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投机倒把了?”众人齐齐回头,一个白衬衣,一个公安服,这不正是陈月牙俩口子?
“文g复辟了吗就上门抄家了这是,秦主任,听说连领导人都呼吁大家搞生产,不搞人生攻击搞批d了,这何向阳身为曾经g委会的头子,没人清算她也就算了,这是上门抄我家来了?”陈月牙进了院子,又说。
刘玉娟立刻说:“对对对,她们就是想抄家,搞文g复辟!”
王大妈有话要说:“就算文g那会儿搞抄家,也不打人孩子!”
啥,还打人孩子?
“妈,何老太打我妹儿啦,巴掌啪啪的拍,我妹儿背上都是红的。”贺帅一手摁着张家俩兄弟,回头说。
刚好,何向阳转着那个痰盂,下巴憋的青青紫紫,眼看就要把自己的脑袋从痰盂里给解救出来了,陈月牙眼里迸着血,一巴掌拍过去了:“何大妈,超生碍着你红w兵的法啦你就打人,你当现在还在搞w革,你还是无法无天的g委会头子?”
只听哐啷一声,好家伙,差点脱出来的头,又套痰盂里头去了。
陈月牙回头再看秦三多:“秦主任,你看看我家这俩孩子,胡同里最乖的孩子吧,尤其是超生,一只蚊子都没捏过,这老太太说打就打,她狠不狠毒?”
超生是个乖丫头,但贺帅可真算不上,张福生和张福运给他打的鼻青脸肿不说,全躺在地上动弹不了。
“不就是上门搜查吗,就那间小破屋儿,里头一张床,顶多只有并排躺四个人,谁要搜就赶紧进门搜,但咱可说好了,你要碰倒一个碗,碰倒一双筷子,今天晚上我们全家四口上你们家睡去,以后,天天你家吃去!”一手叉腰,陈月牙一把打开了树屋的门。
你有张良计,难道我就没有过墙梯?
那些衣服她肯定藏的严实着呢,怎么可能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树屋里干干净净的桌子,一眼可见的床底下,除了几件孩子的烂衣服,就没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穷到家徒四壁的人家。
何向阳屁都放不出来,程春花也哑巴了,悄悄摸摸的就想溜。
踩完场子就想走?
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吗?
陈月牙一把抓过去,刚才她抓刘玉娟的奶,现在,陈月牙也抓她的奶,这种阴毒女人,谁怕谁啊?
“走,咱钢厂里说叨说叨去,厂长夫人带头搞抄家,我就想问问钢厂的领导们,你们那么大一个钢厂,这是不是背着党的政策搞文g复辟?”陈月牙再一声反问。
程春花刚才打架的时候有多凶,这时候就有多怂,两只手在胸膛前不停的搓着:“月牙,咱是好姐妹呢,原来一起下乡,一起睡老乡家的大炕,咱有情份!”
“可不嘛月牙,原来我家住大杂院,你住隔壁的时候,咱俩家关系可好着呢!”何向阳戴着个痰盂苦哈哈的说。
“对哦,当时我晾一件衬衣你偷一件,我晾一件内裤你也要偷,要不,咱先去你家抄抄我的内衣内裤,看你偷了多少?”陈月牙又是一把狠拧,疼的程春花哎哎直叫。
“月牙,是我不好,以后我保证,我妈敢再碰超生一下,我搧烂她的脸!”程春花疼的只差跪着求饶了,厂长夫人的颜面一扫而空。
“哎哟,这叫啥事儿嘛,我自搧自脸算了,陈月牙,你可别打春花了。”何向阳砰砰砰的打着自己头上的痰盂说。
秦三多皱着眉头问:“那到底陈月牙有没有投机倒把?”
程春花转身问王大妈:“你们这些街坊邻居们可得做证,王大妈,你说有没有?”
