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健在边上看着,却实在是不好开口多说些什么。他到底是家里小辈,这种时候似乎也没他说话的份。只是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跟他的二叔都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两个人彼此拉锯,彼此敞开伤口相互伤害,可是这只是表面上。谁都瞧得出来,这兄弟俩还在乎着对方,要是不在乎就不会这样难受和绝望了。
他们所有的冲突、骂咧、躲避、抗拒,都是对于两人骨血里就不可分离的亲情最激烈的表现。兄弟俩心里都苦,就是太苦了,以至于许多话都已经烂在了肚子里。
一个苦的得了咽喉癌,另一个苦的心里直滴血。这就是钱健最直接的感受,“家人”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尤为沉重。
“钱鲁达,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一定要给我活下来!你要是活不了,那你遗像旁边的位置就是我的!就算到了地下,见了爸妈,我也叫你不得安生!你听到没有?!”钱鲁海的眼眶里瞬间甭满了血丝,喉咙里旋即发出了一阵阵的呜咽声。
“大哥……”钱鲁达的倔脾气,好像随着这呜咽声一下就跟着放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放开被褥,偷偷的从眼角溜出探寻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伤心的钱鲁海。
“我恨啊,真是恨死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躲着外头二十多年不见人就算了,我就当你已经是死了的人。可是你好端端的突然又出现了,还让我知道你得了癌症,甚至还感染了新冠,你说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钱鲁达,我跟你讲,我不干了!下辈子,你来做这个大哥,我做你弟!”
钱鲁海歇斯底里的叫着,仿若把二十多年来累积的所有伤痛都给一并发泄了出来。他是真的恨,不过恨的却不是二弟,而是自己。他恨自己始终没有把钱鲁达放下过,这么多年,只背负着他的影子缓步前行。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所有的话砸到钱鲁达的身上,他哆嗦了下,怕冷似的抱住胸口,凄凄的喊了一声:“大哥……你别这样。”
钱鲁海缩成尖针般的瞳仁,渐渐散开了来,他茫然的望着弟弟,却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状,钱鲁达一把抓住钱鲁海的手,狠声道:“大哥……..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咱不斗气了成么?我……我也是不放心你,所以这才回来……”
钱鲁海不敢相信似的望住鲁达:“真的么?”
钱鲁达也不管手里是不是扎了针管,一下就重重抱住了大哥,大声哭嚎道:“我早就想回家了!我想死你了大哥!我混账,我一定好好治病。等治好了,我让你踹上几脚,解解气啊!”
“我不在乎从前怎么样,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一天要回来的,我知道……”钱鲁海轻轻拍了拍鲁达后背,亦跟着恸哭出声。