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说起陆明洋,他和夏天晴是在高中的学生会里认识的,大了夏天晴两届,后来两人又先后考上同一所大学。
不过夏天晴念的结构,陆明洋念的建筑。
后来跨入了这个行业,按部就班的积攒年资,考证,直到陆明洋半途“出家”,舍弃建筑师,转去甲方地产公司做项目经理,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到今年陆明洋三十二岁,他是这行里最年轻的主管之一,抓项目很有一套,管理能力深受高层们的欣赏,善于人际交往,像是整天对着图纸的枯燥工作,的确太为难他了。
陆明洋最初要转业的时候,也曾让夏天晴一起去,夏天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陆明洋也没勉强,他心里有数,他是志在四方,夏天晴却只关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这样也好,将来等他站稳脚跟,拿了项目,他们随时都有互相关照的机会。
事实证明,陆明洋后来也的确拿到很多项目,其中有三分之一都和夏天晴所在的公司合作,无论公司找哪个建筑师接手,结构师都是夏天晴。
时日一长,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说夏天晴有背景,项目有黑幕,但夏天晴从没走过心,她相信只要专业上无可挑剔,无论公司里的人多嫉妒,如何非议,不管是谁带来的项目,她都是甲方的首选。
直到半年前,夏天晴跳槽到live life事务所,她和陆明洋的合作虽然没有以前密切,但是因为这层关系,live life也拿到几个陆明洋介绍过来的案子。
到现在,差不多半个圈子的人都知道,夏天晴和陆明洋是一对。
只不过……
……
夏天晴仰靠在沙发里,脑海中回荡着过去的许多片段。
比如陆明洋第一次介绍工程项目给她,比如陆明洋提议要对外公开他们正在交往的事,再比如她带陆明洋见父母,父亲很满意他,母亲却保留态度,还劝夏天晴再多选选。
夏天晴想得入神,直到客厅另一边的套间门忽然开了。
夏天晴一怔,坐起身,刚好见到蓬头垢面的萧晨雨,拿着水杯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她走路有些发飘,见到夏天晴打了个招呼,就到开放式厨房里做热水:“诶,你回来了,这么早?”
“不早了,已经七点了。”夏天晴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你昨天好像一宿都没回来,跑新闻?”
“啊,都七点了?”萧晨雨打了个哈欠,靠着厨房和客厅相隔的案台,双眼浮肿,肩膀松垮着,像是被抽干了气。
“昨晚啊,真是险象环生,好不容易抓到那个施工公司老板,当然要去跟拍啦。嘿,还真是幸好去了,我们赶到的时候,警察也刚好到了,当场把人抓捕归案,这么惊险的一幕被我拍到了,回到台里就被领导夸了一顿!”
萧晨雨是夏天晴的室友之一,主业是社会新闻记者,偶尔会在报刊杂志上写文章赚稿费,今年只有二十五岁,性格外向,喜欢冒险和追求刺激,干记者这行其实挣不了多少钱,但她每次都像是打了鸡血。
萧晨雨做好热水,又从案台上拿出两个杯子,连同自己的三杯一并倒满。
“对了,我追的这个新闻就是前阵子工地地库塌陷的那个,施工责任人后来跑了,记得吗?”
夏天晴当然有印象,只不过不是看新闻知道的,这事在他们业内早就传开了,她还在同事们吐槽的小群里吃了不少瓜。
“记得。”夏天晴走到案台边,看了看三杯水,问:“不过,你怎么倒了三杯水,晓辉要回来了?”
萧晨雨呼着杯缘的热气,说:“她说七点回来的么,还说会给咱们带大餐。但现在已经七点五分了,这个骗子……”
萧雨晨的话还没落定,这时,靠近开放式厨房的大门就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是身着一身职业套装,手里拎着一大包外卖和公文包的女人,正是夏天晴的另一个室友,丰晓晖。
“喂,我一回来就听到有人说我坏话!”丰晓晖笑着翻了个白眼,用后脚跟将门带上。
萧晨雨态度一变,立刻笑嘻嘻的上前把外卖接过来,又从袋子里把外卖盒逐一拿出来。
打开一看,中式小炒,有荤有素,一共五个菜。
“哎呦我的好姐姐,真是大餐呐,这么破费,是不是案子赢了?”
