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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若!”
    众人听到喊声,不约而同转头望去,就看到朝这边跑来的姜云圻。
    少年默不作声环视一圈。
    他的出现,无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
    姜云圻看向邓易明,眉梢一沉:“做什么?”
    邓易明松开栗若的手腕:“啊,没做什么呢。”
    话音未落,他的衣领就被姜云圻一把拽住。
    姜云圻把他拖到眼前。
    眉梢皆是愠色,修养使他没有发飙,只是唇角扯着:“请你看清楚,她们是两个女生。”
    邓易明嗤笑:“是嘛?所以呢?”
    姜云圻松开他,懒得和他多话。
    走到栗若跟前。
    她在和对方对峙,眸色没有怯意。
    一手捏着报警器,另一手桎梏黄毛女的手腕。冷静到可怕的反击,瘦削的身体里,似乎藏着隐而不发的能量。
    两方僵持不下,一触即发。
    只是忌惮栗若握在手里的报警器。
    黄毛女以一种异常狼狈的姿态蹲跪在地上。
    姜云圻瞥了她两眼,她莫名犯怵,扭动两下骂咧:“妈的快放开我!”
    姜云圻绷唇,伸手夺走栗若手里的报警器,正欲拔掉插销。
    黄芸倏地低喊:“这个什么东西呀?别乱搞!”
    姜云圻:“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报警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这时,栗若突然走过来,拿走了报警器。
    “姜云圻。”
    “能不能先送黄芸回去,她家就在这里。”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大门。
    示意姜云圻跟上。
    然后就松开黄毛女的手腕,拉着身后的黄芸,飞快往小区跑去。
    黄毛女重力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哎哟”一声,揉着屁股站起来,骂骂咧咧。
    邱一涵气不过,问邓易明:“怕什么啊?”
    邓易明烦躁睨她:“你想进局子你去啊?”
    然后丢下一句“没劲儿”,转身离开。
    去派出所喝茶倒没什么,要他老子去派出所签字领人,日子没好过。再说他原本也就想吓唬吓唬栗若,干不出打女人跌份这事儿。
    临走前,邓易明似笑非笑问姜云圻:“满意了吧?”
    姜云圻:“我以为小小一个报警器,你不足为惧呢。”
    邓易明觉得不可思议,啧舌:“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吗?就帮人强出头。”
    姜云圻:“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黄芸家是老式小区,没有安保也没有门卫。
    栗若拉着黄芸,一直跑到她家楼下,看着她爬上楼。
    黄芸心神不宁地站在楼道里。
    她小心翼翼问:“刚才那个东西,是报警用的吗?”
    栗若:“嗯。”
    “还好你收了,”黄芸嗫嚅,“闹去警局多丢脸啊……”
    栗若顿了顿:“你进去吧。”
    黄芸勉强笑了下:“还是别闹大的好,没完没了。”
    话罢,黄芸上楼,身影消失在楼道。
    栗若转身,对面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一个人。
    挺拔清瘦的身影,栗若这才看清,是姜云圻。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在等着她吗?
    姜云圻:“好了,走?送你回家。”
    果然是在等她。
    是为她的安全着想,考虑到会有被继续纠缠的可能性吗?
    这般不动声色的妥帖周到,他是个绅士。
    栗若杵在原地,看着他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脑海被漫无边际的思绪占据。
    姜云圻见她不动,朝她走过来。
    “不好意思,你和黄芸刚刚的对话,我听到了。”
    “挺奇怪的,作为一个受害者,去警局不是丢脸的事吧?”
    栗若淡淡扯唇:“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想要公道。”
    姜云圻:“所以你阻止我?”
    栗若:“其实黄芸被我牵连……我也不愿意看到她掺和过多,我会愧疚。”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有人会觉得进派出所不是好事,传出去不好听。”
    姜云圻似是而非地笑:“你真替别人着想。”
    话毕,步伐加快,大步往前走去。
    栗若掀了掀唇,想说什么。
    还是作罢。
    直到默不作声地走出小区。
    栗若突然出声:“姜云圻。”
    姜云圻回头。
    小区的墙边,栗若靠在那里,蹭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栗若:“你生气了。”
    轻轻一句,是陈述的语气。
    姜云圻沉默稍顷:“对。”
    栗若掀了掀唇,介意他的想法,想去解释,却无从说起。
    要怎么说呢?
