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韦斯莱踏着满地的皑皑白雪绕进了水卢街,伴随着刺眼的阳光再一次敲响了那红顶的房屋。
今天没有风,谈不上多冷,却足够冻得他的双手发僵。他往自己的手心里哈了两口气,任由那微不足道的暖风温暖他的手掌。
他没想过要回来,就像几个月前他没有想过要到这儿来——更没有想到自己近乎破碎的心脏与灵魂还能够重新完整,那空空荡荡的地方还能够被重新填补。
弗洛伦斯没有死。正如他所认定的那样,正如希尔告诉他的那样——弗洛伦斯没有死去,她还活着,在世界上某一个角落。
他微微阖眼,艾比盖尔惨白的面孔在他眼前晃动。被精心涂抹过唇彩的嘴唇微微长着,颤抖着轻声反复着那个名字。
“沃尔夫,”她说,浑身都开始颤抖。“海因里希,是那个金发沃尔夫!”
他在茫茫白雪里睁开眼。蓝色的房屋依旧空空荡荡,白雪覆盖了它的阶梯与房檐,空空荡荡,像是许久无人居住——弗洛伦斯不会在那里。
能找到什么呢?他无声地询问自己。他能得到什么?他能询问出弗洛伦斯的下落,或只是给自己的脸上又增加几道全新的伤痕?又或是被西德利亚夫人的魔咒再次打出?
但如若不说,你又能够找到什么呢?最差又能是什么呢?顶多是一无所有。如此想着他握紧了自己放在衣袋里的手,另一只手摁响了门上的门铃。
西德利亚夫妇没有让他等得太久。
他听见脚步声朝着门口而来,最终停留在门边。他猜想着站在门边的人正试着弄清楚忽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是谁,兴许还要握住了自己的魔杖。乔治有那么一会儿感到紧张,后悔,冒冒失失地就在圣诞节来敲门兴许会挨一顿打——但那门只是平静地向后打开,露出西德利亚先生的脸——暖气扑面而来,在他的脸颊与鼻尖上轻轻环绕。
“西——”
“嘘!”
他看见那身子快速地从门后钻了出来,就这么轻轻地关上了门。穿着睡袍的西德利亚先生就这么踩着拖鞋站在门口的圣诞装饰下,顶着寒冷与阳光与他面面相觑。
“抱歉,索菲亚不愿意见到你。”安德鲁说,因早晨的寒冷打了个寒颤。“圣诞快乐。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到你吗,乔治?”
“先生,或许您应该让我见见西德利亚夫人。”他脱口而出,换来对方微微的挑眉。“弗洛伦斯没有死,先生,我从希尔口中询问到了这件事——那张纸条,您给我的笔记本里那张纸条上的名字就是希尔的名字,不是吗?弗洛伦斯没有死,是希尔对她动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挑眉便是他对于这个信息的所有表态。甚至连惊讶的呼声,微微瞪大眼都是没有的——他像是个吝啬鬼一样吝啬着自己所有惊讶的表情,相比之下,困惑主导了他的面颊。
“什么纸条?”
“纸条呀,先生!”乔治忍不住叫了一声。“纸条,夹在弗洛伦斯的笔记本里的dwh的纸条,先生!”
安德鲁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仿佛从未见过那样一张纸条似的——确实如此。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任由一头整齐的头发被自己揉得凌乱不堪。
“我不知道那样的纸条,乔治,那不是我放进去的。”
乔治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想好的说辞被打得粉碎,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散在了雪地里。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张纸条,又为什么要将那本笔记本寄给我?如若他从不知道那张纸条,为什么他对我所说的话毫不惊讶?那张纸条是谁的杰作?
他的大脑乱成了一锅粥,还要被人用厨具用力地搅拌了记下,晕晕乎乎的,却最终被大火煮得更加黏稠。
“如果那不是你,先生,那是——”
“那是谁都不重要,乔治,击落弗洛伦斯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安德鲁轻声说道,在冷风下缩着脖子,像是要把自己缩进那一件睡袍里面再也不出来一样。“攻击她的是食死徒,是那群我们发誓要与之抗衡的嗜血残暴之徒,那便够了。”
乔治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的话语再次截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乔治,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什么对你的话语毫不惊讶,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是不是?”乔治点了点头。“请别将这一切怪罪到我的头上,乔治,但是我们已经全然知晓弗洛伦斯的下落,她很好,没有死去。”
“什么??”
