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简单,却别有一种随性。。
京落晖坐在溪浣对面,顺手拿起茶壶,给他与面前老者都倒了一杯茶。
老者抿茶不语,京落晖也不急,随意闲聊起来:“我本以为暗竹林之人应当对外人多有警惕,但看孩子嬉戏之时,见了我也不慌张,虽是好奇,却更多无视之意。”
“灵师有心了,这村内孩童多是我教导出来,偶尔也会带他们去集市上看看,故而不怕外人。村内嘛,偶尔也有外人误入,多是路过此地迷路的修士,看多了,就不以为奇了。”
“听先生此话,先生必然是学识渊博了。”京落晖以茶做酒,“我不喜看书,倒是敬佩先生。”
“你不喜看书,但心性敏感,更是聪慧过人,想来凡人应不在灵师眼里有位置。”溪浣指尖点茶,随意在桌上一画,“灵师可从中看出了什么?”
京落晖沉吟片刻,才笑道:“先生此意,让我不解。茶便是茶,这样一画,毫无意义。”
“这便是你看出的东西。”溪浣长叹一声,尽是无奈之意,“在你心中,万事就如你所想,你不喜脱出掌控的东西,也不喜如我这般试图指点的人。你心性坚定,却也固执。”
“坚定还是固执,都看别人如何想。”京落晖毫不在意,靠着椅背上,慢吞吞地玩着扇子,“但我最不在乎别人怎样想。”
“我相信灵师做得到。”溪浣并不为他这般狂妄的话所触动,“只是前路漫漫,还希望灵师不要执着于一物或一人,此生既是新生。他人想法无法改变你,但如果是你自己的想法呢?”
京落晖慢慢收敛了笑意,收起了自己游戏的态度,对溪浣之话仔细想了一番:“我便是我,若是有一天我真想改变了,那便变了,这又如何?”
溪浣朗声一笑:“灵师可记住了,莫要为此疑惑。”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京落晖话锋一转,“我回答了你两个问题,便要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你的来意,我全然明白。”溪浣无奈一笑,“这溪家村,最初便是由溪无水那一代延续下来的。你问起他,必然是想知道这溪家村来历,再或者,知道那暗竹林传说。”
老者垂目无声一叹,似是感慨世事莫测,然后才重新看向京落晖:“说实话,你若是让我将事情完完全全告诉你,那老夫也做不到。只能告诉你一部分,暗竹林之主便是姓溪,溪家当初定居暗竹林一带,因觉得这里是世外桃源,便将此称为无争玄谷。
“只可惜世上哪有无争之地?后来无争玄谷之中,溪城城主夫人疯了,一夕之间杀了溪城千人,弑夫弃子,无争玄谷遂没落了。”
京落晖听到也是心中一惊,随后又不解:“那无争玄谷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这就是我不能告诉你的事了,因为我先祖也不知道。只知道原本是世外桃源的无争玄谷,最终只有百人活下来,而且都是凡人,这些凡人留在了暗竹林外定居,延续下来,便是现在的溪家村。”
溪浣眼中满是悲痛,“溪家村本不姓溪,只是因为无争玄谷的主人是溪城城主,城主一生为善,将此地远离中原纷争,甚至在当初三族争斗最激烈时还能保住自身。只可惜......”
“那这么说,城主修为应当不凡。”京落晖沉思一瞬,忽然想起了那具白骨,“那......无争玄谷旧址是在暗竹林深处?”
“这......”溪浣无奈一叹,“因存活下来的都是凡人,凡人想进此地十分困难,故而也没有人得知是否就是暗竹林深处。如今我们这里一直供奉的溪族神,就是城主......城主一生为善,不应当这般痛苦死去,先祖感恩城主,便将他化为溪族神供奉。”
“......此乃善举。”京落晖想起萧钰一事,便将他之交托说了一遍,“我这同伴倒不是对这传说感兴趣,只是不明白,为何你能将此事完完全全告诉我,但溪无水却不愿意全数告知他呢?”
“这啊,溪家善占卜,虽是凡人,但先祖能为也算顶尖。说不定,此乃天意。”溪浣颤颤起身,推开房门,“灵师,你该走了。”
京落晖知道了结果,也不多做打扰,只是在与溪浣擦肩而过时,轻声问了他一句:“那先生,你对我说的话,是天意授意,还是另有他人谋算呢?”
