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爷常忧常虑,太子不堪为君,可圣上又顾念发妻嫡子,张老太爷怎么能够看着未来的百姓深陷与暴君之手与不顾,为了家人,为了社稷,为了天下的百姓,他不妨不忠、不义、不孝(违背祖宗的誓言不在朝廷中站队)一回。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张老太爷是真的需要银子,若不然他不会放任儿子出任地方,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身处官场,能够做到全然干净的能有几人?
现今拱手送上大笔的财富,他如何能够拒绝?“丫头不必管他,你且坐下,我来问你,你们这股份是如何分配的?”
当着明白人不敢说假话,邢薇一五一十的把她和贾赦商量好的“股权”分配给说了出来,“就那点子出息,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你一个大男人,连媳妇娘家的便宜都不放过,我怎么瞎了眼睛,找了你当姑爷,我的媛儿啊,都是为父害了你。”老太爷早就不满贾赦,如今扒开他那份贪婪的外衣,越想越替自己的女儿不值,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父亲息怒?”张捷见老太爷伤心的不能自己,急忙上前又是抚月匈又是拍背的试图让老太爷冷静下来。
邢薇一脸的尴尬,只好躲到景氏身后减少存在感。只有贾赦无处可躲,不得不出来重新跪到老太爷面前。
“先前你娶媛儿的时候保证过什么,你可还记得?”张老太爷提起往事,又是一阵捶月匈顿足,“还以为你就算是你不成器,至少有个爵位能让他们娘们衣食无忧,可你却好,把他们娘们的命都看顾不住,如今又娶一个好的,连人家娘家的东西都想染指,你到底是有多么的混账。”
张老太爷把贾赦好一通喝骂,最终重新做了主,分配了玻璃坊的股份,邢家和邢薇占四份,张家两份,由张家代献给皇帝两份,剩下的两份给了平郡王。
平郡王是贾赦原来在琉璃厂认识的,平源坊的后台老板。
本是现今皇帝的四皇子,皇后的养子,太子的左膀右臂。
贾家是从龙起家,贾赦也有抱大腿的习惯,可他手中没有人脉,——贾家的人脉因为他的浮夸无能,被贾代善给了贾母史氏,好容易认识了平郡王,自以为是的上去巴结,可惜人家不鸟他。
这次他在祖母的庄子上兴建玻璃作坊,听说隔壁的庄子被太子赐给了平郡王,刚好在此地,贾赦急不可耐的就上门,献宝似给了人家两成的股份,老爷子如今要重新分配,他不得不把这茬说出来。
张老太爷瞪了贾赦半晌,真真是没有了责骂的力气,摇头失望道:“你连你媳妇都不如。”老爷子提出给皇帝两层干股,邢薇兴奋的两样发光直点头,可见她是个明白的,抱郡王的大腿有皇帝的粗?还上杆子抱太子的粗腿?
这个愚蠢的贾赦,作死也不要拉上别人。
“老夫脸皮厚拿两份想必你也不敢有意见,送给圣上的两份是为了替你挡住那些牛鬼蛇神,你非要不知好歹的拿着人家的东西送人,就拿自己的那份去好了,——其实要不是邢丫头心软,你一份也别想有。还有,邢丫头那里剩下的也不许你在打什么主意,一个大男人,妻子娶了,儿子大了,不思着走正路挣钱养家,尽想着些邪门歪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小心我前后总账一起算,你还跪着干嘛,还不滚出去给我反省。”
张老太爷留下了邢薇,“丫头,你可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老爷子都说的那么明白了,我再不明白,真的是跟我们老爷一样糊涂了。只是,”邢薇笑问道:“为何老爷子依旧答应给了平郡王一份?”