    去派出所后,势必要叫家属来领人。
    木雅来了,她只会着急得哭。倘若木雅不在,又会惊动爷爷奶奶,一把年纪,什么都不懂,来这种地方无措又战战兢兢。
    栗若对母亲的感情太复杂。
    时常讨厌她,又不得不爱她。
    她和木雅相依为命,血缘里最深的羁绊,割舍不了。
    这样的一个瘦弱女人,为她牺牲太多。
    栗若永远记得初中有一年,爷爷生病,一家人为手术费焦头烂额之际,木雅消失不见了。
    筒子楼的邻居小孩叉腰笑她:“你妈妈不要你了!”
    奶奶陪床照顾,唉声怨尤,最终……还是抛下小孩跑了。
    有人讲,她多漂亮,就有多悲哀。何必为了小孩,为了混蛋男人的父母,自我桎梏,浪费美丽。赚钱养这群蚂蟥太辛苦,窟窿永远填不完。
    半个月后,木雅回来了,支付了手术费。
    那是一个碧蓝如洗的夏天,蝉鸣聒噪,燥热没有一丝风。
    栗若照常在厨房里做饭,女人悄无声息回到家里,从身后抱住她的身体。
    “小若,妈妈想死你了。”
    她穿着长袖,栗若头抵在她的颈窝,看到她的锁骨上,烟蒂烫伤的痕迹。
    栗若埋下头,眼泪就滴下来:“妈妈……”
    “什么都不要问……我肚子饿了,我们吃饭吧。”
    栗若看到木雅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
    事到如今。
    栗若也没问过她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从记忆深处抽回神,手心一片濡湿,浑身没了力气。
    栗若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也有私心。”
    空气安静了一瞬。
    姜云圻走近栗若,伸手。
    “起来。”
    栗若仰起头,看向少年的这只手。
    五指骨节分明,干净修长,隐隐可见淡青色脉络。
    她怔了一瞬,没有动作,悄无声息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
    用身后的衣料擦掉手心汗渍。而后另一只手使劲撑地,勉强站起来。
    就在这时,小臂骤然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姜云圻握着她的手臂,把她拽了起来。
    栗若起身,姜云圻就松了手。她默默跟着他,安静离开。
    当栗若在路旁看到一辆乌黑珵亮的轿车时,姜云圻停下步伐。
    “我妈的车,进来吧。”
    栗若手脚拘束,下意识往后缩。
    刚刚坐在了地上,她感觉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上车只怕落下灰尘。
    姜云圻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顿了片刻,倏地脱了身上的帽衫,往后车座一扔,就弯腰钻进车内。
    “跑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热。”
    驾驶座就传来念叨:“出汗了?那你还把衣服往车里丢!”
    姜云圻耸肩:“不然我扔哪儿?”
    童丽转过头,看到车门外手脚局促的栗若。
    童丽:“小圻,你同学?”
    姜云圻:“嗯。”
    童丽见状,温和笑问栗若:“你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太晚了。”
    栗若盛情难却,只好钻进车里。
    刚坐下,车子就启动引擎,缓缓驶入主干道。
    童丽几番想和栗若搭话,闲聊学校近况。
    看到栗若无所适从的神情,姜云圻一一堵了回去。
    “妈,你专心开车。”
    很快,到了胜平路,栗若下车。
    姜云圻也跟着下来:“我送你。”
    栗若掀了掀唇,理解他的好心,最终没有拒绝。
    姜云圻扶着车门,倾身往里说了声:“我送下她。”
    两个人便往筒子楼的方向走去。
    路上,姜云圻突然问她。
    “你平时怎么还随身带着那些东西?”
    栗若一愣:“什么?”
    姜云圻:“报警器什么的。”
    栗若:“防身用。”
    姜云圻:“为什么?”
