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观的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柳家有一条密道,一直通到城外。
皇上对此事极为重视,而柳太后面对被人亲自带回来的柳若甫, 再也无话可说。朝中参奏柳家的更是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 又有人交出了柳家在北方私养了一支军队, 家里搜出与关外某国的通信……柳家铲除,也就是几天的事。
洛紫在家里休养了两日, 从娄山回来, 宁罗就把她关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放人出去。
她想看看林月儿,被告知人送去了宫里医治。
想来也是,林月儿身子太差,受了惊吓不说,还被人灌下大量的麻药, 想来只有宫里可以对人细致的治疗。
宋子凌来找过洛紫,说了凭州落网的那群拐子, 正好搜了些证据指认柳家。也告诉了她, 赵丽娘应该和这群人一起, 问斩菜市场, 以平民怨。
洛紫去了赵宏盛那里, 小小的院子里摞了一些木板。
赵宏盛蹲在地上, 仔细的量着每一块木板的尺寸。
“舅舅。”洛紫过去,像以前一样蹲在赵宏盛身旁。
她将散落的板子收拾在一起,偷偷看了眼。
“紫丫头, 别老往这边跑,快嫁人了,该做的事情很多。”赵宏盛站起来,锤了锤自己的腰,“当初玉莲就准备……”
他的话咽了回去,才记起这里是京城的将军府。
“舅舅,我娘也过来了。”洛紫看去院门旁。
赵宏盛掉了手里的工具,赶紧转身,弯腰行礼。
宁罗一身华服。她看了干净的院子,对着那一堆木板,心里微微触动。
“赵先生不必多礼,晗儿是你带大的,说来是应该感谢您的。”
赵宏盛摆手,“不,我没有照顾好紫……郡主,害她吃了不少苦。”
“人现在好好地,这才是最重要的。”宁罗知道了赵宏盛的为人。
包括当年为了女儿摔断腿,老实巴交的赚银子,想为女儿赎身……至于苗氏,的确把洛紫卖给了柳敏。
只是一切过去了,柳家的人也下了天牢。在一些事情上,宁罗已经不想再细追究。
洛紫马上要嫁人了,作为母亲,她只希望女儿过的幸福。
赵宏盛称是,他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下头去。
“赵先生,赵丽娘是你的妹妹,身为兄长的心情,我大抵能知道些。”宁罗说了来这里的意思,“她会同拐子们一起处斩,皇上亲自下的旨。”
赵宏盛点了下头,额上的皱纹越发的深。
“她是咎由自取,我们……”
“拐子叫采雪,与赵家没有关系。”宁罗道。
“什么?”赵宏盛不敢置信的抬头。
“一家骨肉,到时候只能去乱葬岗,寻回尸身,偷偷敛了吧。”宁罗又道。
这些,权当是报答当年赵宏盛的一片恩情,罪不及他一家。
“谢大长公主。”赵宏盛颤巍巍的跪去地上,老泪纵横。
“舅舅,你起来。”洛紫扶着地上的人。
赵宏盛坚持的跪在地上,“紫丫头,你让我把话说完。”
“赵先生想说什么?”宁罗问。
“那些被拐的孩子们在哪儿?”赵宏盛苦涩的开口,“我想去为他们做些什么。”
“应该还在原先的院子,皇上派人在一一查清他们的身份。不过,好多年过去了,有些孩子已经什么都忘了。”宁罗道。
赵宏盛抹了一把眼泪,“大长公主能不能开恩,让我过去那边,帮着烧火干活。我腿脚不行,干不了别的,照顾他们生活还是行的。”
宁罗一怔,看着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他这是想赎罪,代赵丽娘赎罪?
“好,我去安排。”
赵宏盛道谢,但还是跪地不起,“我家的儿子,被他娘惯坏了,是否能送去边关的军营,让他历练?”
“赵先生……”宁罗心里感动。
人家这样做,无非是怕赵安庆以后闯祸,波及到洛紫,继而再惹出麻烦。
“都这么大了,希望能把他改过来。”赵宏盛道,“也让他吃吃苦头,长些记性。”
宁罗应下,“行。”
从赵宏盛处出来,洛紫跟在宁罗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赵宏盛是个明事理的,当时晗儿幸亏是碰上了他。”宁罗庆幸着。
“就是表姐的事,我总觉得亏欠她。她现在都不敢和我说话了,远远地躲着。”洛紫觉得难受,明明小时候姐妹俩感情那样好。
“总要一点点的来才好,给她接受的时间。”宁罗知道洛紫心里在想什么,“晗儿可以再求一次娘亲,帮着说媒。”
洛紫眼睛一亮,“是玉莲表姐?”