“主要还是那个混账已经答应了,要不然当然可以不给,”老爷子气道:“给了平郡王,不给圣上更是说不过去,不过好在这平郡王是紧跟着太子的,——圣上极为疼爱太子,即使有些微词,也不会说什么,即使老夫买不起也知道,这玻璃是个稀罕物,卖价极高,不说你家,就是搭上老夫也不一定能够抵得住那些王爷郡王们的贪占的,送给圣上一份,既能挡灾又能堵祸,”老爷子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邢薇道:“这东西的来处你最好还是告诉邢家,虽说他们只得了其中的两份,可他们并没有损失多少,不说这东西邢家现在保不保得住,为人处世并不是只看眼前利益的,要知道,你爷爷大概得了五六年至死都没敢动这东西,可见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够留得下,何况现在的他们。”老爷子目光如炬,直烁人心,“为人有私心没有错,可为了些身外之物伤害了血脉亲情却是不值当的,你以前做的极好,所以才能够得到弟妹们的尊敬,千万不要因为更大的利益就迷失了本心,另外,我回头上折子的时候会以邢家和贾赦的名义,你就是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的了。”玻璃方子本是邢家的东西,虽说刑薇姓邢,也没有不经邢家同意就给了贾赦,不过就邢家如今的情形来说,邢薇借荣国府的势做玻璃原本没有错,错在她并没有给邢家留合适的股份。
这次的股份事件,张老爷子早看出了邢薇的本质,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跟贾赦齐心过日子的打算,否则她不会轻易的把贾赦的东西白白送人,自家和贾赦比起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毕竟虽说挂在贾赦明下,将来也会有她的子女一份,送给了自己,可就没有了她半分——就算是她不能生养,只要打算安心跟贾赦过日子,也不会把属于丈夫的财富拱手送人,毕竟她比贾赦年轻那么多,没有意外的情况下,那些东西绝对会回到她自己手里。
若说邢薇因为看不上贾赦或者因为无子女的原因不打算跟贾赦过一辈子倒也罢了,女人大多都不会真的把心思放在丈夫身上,儿女和娘家才是她们真正的依靠,可邢薇却也没有给邢家留股份,她甚至至今瞒着邢家这东西的来历,——嫁妆没有子女的妇人时候嫁妆终是要还给娘家的,可其中的变数谁又能够预料分明?
何况,这已经月兑离了事情原本的性质,明面上是怕贾母刁难,实际上呢?
老爷子就不大明白了,邢薇瞧不上贾赦倒可以理解,为何连娘家兄弟都不信任?她以前不是可以为了他们自梳不嫁人的吗?难道真的是人心叵测,南橘北枳,环境改变人心?
截止至今,除了刑薇隐瞒刑家这一条外,张老爷子还是十分欣赏刑薇的,有担当,能吃苦,有韧性,大方,爽利,政治目光长远,要不是局限于女子身份,假以时日,成就比自己只高不低。
为了家人牺牲自己,嫁给了混账贾赦,又拯救了自己的外甥,——单这一条,就够他提点警醒刑薇的了,他可不愿意刑薇为了钱财失去了亲情、人心,那才是她将来真正的依靠,可以安身立命的东西。
何况,依他来看,刑薇似乎并不是那么看重钱财的人,否则,再跟贾赦闹别扭,也不至于把将来必然属于自己的财产转手送人,她或许只是因为某方面的原因暂时的迷失了心性,自己只是在关键的时候给予提点,应该能够让她迷途知返。
张老太爷拿人手短,也是人老多思,爱惜人才,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他还考虑到贾琏。
贾赦已经是废物点心一个,若是还不改,他是不放心把贾琏送回贾家教养的了,可是贾琏毕竟姓贾,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有那么样的一个父亲,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若是他这个继母靠谱,又是个没有子女的,还能够管住贾赦,——说起来,倒真是几好合一好的事情。
☆、心魔(纠错)
邢薇和贾赦一路沉默着回了家,荣国府里早就血腥一片,大房的下人们也胆战心惊的关紧了大门和跟正房相通的角门,任凭那边的亲戚朋友们苦苦哀求也不敢轻易开门。
不是他们冷血无情,只是因为贾母大开杀戒,连他们都可能随时没命,那里能够有心思去拯救别人?听得贾赦和邢薇一起回来,一个个如见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扑到二人面前磕头求救。
