动了!
    贺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这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端木宪淡淡地瞥了贺氏一眼,站起身来,道:“武举马上要开始了,李家那边也会有人进京……”
    李家?!贺氏惊讶地抬眼看向了端木宪。
    李家是端木朗的妻家,也就是端木纭姐妹的外祖家,自李氏辞世后,已多年不曾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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