丰晓晖先洗了个手,从冰箱里找出西红柿和鸡蛋。
夏天晴见状,转而用汤锅做上半锅水,将洗好的西红柿先放到热水里去皮。
刚偷吃了一口水煮鱼的萧雨晨,接着问:“我记得你上次说,好像是你的当事人收了一个建筑公司的红包,结果现在被人告了,说他中饱私囊,还说那个工程有问题。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
丰晓晖扫了一眼唇角挂笑的夏天晴,说:“是啊,不过我处理的主要是工程纠纷,像是‘红包’这种潜规则,天晴应该比我有发言权。”
夏天晴原本只想当个听众,以往她也都是以听为主,搭碴儿给意见的机会不多,毕竟隔行如隔山,萧晨雨是实战家,经常在一线出生入死,丰晓晖是战略家,也是某知名律所的律师,她俩的主意一个比一个正,根本轮不到她一个画图工出谋划策。
只是丰晓晖手头刚处理完的案子,刚好和“红包”有关,夏天晴一听之下不由得笑了。
萧晨雨催促道:“哎,快讲讲?”
夏天晴将煮开皮的西红柿捞出来,将皮撕掉,再交给丰晓晖切块,说道:“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施工单位给工程师塞红包了,通常呢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对方是有经验的老人,会做人会做事,有什么问题尽量自己解决,但也会知会工程师一声。这样的红包金额不会太大,最多也就一两千块,就像去医院做手术,病人家属也会给主治医生包个红包,买个心安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夏天晴又转向丰晓晖,说:“你这个案子这么快就解决了,我想一定是那个工程没什么问题可查,应该是被人故意拿出来大做文章,趁机抹黑吧。”
丰晓晖笑道:“差不多是这样。”
萧雨晨却等不及了,追问:“你刚才说两种可能,那还有一种呢?”
夏天晴:“还有一种,就是那种工程里存在很大纰漏,这时候就需要花钱买通关系,工程师拿到红包一看,多了一个零甚至是两个零,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我去,是不是就像是我这次跟的新闻,地库塌陷那种?那天晴,你收过这种大红包没有?”
夏天晴正在擦手,听到这话一顿。
何止碰上了,今天还因为这个被人告了黑状。
见夏天晴神色有异,萧雨晨趁热打铁又追问了几句,夏天晴却没有要细讲的意思,就简单提了几句。
直到西红柿鸡蛋汤做好了,三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聊,话题很快就从工作转向男女关系。
萧雨晨问:“认识你这么久,就知道你有个高中就认识的同行男友,都没见过你出去约会。不怕感情出现危机么?”
夏天晴停下手里的筷子,皱着眉想了想。
她和陆明洋的关系该怎么形容呢?
她忽然发现,这并非是几句话就说的清楚的。
萧雨晨和丰晓晖对看了一眼,丰晓晖建议:“要不还是换个话题吧?”
谁知夏天晴却突然抬眼:“没事,我也想和你们聊聊。”
……
夏天晴沉默了几秒,说:“其实严格来讲,我和陆明洋是同学、同事、朋友,彼此知根知底,生活上互帮互助,合作中也有默契。”
丰晓晖和萧雨晨对视一眼,同时注意到夏天晴的用词。
难道不是男女朋友么?
夏天晴说:“你们也知道,一男一女要做朋友是很难的,就算双方都没那个意思,在外人眼里,他们也是有一腿。其实我不在乎这些,我有自己的目标,不想被这种无伤大雅的细节绊住脚,但这两年家里催得紧,周末我只要不加班就给我安排相亲。陆明洋也和我一样,躲不掉。”
“我们都不愿意在现阶段把大把时间浪费在择偶上,他在地产,应酬多,正是上位的黄金期,我在事务所,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根本没精力去应付一轮接一轮的陌生男人。所以商量之下,我们俩就决定在原本的关系上再加一层‘男女朋友’,反正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只是故意隐瞒,现在我们‘公开’了,大家都省心。”
等夏天晴描述完她和陆明洋的关系,饭桌前气氛微妙,沉默异常。
丰晓晖和萧雨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的脸色都古怪极了。
萧雨晨快速眨了几下眼,她在努力消化,感觉夏天晴比她还前卫:“呃,那你们这算是假戏真做?其实你们心里也有对方?”
