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钱鲁达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连带着钱家所有人的记忆中,他的印象都在慢慢的退却。
钱健对于这个二叔也很陌生,只有在每次父亲醉酒的时候,他才能听父亲隐隐约约说起一些二叔的琐碎往事。
谁又能料得到,这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竟然突然在这场疫情中重新出现在了人世间。他知道喊他大侄子,甚至还知道他们家住哪儿,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了。
来者都是客,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二叔。可是眼前的钱鲁达,又实实在在没有证件,也并非小区的住户,钱健不想让保安为难。
志愿者群里传来了一处住宿信息,钱健开了车子出来,带钱鲁达暂时去一处旅馆住下。一进旅馆的房间,一股子灰尘的味道就迎面而来。即便隔着口罩,钱健也能闻得到。
他张罗着将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又从自己包里掏出几个口罩给二叔备用。清洗水壶,烧上一壶干净的热水,泡一杯热腾腾的茶。
钱鲁达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香烟,他极其自然的递了一根给钱健。钱健因为咽喉炎,已经有阵子没抽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自己和二叔的烟头都点上火。
看得出来,钱鲁达即便生活上落魄了,抽烟的事情却一点也没有耽误。他娴熟的抽着烟,慢慢悠悠的吐出烟圈。叔侄俩就那么静默的坐着,没一会功夫已经燃掉了半根烟。
就在钱健以为,两个人直到抽完烟或许都没有话可说的时候,钱鲁达还是先开口了。
“那年你爷爷和你爸给我凑了一千多块钱,让我南下去闯闯。都说改开以后,南方那些个城里头,遍地都是黄金。我坐着火车到了广城,才第二天呢,就遇到一个特别热情的哥们,带着我进了一个学习班,说是学做生意的。”
“后来的事情,你或许也听说了,那不是什么正经学习班,根本就是传销。我被人洗脑了,整天就想着发大财。手头的钱基本花光了,又没脸就这么回家来。我就……我就又跟你爸要了些钱,投资。”说到这里,钱鲁达狠狠的抽了口烟,似是想把过往一并给咀嚼到肚子里。
“我爸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快回来,你偏不肯,还埋怨我爸阻拦你发财了。后来我爸亲自去了趟广城,要带你回家。你下手倒挺狠,上来就先给我爸吃了两拳。我爸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你倒好,玩起失踪来了。这一没影就是二十多年,大家都以为你是客死在外头了。”钱健眯起眼睛,幽幽说道。
“要是当初,家里人能再拉我一把,我能成今天这副鬼模样啊?”钱鲁达有些愤懑的说道。
“二叔,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就算已经二十多年了,都还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么?”钱健皱起眉头,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仿佛再也抽不下去了。
“啧,你这孩子,怎么净没大没小的挑你二叔的不是了。”钱鲁达含糊的嚷着,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