    栗若顿了顿:“可能因为以前,这里死过人吧。”
    “……”姜云圻始料未及。
    栗若抿了抿嘴,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讲。
    “以前的时候,四楼里住着一个姐姐,某天上夜班回来,楼里停了电,突然冒出个男人把她拖进巷子……”
    “强.奸未遂,被姐姐自卫反杀,这一幕被我看到了。然后我报警了。”
    姜云圻掀了掀唇:“……多久的事?”
    栗若:“初中的时候吧。”
    姜云圻嗓音微绷:“这么晚你还没回家吗?”
    栗若微诧:“当时赶到现场的片儿警,也是这么批评我的。”
    姜云圻解释:“我不是批评你,只是现在作为听众,为你感到后怕。”
    这样啊。
    “我也记不太清了,那天应该是有事。”栗若唇角翘了翘,“你共情能力真强。”
    姜云圻没好气:“谢谢。”
    过了一会儿。
    姜云圻:“然后呢?”
    栗若:“我是目击者,去派出所做了笔录。他考虑筒子楼的安全隐患,就教我擒拿,还给了一些防身物品。”
    从那时候开始,电击笔,报警器,她上学放学,每一天都放在包里。
    即便这里是青阳传闻里的“红灯区”,夜间是风月场,但其实有潜在的江湖规则。不会有人在一楼来找三陪,还惊动正常住户。
    所以在不久之前,栗若没有发挥它们的用武之地。
    其实这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包括那招擒拿。
    栗若是心有余悸的,和邓易明一群人对峙的时候,说不怵是假的。
    不知不觉,穿过天井,栗若站在楼梯口。
    姜云圻:“那位姐姐人呢?”
    栗若:“很走运,受到媒体和舆论关注,有律师替她以正当防卫辩护,无罪,后来就搬走了。”
    姜云圻刚掀唇,栗若踏上楼梯,朝他挥了挥手:“到家了,谢谢。”
    截断接下来的问题,他也许会问,譬如她为什么不搬走之类的。
    姜云圻笑了笑:“你很喜欢说谢谢。”
    栗若默了片刻:“还真的没有。”
    他是值得谢谢的人,栗若没谢过几个人。
    爬上五楼,站在走廊上。
    栗若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撑着护栏往下看了看天井。
    他应该走了。
    这才转身,找出钥匙开门。
    按开玄关的灯,室内的光线霎时充盈。栗若看到木雅的房间空着,她不在。
    总有一段时间,木雅不在家过夜。或许在酒店,或许在哪个男人的房间,栗若不会过问。
    栗若锁好门,去卫浴间洗漱。
    回到卧室的时候,不小心碰掉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哐当”一声,从包里滚落出一个东西。
    栗若定睛一看,是姜云圻的ipod。
    白天给她试听,看有没有问题的那个。
    那就现在试听一下吧。
    栗若蹲下去捡起来,带上耳机便躺到床上,准备用它入眠。
    耳机里骤然传来有些年代感的重金属。
    青阳,青阳/沧海笑就他妈扯谎/破酒吧谈什么梦想
    简单的歌词,有点儿愤青。但很有记忆点,很容易上口。
    或许是歌手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沉浮和抉择。
    他的ipod里还有这首歌的吗?栗若愣了须臾。
    这首歌在青阳本地还有些传唱度,但并不有名。
    她举起ipod看小块荧屏,歌名果然是《青阳,青阳》。
    很早一部老电影在青阳取过景,电影里出现过很短的片段。
    片段里的插曲就是《青阳,青阳》,没有署名,背后歌者名不经传。
    然而时间使这首歌发酵情怀,青阳本地的地下乐队聚扎沧海笑,这个酒吧就成了他们的朝圣地。
    栗若把玩着手中ipod,想起它的主人。
    路灯下,清矜少年的身影,在脑海里反复浮现。
    今夜注定无眠。
    她不由猜测姜云圻来青阳的理由,还有频频找沧海笑的原因。
    他或许是为了摇滚而来的。
    这算推理出一个他的秘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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