倒是丰晓晖一下说出关键:“天晴,你不喜欢陆明洋吧。”
夏天晴笑道:“他约我,如果不是谈公事或者其他重要的事,我会没有动力出门。面对面坐着,也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不会在意自己的美丑和谈吐。那种心动的感觉,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的窃喜,我都尝试过,但是和陆明洋就完全没有。”
丰晓晖又问:“所以这个‘男女朋友’关系,只是属于那种君子协议?还是说你俩发生过实质关系,只不过各玩各的?”
夏天晴怔了怔:“如果要我和陆明洋亲亲热热的,我会觉得很别扭,真是认识太多年了,他的所有糗事,他追求过几个女人,我都一清二楚。”
见夏天晴竟能如此云淡风清,萧雨晨听着称奇,不由得又问:“不是吧……那他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
“可是你们这样,难道不会在无形之中挡掉你的桃花运吗,起码行内知道你俩是一对的,都会避嫌了吧?”
“就算将来要结束单身,我也不会找行内人,陆明洋也是这个意思。至于桃花么,我们倒是互不干涉,他和谁在一起不会特意告诉我,我呢也喜欢过其他人,只不过我还没想过要和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结婚。”
“那要是万一遇到真命天子呢,想结婚的那种,怎么办?”
“我们约定过,不管是谁有心仪的对象,随时都可以‘公开分手’,要是只是想调剂一下,来一段露水姻缘,对方也会帮忙配合掩饰。”
听到这里,萧雨晨说:“也是,结婚是需要冲动的,如果没遇到一个能让自己放下理智去冲动一次的男人,现在这个再优秀也没用。”
丰晓晖说:“结婚是需要冲动,但冲动就容易选错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婚姻没有经营好,事业也耽误了。”
丰晓晖这是在自叹。
她半年前离了婚,之所以会出来合租,除了要摆脱原来的旧家,也是因为想找一套距离律所更近的房子。
刚好那时候夏天晴正在找室友,不仅房租合理,夏天晴这房东也好说话,三人的作息又不会互相冲突,看过房便一拍即合,还无意见收获了两个好朋友。
不过婚姻这个话题,萧雨晨总觉得距离自己太遥远,她说:“反正我的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看到一条有价值的新闻,我的肾上腺素就疯狂分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男人能让我激动成这样,也许我是没那根筋儿吧,可能到五十岁还是这样。”
夏天晴和丰晓晖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丰晓晖问:“那你呢,天晴,如果感情和事业一起出现,一定要二选一呢?”
“我选择后者。”夏天晴声音很轻,选择上却十分“无情”。
“舍得么?”
“有舍才有得。”夏天晴说:“不过我想,你选择婚姻,也是因为太爱那个男人,这种体验也不是人人都有幸遇到的。”
“可我还是失败了。”丰晓晖自嘲。
夏天晴笑道:“应该说没有赢家,失败了就即时止损,将伤害降到最低,人生哪有选择是次次都对的。”
……
几乎同一时间,陆明洋刚迈入市中心某商业会所。
他是这里的常客,没等通报,服务生就将人引到套间的门前。
套间分里外两层,外层一屋子人在喝酒聊天,三两人凑成一堆,几乎都是行内各个地产公司和施工公司的经理。
陆明洋样貌出众,气质上佳,举手投足尽显风度,刚进门已经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少数没照过面的便向旁人打听他是谁。
陆明洋一路走向内间,里面的服务生很快将他迎进去。
内间的装修自然更讲究,四周摆着酒水餐点,中间屏风后一张红木方桌,外面围着几把红木椅子,桌布上散落着麻将,三男一女围成一圈,正聊闲天。
陆明洋的目光环顾一圈,直到落在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眉目修阔的男人身上,陆明洋嘴角一顿,笑容尽收。
男人正看着面前的牌,声色不动,一双修长且骨骼分明的手正在整理牌面,随即挑出一张,扔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