溪浣只是点点头:“该知时,你便知了。”
京落晖心中对这种故作玄虚十分不耐,但他想要的线索都已经拿到手了,站在屋门前望着黑沉下来的天色,他也只能离开。
这溪浣的话总让他莫名想起了先前将鱼给他的那位老者,但观神色,溪浣的确是第一次见他没错。这倒是稀奇了,第一次见他便能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京落晖越想越觉得不对,但始终抓不到最终的关键点上,内心愈发烦躁。
依据溪浣所说,无争玄谷的城主为人乐善好施,虽是强大的修士,却温和善良,不摆架子,是无争玄谷公认的大好人。
这样的大好人,在去世之后,所化白骨具有圣光应该也是该然。
京落晖决定再回去一次,那白骨执着至此,枯守城外,原本他还疑惑这白骨的举动,想来这白骨并不是想进鬼城,而是想回鬼城。
这位城主,想回他的世外桃源。
冷情如京落晖,也不得不对此举动感慨万千。
白骨守城,早已没有生前意识,却还试图回去。可他又如何知道,原本的世外桃源早已成了无边地狱,他身上的圣光,成了他回不了家的阻碍。
那这幽怨琵琶声,是否就是无故发疯的城主夫人呢?
京落晖步入暗竹林,渐渐靠近鬼城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眼前通往鬼城的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愈加阴森的竹林。
他虽不惊慌,只是有些好奇。
他都来了两次了,都没有人来拦他的路,怎么这都三次了反而想阻止了。
这些人这么闲吗?
京落晖实在是无法理解。
而就在他准备强行开路时,一名白衣散发女子忽然从林中冲出,在京落晖还没有看清他的脸时就猛然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京落晖的小腿,又是尖叫又是哭泣,声音尖利刺耳,又声声带着恐惧。
“......等等,你先、你先起来。”京落晖再也镇定不下不去了,连忙躬身去拉这女子,“姑娘啊,求救也得看清楚,看不清楚也要说清楚......”
“有人、有人要杀我!有鬼、有鬼......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散发女子抬起脸,鹅蛋脸上挂着泪痕,柔情双眸无边泪意,一看就能激起人的怜悯心。
长得确实是挺好,只是......
京落晖无奈,只好答应她:“有人有鬼都无所谓,你先把手放开。”
他并不喜欢跟人亲近,小时候裴与衡试图抱他都是以他藏在柜子里不吃饭告终的,后来搬到孤雪山,更是没几个人与他说话。他哪里有跟人这么亲近的时候,这女子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散发女子得到了保证,这才接着京落晖的手起来,连忙解释道:“抱歉,小女子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被一女鬼劫持而来,我好不容易离开,半路遇到一名面若冰霜,冷酷至极的剑修,见了我拿起剑就动手,我害怕极了......”
京落晖无动于衷,反而问道:“ 你也是武修,能从女鬼手中跑了,见了活人反而害怕?”
女子见京落晖眼里平静冷漠,并不为她美色动心,知道此举行不通,便咬唇凝目,似有难言之隐:“那剑修......奇怪之极,我总觉得、觉得他不像是人......”
“哦?”京落晖现在对不是人的东西最是感兴趣,毕竟这两人一个遇鬼,一个据说是不像人,还偏偏就出现在这鬼城附近,怎么看怎么令人怀疑。
“公子,求求你了,先带我离开吧......你可知道杻阳卫家,那是我主家,我祖上是卫家分支,现在是延秋秦氏。公子你将我送回去,秦氏不会亏待你的,求求您了公子......”
延秋秦氏,杻阳卫家?
这还真是送上门来的线索啊!
京落晖对这种过于简单的线索总是心生疑惑,前头那两个奇怪的老者还没有头绪,现在又出来一个秦氏?要让京落晖来说,他才不信。
“延秋秦氏,可是杻阳西去三十里左右?”
秦长雁连忙回答:“是,也不是。秦氏确实在杻阳西边,但偏南一点,大约五十里左右。公子可是去过延秋?”
“没有,猜的。”京落晖心中有数,对秦长雁也没什么恶感,“你可真是巧了,我刚才杻阳过来,倒是可以跟你再去一趟秦家。”
“谢谢、谢谢公子!”秦长雁喜笑颜开,美目柔情更甚,散发更让她多了几分柔弱之感。
京落晖不禁疑惑道:“你对那剑修害怕至极,见了我却不怕,见我要送你回家也不担心我另有所图?”
秦长雁低头羞涩一笑,柔声道:“奴家相信公子。”
“......”京落晖对这个秦长雁更是好奇了,不担心他另有所图,那恐怕是她自己另有所图。
“但是我在此迷路了,我们两人也不知道能否走出去。”京落晖也不着急去鬼城,城主遗骸还在那,要是这女子对鬼城也有了解,此去就不适宜了。
“无碍。”秦长雁上前两步,回头将纤手递出,“公子随我来吧,我这人啊,找路最是厉害!”