王大妈才不搀和这些事非,指着何向阳的脑袋说:“一个痰盂可不便宜,两块钱呢,春花,这痰盂钱你得赔我。”
别的邻居,谁愿意搀和这事儿,根本没人搭理程春花。
“那就下午公厕前面开会,到时候大家一起来,这官司我来断。”秦三多挥手说。
“秦三多,这官司你可不能偏向着哪一方,咱得公正审理!现在讲究的就是个投机倒把,抓住得坐牢!”程春花说。
秦三多意味深长的说:“厂长夫人,我也不能偏着您啦!”
甭以为居委会就没啥权力,现在这年月,你要有单位还行,普通的居民们,孩子不招工,不上学不转户口吗,知青不回城不落户不安排工作吗?
你就出个门,你要没单位,你不开介绍信吗?
政审,面貌清不清白,能不能出去参加工作,居委会的推荐信那是第一重要。
居委会,那是党的喉舌,也是城市文明的缔造者,清水县还是第一个全国优秀,先进,文明县城。
秦三多官不大,身子正,干了一辈子的居委会,就没在谁面前弯过腰。
这一通风卷残云,以程春花拖着她家俩儿子,还有一个头顶痰盂的何向阳,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溜出大杂院而告终。
陈月牙先把超生搂到了怀里,仔细看孩子的背上红潮潮的五道印子,眼睛都红了。
回头就得拍贺译民一把:“还人民公安呢,自家的孩子你都护不住。”
贺译民坐到了床沿上,接过闺女轻轻抚摩了一下她的背,哑声问:“疼吗?”
超生皱了一下眉头,小嘴巴一撇,看爸爸眉头簇的更浓了,立马咧开嘴巴,伸手就去抚爸爸的额头,无声说:不疼!
其实一开始也没多疼,但小人参皮肤细,碰一下就红了而已。
要当初贺译民在钢厂当领导的时候,家里的孩子谁敢欺负,现在这帮人是看他工作岗位没原来好了,连他家的孩子都敢欺负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的。”贺译民把超生紧紧搂在怀里,在孩子肩头闷着声音说。
陈月牙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人打顺了手,我的超生岂不天天要挨打”
俩口子一致认定,必须替超生讨回来这口气不可。
“咱的衣服呢,你藏哪儿去了?”贺译民其实也挺吃惊的,就昨天晚上,他记得衣服都还在屋子里放着呢,全是今天早晨陈月牙搬出去的。
“问那干啥,你就不问问我今天赚了多少?”陈月牙说。
“多少?”贺译民问。
陈月牙拉开旅行包,那叫个叹为观止,里面满满的,全是一毛贰毛,一元贰元的票子,她拧了小半袋儿。
“刨开40块的成本,就这两趟,咱净赚了170。”陈月牙掰着手指头说。
一张张的毛票,一元两元,她现在还没时间理,先从敞口的温瓶里倒凉白开,当着超生的面舀了一大勺糖,再舀一大勺,给超生乐的啊,眉眼都乐开花儿了。
洒了白糖的凉白开,偶尔滑出一粒没融化的白糖,咬起来咯嘣咯嘣的,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俩人藏钱的功夫,超生不停的摇着陈月牙的手臂,示意她往外头看。
就这一间小树屋,一点私密性都没有的地儿,那帘子给风吹的呼扇呼扇的呢,陈月牙往外头一看,大嫂刘玉娟拎着罐子黄桃罐头,在外头站着呢。
贺译民也站起来了:“大嫂,都来了,咋不进来坐?”
