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大庭广众的牵着手,让唐乐有些紧张,他的手心开始发汗,眼睛不自觉的四下里去看路人的表情,但是也许是来这里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心情去多想,又或许是将二人当做了亲兄弟,所以并没有人侧目,这倒让唐乐安心了许多。
周帆感觉到了他湿漉漉的手心,用指头戳了戳,打趣道:“要见家长了,这么紧张的吗?”
唐乐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轻笑:“肯定啊,你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周帆摇头:“不会,我妈最烦聒噪,所以她烦死我了,按这个逻辑来看,你这个性格完全就是照着她心里长的。而且啊,顶着伤还来见她,她肯定心里美滋滋的。”
唐乐噗的笑了:“哪儿跟哪儿啊都是。”
周帆也笑了,手抚上他脖子上的伤:“还疼么?”
“不疼了,好几天了。”
周帆盯着他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却极其无辜眨了眨,这么老大的伤口,严重到要去缝合,哪里有几天功夫就能恢复到不疼了的地步啊。
不过也是,他们俩人就是相互装,谁难受了都不说,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疼了就自己受着,哪有个大男人还天天对着对象哭唧唧求抱抱的,只要对方还开心着就够了,自己的难受就埋在心底,表面上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实在藏不住了就躲远远的,不打扰到他的快乐就够了。
“你啊。”
周帆叹了口气,转移开话题:“算了,问你个别的,其实我一直都特纳闷,那个变态,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见小樊姐,小樊姐不是警察吗?”
唐乐闻声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激动地捏紧了他的手指:“哦对,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昨天我妈告诉我,其实这个案子,小樊姐已经接手了十年了。”
“十年?!”周帆一惊:“她看着最多只有35岁吧。”
“听说她一毕业就进了她爸工作的警局里,然后……”唐乐顿了顿:“当时正好在安排一个高危的任务,她看了案子的全部资料后,就自己主动要求去了。”
“什么任务?”周帆不解。
“卧底,”唐乐正色道:“当时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几个零散的窝点,但是因为链锁网太大,没有办法打草惊蛇,就只能慢慢掌握内部信息,然后再逐个击破。”
周帆的瞳孔放大:“那……那个死变态是?”
“那个人,是这个组织老大的儿子,几年前因为分歧闹掰了,然后整个组织就变成了两个散队,接过老爷子那边先被下手抓了,但是抓的当天他把整个窝点那栋楼都放满了□□,一栋楼连带着去实行抓捕的警察,都没能回来。”
“当时小樊姐已经爬到他儿子手下很高的位置了,而且好像很得信任,所以被保护得很好,但是听说……死的那一批人里,有她的爸爸。”唐乐说完,皱了皱眉。
周帆闻声张大了嘴巴,猛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两个字:“我天……”他缓了缓,然后又说到:“她和那个死变态……?”话还没说完,就自觉地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唐乐叹了口气:“我妈说再然后小樊姐就没有说别的了,反正现在姓黄的也死了……他们俩之间的事,也就只有他们俩自己心里知道了。”
周帆抓紧了他的手,然后咬了咬牙:“都是那死变态自己造的孽,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唉,对。”唐乐点头。
墓园看上去不大,但是实际走起来曲折拐弯的小路来,也是挺费时间的,两人说着,就走到了一出僻静又优雅的角落里来,一块柔软又葱郁的草皮围绕着墓碑,旁边零星的还有几株花。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是一个笑的温婉的女人,唐乐没敢凑近了看,但是仅仅是远看着,那眉眼就和周帆几乎是一模一样。
周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把背包拉到身前来,拉开拉链,掏出一个盒子来,盒子拆开,里面竟然是一束新鲜的茉莉。
唐乐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把那株茉莉插在了碑前的小花瓶里,有些手足无措的傻站着,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周帆抬手拽了一把唐乐,他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盘腿坐在了周帆的身边。
“妈。”周帆对着墓碑自顾自的说着:
“这是你那盆花里的,我也不能连盆一起抱过来,就剪了两枝给你拿过来看看,它现在姥姥养的特好,我本来想把它留在身边来着,但是怕我这下手没轻没重的,给养死了……万一养死了,那就连你最后能陪我的东西都没了。”
唐乐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难怪他以前总觉得周帆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喜欢茉莉,也不怕贵专挑那种茉莉味儿最正的洗发液洗衣液买。
当初只是觉得神奇,但现在看来,也许在那个熟悉的气息里,还夹杂着对已逝之人抹不去的思念。
周帆继续说着:“我这本来想着吧,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城了,但是谁知道呢,什么事儿都说不定,哈哈,所以,我现在要去昭洲了,就打算临走之前来带一个人给你见见,谁让你不在家来着,我姥都见过了。”
说罢,他转过头去看着唐乐,然后努了努嘴:“喏,我男朋友。”
“我靠……”唐乐被他这个直白又突然的介绍给吓了一跳,这两个字不自觉的就蹦出来了,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爆了粗口,急忙的捂住了嘴巴,末了只能慌张的点头来掩盖自己的尴尬:“我……啊……嗯,对。”
周帆见他这个紧张的样子顿时就笑出了声儿来,尽管面对着的只是一个冰凉的墓碑,但是他能看出来,唐乐是打心眼儿里在把这看做正儿八经的见家长的,毕竟连衣裳都穿得比平常正式了许多。
周帆上下扫了一眼他纯白色的立领衬衫,衬得少年白皙的脸庞更加清秀美好了,眼睛因为慌乱而看着地面,嘴唇微张,还有些干涩的苍白。
周帆轻笑了一下,然后又伸手拉住他,继而抬起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对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晃了晃。
“妈,说真的呢,你儿子这辈子说话办事儿都不怎么靠谱,唯独这次是下了死决心的。”周帆锋利的剑眉微蹙,露出那种玩世不恭的江湖气来,但是语气斩钉截铁,就像在做某种庄严的宣誓:“我这辈子,就这个人了。”
唐乐愣了好几秒钟,最后才有些机械的转过脑袋去,看着周帆深情得像潭深水的眼睛。
水面上仿佛倒映出了自己最开始稚嫩的模样,那青涩的少年一路顺着时间奔走,他开始从脆弱变得强大,开始学会为自己竖起一道坚硬的外壳,将所有的敌对都防御在外面,但唯独,给这个人留下了最柔软的一处。
我在世事的沙漠里撞见你,是久旱时节巧遇的甘霖。
唐乐盯着他的脸,转瞬就笑出了声,他的眼睛弯的像两条月牙,笑出两只甜甜的梨涡来,缓缓道:“我也是。”
……
六月份的火车站有些拥挤,尤其是这种背靠着大城市的三线城市,隔壁就是省会昭洲,乘坐火车去的人自然多到不行,所以候车厅内的人声鼎沸,几乎能将这不过几百平方米的小火车站给掀翻。
“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进去。”周帆在候车厅大门的检票口旁的一个角落里停下,转过身去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我再进去等等呗,”唐乐挠了挠头:“反正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发车吗?”
“可别了,你进去还要买站台票,死抠门精不心疼啊。”周帆调笑。
唐乐憋着嘴用鼻子出了声气儿,然后别过了脸去,可是刚刚转过去,他就又张大嘴巴转了回来。
唐乐:“我靠,你说我抠门我才想起来,当初高一欠你的钱,攒了这么久,都攒忘了。”
“嚯,”周帆一拍脑门:“你这还记着呢,我早忘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