京落晖瞥了一眼她的手,一言不发地避开,准备离开暗竹林。
秦长雁微微一晒,倒也不觉得尴尬,趁着在京落晖身后,她抬手抚摸着自己柔嫩的脸颊,无声一笑。
美人在侧,总有施展能为之时,她不急。
两人才出了暗竹林,就在一白衣剑客握剑在前,背对他们,逆光而站,凄白月光使他周围更显寒冷,一人一剑,风停人未动,却有无尽杀意。
有趣了。
秦长雁惊叫一声,慌张道:“公子......”
“停。”京落晖怕她再吓到自己,连忙制止了她的尖叫,“交给我吧。”
还不等京落晖开口,剑客忽然出声:“你想保她。”
其声如水如冰,冷冷寒意,却又若石若玉,清朗悦耳。
京落晖不知怎的,与这人说话时总有心神恍惚之感。
这可不好,难不成这剑客还真不是人,是能魅惑人心的声音成精?
“不是我想保她,是你没必要杀她。”京落晖跟这人说话总担心自己一个走神就跑偏了,只能拿出扇子来给自己扇风,连扇扇子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他心乱了。
真是......
京落晖现在在思索自己能不能杀了这剑客,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还是早已铲除比较好。
“她与你,不同。”剑者突然转身,其姿如月,眼如深海,说话间刻意避开了与京落晖的眼神交汇,左手握剑,剑尖却背在身后,杀意收敛,再也看不出敌意。
但此前他确实也没有敌意。
“与我当然不同。”京落晖盯着他周围的竹子看,也不与他眼神交汇,“只不过萍水相逢,送她一程罢了。”
剑者微微歪头,似有不解:“你并不热心。”
“......难不成阁下认识我?”京落晖差点被问得无话可答,眼前这名像寒冰一样的青年让他心烦意乱,京落晖很厌烦这样的感觉。
他这一生甚少出现什么想杀的人,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京落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青年不知道他还没说几句话就差点跟京落晖成为生死仇人了,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漂亮寒冷的眼睛看了一眼躲在京落晖身后的女子:“你不喜欢她。”
京落晖和秦长雁皆是一愣,原本还故作哭哭啼啼可怜样的秦长雁装不下去了,她也很烦这个白衣剑客。
换作是谁,半路被拦杀也会不高兴吧。
“我自然不喜欢她。”京落晖也很少有这种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时候,打小裴与衡就将他忽悠人的功夫尽数传给了京落晖,京落晖一边嫌弃裴与衡教得乱七八糟,一边又青出于蓝。
“那我杀她。”青年冷冰冰地吐出这几个字,脚下却一步都没动,他知道京落晖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也不想杀人。
他不太明白,却也不想惹京落晖不高兴。
京落晖可不知道这个面无表情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剑客不会再动手了,便如同散步一般,招手道:“姑娘,走吧,带我去你家看看。”
秦长雁连忙点头,将自己散乱的长发随意扎好,跟在京落晖身后,不时注视着眼神随他们而动的剑客。
剑客眼神虽动,但身姿依旧,清冷如月,白衣白剑,高傲出尘,与他们两人格格不入。
京落晖却不怕这个,坦然走到他面前,一收折扇:“麻烦阁下让一下。”
这人虽也长得好看,但眼神却比剑客更冷,甚至带着深不见底的玄奥,让人更加看不透,说话虽客气,语气里却不带一丝敬意。
秦长雁看着就担心这剑客给京落晖来一剑。
但剑客身形一动,竟是真的给京落晖让了路,京落晖带着秦长雁走出几步远后,他才像是猛然想起了一般,急急开口:“我与你一同。”
京落晖头也不回,反问他:“凭什么?”
剑客似也茫然了,京落晖嗤笑一声,继续前行,不肯再给这位剑客多一个眼神。
青年似有不甘,两人身影渐渐没了时,他一个纵身,收起长剑,跟在两人身后。
“这......恩人,没关系吗?”秦长雁还是有些怕剑客,注意到身后那一抹白色时,便试图让京落晖想办法甩开他。
“啧。”京落晖也无奈得很,手中折扇一划,灵阵本要成型,却又被他收了回去,“无碍,我之后也有事要问他。”
虽然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事,但他没有理由赶走这名莫名其妙的剑客。
但究竟是他赶不走,还是不想赶,京落晖并没有仔细去想这个问题。
没有意义,更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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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落晖像个大直男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