刘玉娟刚才是以治安管理人员的名义登的门,这会儿脱了身上那件土黄色的工作服,换上一件白的确凉的衬衣,才是贺译民的大嫂。
她今天又在钢厂门前见过月牙,所以月牙有没有搞投机倒把,她最清楚。
要真的刘玉娟指证,陈月牙就得拘留,判刑,坐牢。
“大嫂,进来坐啊,我给你倒凉白开。”陈月牙说。。
刘玉娟笑眯眯的看着贺译民呢,看半天,突然来了句:“译民,你就该穿着这身衣裳到钢厂走一圈儿去。”
后妈宋喻明生的小儿子名字叫贺伟民,现在在北工大读书,书的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谈的女朋友是首钢领导家的儿子。
所以虽然人还没毕业,但已经是半个首钢人了,阔气。
上回刘玉娟和邓翠莲去公公家,听公公夸了半天的贺伟民,骂了半天的贺译民自甘堕落,说起超生来,大概也是听程春花母女掰扯的,说超生就是个倒霉孩子,是生了超生,贺译民一家子才把日子过烂的。
气的刘玉娟差点吐血。
这套深蓝色的公安装挺拨又帅气,就一点不好,贺译民目前只是个片儿警,要是个所长,就更光鲜了。
要叫贺晃两口子看到贺译民不但站起来,还有了正式工作,估计得双双吐口老血。
陈月牙和贺译民对视一眼,由陈月牙开口:“大嫂,我是在钢厂门口练摊儿了,挣的钱也不多,既然你也知道了,咱见者有份,我也分你一份子?”
她怕大嫂上门是来分钱的。
毕竟大嫂家在农村,跟老三贺亲民一样,家里都是俩齐刷刷的半大小子,手里是真没钱。
陈月牙难保大嫂不会见钱起异。
刘玉娟手拍在大腿上:“我是馋钱,现在这社会谁不馋钱,但你说,钱是咱们馋它就会来的吗。”
“那这钱呢,咋分?”陈月牙试着反问。
刘玉娟噗嗤一笑,伸出手说:“我要问你们要钱,你们大哥不得打死我?”
贺德民虽然人憨不说话,但只要张嘴,说一不二。
“对了,程春花家那事儿可不能就这么了了,你说咱又不是天天在家,万一他们又打孩子,咱们咋办?”刘玉娟又说。
她最心疼的,放不下的还是超生,谁叫她自己没生出闺女,就生了俩皮蹬蹬的小子呢。
贺译民说:“这事儿大嫂你就甭管了,我有我的主意。”
他得给闺女出口恶气,更要追到自己的存款,一样都不能少。
“线衣就算了,要有鞋子,想办法给我弄两双吧,俩孩子实在太费鞋了。”刘玉娟又说。
一双胶鞋倒不贵,也就三五块钱,陈月牙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要有,我就给大嫂留着。”
“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叫你们大哥知道,完了肯定又骂我。”刘玉娟又说。
大哥生平最恨的就是兄弟之间不团结,相互吸血。
“我晓得,我们不说。”陈月牙笑着说。
就这点小便宜,大嫂想占就让她占吧,不就十来块钱的事儿,她赚了一百多块,不计较这点小钱儿了。
俩口子出门送大嫂了,贺帅和超生就盯着那瓶子黄桃罐头看。
这年月吃颗果子不容易,罐头更难得,就国营商店的罐头也是摆在最高一层。
一般人家有了罐头,也得放在最高的地方,留着逢年过节走亲戚用,有时候一罐罐头旅行个十家八家,生产日期过了两三年,还得继续它一家家‘做客‘的旅行呢。
这罐子罐头,刚才大婶婶特地申明,是治安办奖励来,她给超生吃哒,所以,超生今天可以吃掉这罐罐头。
“我看啦,今年生产3月生产的,保证新鲜。”贺帅仔细观察了一番,说。
超生把鼻子凑近了,深深的嗅了一口,黄桃糖水的味道太诱人啦。
妈妈还不回来撬盖子,超生已经等不及啦。舔,先舔点儿香味再说。
而就在这时,爸爸和妈妈推门进来了。
贺帅听见妈妈的声音就把舌头收回去了,装成个一本正经不馋罐头的样子。
只有傻乎乎的小超生闭着眼睛,伸着舌尖,正在舔罐头盖子与玻璃接瓤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超生:罐头好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