贾赦和邢薇吓了一跳,就算是主子,过去再得他们尊敬,也没有得到过他们如此的尊敬过。问清楚了缘故,二人只是让人堵好大门,然后各自回房歇息。
一院子下人虽说依旧心惊胆战,可到底主子们回来了,有了主心骨,心安不少,听了贾赦的话,堵好了门,躲进房间瑟瑟发抖去了。
却原来,贾母早在贾赦问她如何处置王氏,而她选择了包庇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这个长子质问的底气。贾母后悔自己送走了贾琏,失去了对贾赦的控制,更后悔自己替贾政娶了王氏,——说她是蛇蝎毒妇也不为过,自己早就警告过她,可依旧挡不住她那颗贪婪的心,如今她咎由自取,还要连累的她也不得安宁。
贾母自认为贾赦虽然不会再听自己摆布,可介于自己和家族的名声他或许不会把王氏做的事情闹出去,可张家却不会,要不是王家因为守孝远在金陵,她这会儿是顾不得什么珠儿、元春失去母亲会如何如何了,直接一份休书把王氏丢出门去了事。
可王家远在金陵,即使把王氏现在赶出门去,张家也不见得会改变心意,——送王氏去见官,史氏自己还没有那个魄力,那样得罪的不仅仅是张家,还有王家,甚至贾家,到时候她也可以接到宗族给的休书,被扫地出门了。
贾赦甩袖子出门后,贾母打叠起精神来,亲自让人把王氏关进了祠堂,吩咐人不得错眼,日夜看守着,即不能让她跑了,也不能让她自己了解性命;又让人去找贾政回来,然后才开始大规模的清除下人。
荣国府血腥一片,底下的人,人人自危,贾母也连着几日没有睡上个安稳觉,常常半夜惊醒,梦里全是贾家被抄,自己被捆,贾政和珠儿拴成一串······贾赦和邢氏站在一边看热闹,笑的白牙森森仿佛要吃人一般。
一宿一宿的合不上眼睛,令史氏华发早生,悲惨的是,王氏的惩罚没有动静,贾政的官却被撸了个干净。
说什么擅离职守,出了损失,谁不知道是张家背后做的鬼,可明知道又如何?心疼贾代善临死前好不容易替贾政求的官,这么轻易就没有了,他们母子只能守在屋里责骂王氏出气,却还要小心不要逼的紧了,让她自寻短见丢了性命——还要留着她给张家出了气,或许就不会再牵连他们。
忽一日有客上门,竟是娘家史鼒哥仨给她庆贺生日,贾母才知道原来今天竟然是八月初三,自己的寿辰。
这才知道,王氏为了显摆当家的威风,早就把请柬送了出去,这个蠢货,不是早就吩咐过她又不是什么整生日,不必大办,一家人聚聚就可,她没事下什么帖子?
贾母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别说什么酒席桌面,就是厨房里面连新鲜菜蔬都没有,这几天风紧,她可是下令关门闭户过日子,除非必要,所有的主子和下人都不许出门,厨房里早就把存菜用完了,倒也来人请示过她,想要出去采买,可她害怕有漏网的下人泄露了消息或干脆借机逃走,并不许人轻易出门。
史鼎还小,进门给姑妈磕了头就要去找表兄们玩耍,贾母寻思了半晌,放了他去找贾赦,贾政书呆子一个,史鼎正贪玩的年纪,从来不喜他,贾赦虽说从小令长辈们头疼,可正好让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们欢喜。
贾赦和邢薇正互不搭理。
贾赦的股份被瓜分的一干二净,碍于张老爷子,他还不敢跟邢薇理论,只好埋头生气。邢薇是因为张老爷子的话在思考人生,——她到底是穿越红楼来看戏,还是要彻底的融入红楼做一个实在的人?
史鼎来了,两个人都犯了嘀咕,去或不去,还真是个问题。
至今为止,张家只把贾政的职务抹掉,其他的动作一概没有,不仅贾母,就连贾赦和邢薇都在等那最后一只靴子掉落,可张家就像是遗忘了仇恨般,再也没有了动静。
贾赦自己是没有勇气真的跟贾母撕破脸的,要不然妻儿惨死的时候他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
邢薇叹口气,吩咐人找来毛衣,幸亏贾赦三个月不在家,自己闲来无事,早就把它织好了,如今拿来当礼物倒也顺手。
“老爷,你的礼物呢?”邢薇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就把玻璃坊给送了出去,可玻璃制品好像至今未见?
贾赦眼白一翻;“爷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有了,那里还有什么资格拿人家东西去送礼?”