“那些孩子的事,一时半会儿的肯定解决不了。找机会,给赵家一个新的身份,从头开始。”宁罗慈爱的拍拍女儿的肩膀。
“只是,以后你不能再叫舅舅,表姐了。”
洛紫点头,这些她都明白。既然不能称呼,那就放在心中便好,左右她只想在乎的人过得开心。
“明月观的事查得怎么样?”她几日不出去,也只能从宋子凌口里得知个一二。
“的确是有柳家的人,一直潜藏在明月观。”宁罗道。
“她如何同山下传信儿?”洛紫问,因为当日,宋家军的确把篓山围住了。
“在石崖的一棵树上,系布条,不同颜色的布条代表不同的信息。有时候会把消息绑在石头上,扔去石崖低,探子只要捡回去就可。”宁罗道。
洛紫哦了声,“柳敏果然是装病,其实她一直都在外面帮着柳家做事。”
“她不做有什么办法?范家不要她了,她不得紧紧靠着柳家?万一将来当上长公主呢?”宁罗讥讽一笑,“妄想毁掉明家江山,这帮魑魅魍魉之辈,就该斩草除根。”
洛紫打了个哆嗦,“娘,你说话真吓人。”
宁罗笑了声,“你还说,下次你再敢自作主张试试?你才多大,敢去对付柳若甫。还跑去明月光欺负柳家姐妹……”
“不过,看她们被气得说不出话,心里倒是痛快。”洛紫撒娇的抱上母亲手臂。
“就你会耍小聪明?”宁罗哪里还气得起来,只能嘴上责备两声。
她心中起了丝丝惆怅,“说起来,这件事过了之后,你就该嫁人了。”
“我还住家里好不好?”洛紫问,她想起明月观那晚,就觉得心慌。
宁罗好笑的看着洛紫,“瞎说,谁嫁了人,还住在家里?不被人笑话。”
九月金秋,高空高远。京城的街道行人如织。
一个月前的风波渐渐平息,柳家获罪被抄,无数条大罪定在柳琛身上,只待问斩。
茶楼里的说书人有了新的内容,柳家在他们的嘴中就是那该扒皮剔骨之辈,更为那些被拐的孩子们唏嘘……
只是今日,没有人再谈论柳家的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因为今日城里有一件大喜事。
黄道吉日宜嫁娶,正是定安伯府世子迎娶将军府大姑娘宋晗的日子。
城中的主要街道全被清空,好奇的人们站在兵士后面,伸直脖子,看着浩浩荡荡而来的队伍。
队伍前头,一匹威武的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一身红色喜袍,胸前系着大大的红花。
郎君面貌着实出色,无一处不是最好的。他的眼帘微垂,唇角微扬,却给人无法接近的感觉。
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冷清淡漠的人,据说为了宋家姑娘可以什么都不顾。
市井中就有人传,这位世子会在雨天里,专门跑去不知名的炸货铺,为宋姑娘买第一份;又有人传,宋姑娘出来玩,碰到泼皮无赖,世子一脚将人给踹残废了……
总之就是,这位新郎官做的事情,看起来和他的身份很不衬。
范阅辰不知道看热闹的人心里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里跟开了花儿似的。
他想回头看看那顶红红的花轿,想去问问她,他迎接她的阵仗是否满意?他最想的是,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双腿轻夹了下马腹,手中稳稳地握着缰绳。
范阅辰算了算,他已经几日没见到洛紫了。
每次找机会登门去宋家,总是被宋岱拉去书房,谈论一堆枯燥的朝堂事务。
就算好不容易脱身,又会碰到别的人,说是成亲之前,不宜见面……他不明白,什么时候有这钟规矩了?
而花轿中,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安静乖巧的跪坐在软垫上。
盖头遮住了娇媚的容颜,百花长寿图绣的精巧,长长的流苏垂下,随着花轿而微微晃着。
洛紫被勒的厉害,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给她准备的衣裙都这样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寸地方,以及偶尔扫在脸颊上的珠串。
双手叠在一起,手心里握着一枚百合玉,一路走来,至今还是凉凉的。她看过那玉,洁白水润,刻成了花的样子,栩栩如生。
寓意自然是好的,百年好合。
洛紫紧了紧手心,她想起,从闺房出来的时候,母亲哭了。那玉,正是母亲塞给她的。
唢呐声声,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洛紫的双腿微微发麻。
花轿停下了,外面安静了。
“砰砰砰”,有谁抬脚踢了娇子。
“新娘子,下轿了。”喜娘笑着道。
洛紫被扶着,出了轿子,眼前的盖头晃着,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做什么。
一只手握上了她的,那人的手指调皮的勾了她的手心。
她咬了鲜红的樱唇,手微微发抖,不由得翘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