乔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几乎在尖叫——他们早知道弗洛伦斯没有死?什么叫早知道?有多早?她在哪,有没有受伤,和谁呆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胸膛里被塞进了一只鲜活的鸽子,正活蹦乱跳地试着找到出路,他近乎在狂喜与愤怒之中窒息。
“冷静,孩子。”安德鲁瞥了一眼身后的房门,木门紧闭,大约还施了闭耳塞听咒,西德利亚夫人理论上不该听到。他伸手又推了推房门,这才转回来重新望着乔治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回去吧,乔治,把这当成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她很好,你大可以放心。”
“可是我想见她!”他脱口而出。“我想见她,我想知道她的情况,西德利亚先生——她在哪?她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是谁救了她?”
他连珠炮的发问却像是撞进了棉花里——又或是松软的泥地,漆黑的沼泽——总言之没有任何作用。西德利亚先生只是望着他,脸上唯一的表情便是极力忍着自己在寒风中颤抖的紧抿双唇的样子。
“听着,”半晌后对方这么说,又揉了一把头发,看上去不知因为寒冷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变得不耐烦起来。“听着,乔治,我很抱歉地告诉你我们在你来之后不久就知道她安然无恙但是并没有告诉你。如果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依旧如此,并且我可以很负责地说,现在我一样也不会告诉你她身在何处。”
乔治感觉自己内心的鸽子平静下来,反倒是被人塞了一只狮子或是公牛进去。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先生,我想我也应当有权得知她的信息,先生!”
他看见安德鲁的眉毛挑了起来,像是在看什么奇异的生物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然后慢吞吞地用一种刻意拉长了语调的声音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爱她,先生。”
“你爱她并不代表你有权知道她的消息。”
“那么或许她也爱我,并且希望我知道这个消息,先生。”他说,近乎换上了一种祈求的语气。“拜托了先生,我敢向梅林发誓我是真的爱您的女儿——我很抱歉让您失望,但是这一次请相信我,让我再——”
安德鲁举起了一根食指,就这么将他满肚子的话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听好了,乔治。”他沉声说。“你和我都清楚加入凤凰社的后果,更清楚与那个不能被说出名字的人作对最坏的下场——所以不用再和我提七月末的那件事情,也不用再因此向我道歉。就像我那晚和你说的那样,现在我再重复一次:我不会责怪你,而战争之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得到保障,没有什么东西永恒不朽。即使在我认为我已经失去我宝贝的女儿的时候我依旧这么想。”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乔治,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就像要参加那次行动上弗洛伦斯自己的想法那样——我的妻子,我的索菲亚不这么想,兴许这辈子也不会这么想。没有人比她更厌恶当下我们所面临的一切,大约也不会有人比她更害怕得失——当她知道弗洛伦斯没有死去的那一晚上她逼着我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下落——而实际上我们确实也说不出那个地名——她不想再失去弗洛伦斯了,乔治,而我想你应当知晓深爱一个人的感受——你应当理解我的处境。”
乔治望着他,那双眼睛里分明在祈求他千万不要再来询问自己弗洛伦斯的下落——他永远无法得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往下沉没,被塞进去的动物似乎在这一刻被猎人举枪射杀,再也不复存在。那种阴冷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与漠然再次一点点地回到他刚刚温暖起来的心脏之中,他却没法儿责怪。
“我不反对你们恋爱,乔治,别误会。”安德鲁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兴许我们得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才能让你们再见了,弗洛伦斯会很安全。”
“但那会持续很久。”乔治听见自己喃喃说着。“这场战争。”
“肯定会。也许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又或者几个月。谁能知道呢?”
安德鲁的手从他的肩膀上往下滑,垂落回了身侧。新雪不再往下坠落,正如风已经停止吹拂他们的头发。他看着那个男人回身走回门边,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即将回归那温暖温馨的小屋之中度过这一次对自己而言颇为孤寂的圣诞。
“至少告诉我是谁救了她,先生。”他说。
门边的安德鲁站住了身子,冲他回过了头。
“海因里希。他叫海因里希.米里亚姆.沃尔夫。”他说。“在8月的第一天下午找到了我们,告诉我们他救了弗洛伦斯。”
这句话轻飘飘地在关门声中钻入乔治的耳朵,却像是炸开了一片震耳欲聋的烟花。
八月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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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
7月27日晚弗洛伦斯受到袭击
7月28日晚乔治告知了西德利亚夫妇弗洛伦斯遇袭
8月1日比尔婚礼,海因里希与乔治在婚礼上相遇,婚礼末尾带走了艾比盖尔,并在当天告知了西德利亚夫妇弗洛伦斯的下落。
8月2日乔治收到了弗洛伦斯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纸条。
推荐结合这几章乔治与艾比盖尔视角再次阅读,会有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