邢薇被气笑了,“老爷说什么见外的话,我的还不是你的,虽说那是我的嫁妆,可我一介妇人,出门不方便,也不会什么管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得委托给老爷,”见贾赦跟她直翻白眼,又哄道:“老爷别想不开,心疼你那股份,你如今可金贵了,你还不知道呢。”
“老爷我穷光蛋一个,金贵什么?”贾赦嗤之以鼻,丢财又丢人,被老爷子骂不说,股份还被抢了,关键是他还不敢反驳,求告都无门啊。
“难怪老爷子说你蠢,”邢薇笑骂道;“你怎么忘记了那股份如今都给了什么人?圣上,平郡王,张家还有我,这些人谁会真心腾开手去打理这个玻璃房?他们都是日理万机的人,再说就是有时间,他们也不会亲自来管这点子东西,丁页多派个账房到时候查账收钱罢了。这玻璃坊从头到尾可都是老爷在策划,打理,又在老爷的庄子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老爷更合适的管理人才了,”见贾赦听了进去,邢薇又道:“老爷也别心疼这些股份,老爷子可是替你铺了天大的路,只看你懂不懂得抓住机会了。”
“圣上?”贾赦这才想起来,玻璃坊的股份被张老爷子送了两成给谁,“若是能让圣上知道我,就是把荣国府都舍了,我也肯啊!”他费心尽力的巴结平郡王,还不是想搭讪太子,可如今不过两成的股份,就跟圣上成了合作伙伴,——贾赦又厚脸皮的把邢薇的嫁妆算作了自己的东西。
“亏了啊,”早知如此,何必巴结平郡王,若不然,自己真的跟圣上算是股东合作了,不过,想开了得贾赦也骄傲自豪起来,“爷这就去玻璃坊。”给自己做事有钱赚固然欢喜,可给皇帝打工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啊!不尽心尽力可怎么行?
“今天还是别去了,赶紧让人去把给老太太的礼物预备出来,咱们先去给老太太祝寿吧,老爷可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做出失礼的事情让人说嘴。”
“那是,老爷可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给圣上丢人。”贾赦大手一挥,吩咐人快马去平源坊取礼物,过不多时,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去迟了一步,那画刚刚被人高价卖走了,掌柜的还让带话给贾赦,原听了贾赦的话只摆不卖的,可贾赦许多天不去,又说过初三才用,最迟初二必派人去取,结果这都初三了,还不见人去,寻思着恐怕用不上了,又想着他家就是出这个的,必不少这个,恐寻了别的代替,也用不上了,加上那玻璃屏风刚上市,人们稀罕的狠,吊了几天胃口,价格都炒上天了,买主多少还有些后台,实在丁页不住才给卖了的。掌柜的还说让他尽快送玻璃画过去,有顾客已经预定了的,好几十块呢,另外还让过去取银子,似乎不少的样子,去的人也做不了主,只好尽快的赶了回来回给贾赦。
贾赦这下傻了眼,原本想要出风头的,这下好,被人给卖了,偏那平源坊后台足,他又不敢去闹,这可怎么是好?玻璃作坊倒是他家的,可回来的急,他也没有带东西回来,现在去取,晚了不说,谁知道有没有比那个还好的烧出来?
原来贾赦当日拿了配方,先去请了太医,又去了邢家,再去找了工匠讨论挖窑开炉试烧,虽说都是生手头一次操作,可架不住邢薇看的书杂,记忆又好,把制作玻璃的流程写的比较详细;古代工匠们的智慧也不可小窥,举一反三屡次实验改善下来,玻璃还真让贾赦给折腾了出来。
虽说到底因为技术不成熟和某些杂质提炼不纯的原因,玻璃成品根本达不到洋人贩卖的那样光洁透亮尽如人意,可到底是出了产品。贾赦为了向人宣告自己的成绩,顺便在贾母的寿辰上扬眉吐气一回,别开生面的出了个主意,用玻璃作画,不仅稀奇,刚好还可以隐藏那些瑕疵,这可比那些洋人制的东西有些意趣还更符合国人的品味。
工匠们听了十分感兴趣,用足了心思,没有几天就按照贾赦的要求,做了几幅出来,贾赦挑了一幅最好的,预备给贾母做寿礼。只贾赦嘚瑟惯了的人,如何肯等,又新巴结上了平郡王,只想让他早日肯定自己的成果,那玻璃画就被贾赦拿到平源坊展示去了。
原只想要摆放几天,造造人气,可不曾想又让人给卖了?可贾赦也埋怨不着人家,那掌柜的是平郡王的人,听他的语气,还是知道自己送了股份给平郡王的,再说人家也卖了不少银子让自己去取,唉,只好自己另外想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